白叆的幻境至此为止。大约是因为鹔爱死了,不知道后来的事情。
长夙艰难地回味好半天,才把白叆的前尘往事给拼凑起来:“就是她妹妹鹴云拔了龙神的逆鳞,我记得龙神的逆鳞是紫色的,女祭司的眼睛也是紫色,加上她看到的黄衫女子是自己前世,‘死神之眼’的传言就根本不成立……”
没有人注意到长夙关注的重点似乎有些“跑偏”。瑛宸也难得没有开口跟他斗嘴,她神色怪异,脸青一阵白一阵。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白叆好久,她眯起的眼睛将所有目光束得同一根针那么细。
翾礐上前将白叆抱起来放到床上,他一脸平静,似乎对镜像中惊天动地的逸闻趣事并不上心,显然,此刻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女祭司疑心重,催眠又浅,万一她醒来记起你说的那些话怎么办?”
瑛宸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翾礐在指什么,她难以置信:“将军你的心性果然不是常人理解的了得。换了平常人,现在想的肯定是‘如果我就是御龙人怎么办’吧?”
翾礐摇头:“我不是御龙人。你也说过世间长相相似之人不在少数。”
瑛宸笑得神秘:“要不要你把自己也催眠一下,说不定你真的是他。”
翾礐“咔嚓”一声拔出一半儿刀,吓了瑛宸和长夙一跳,他逼近瑛宸,高大的身影将瑛宸完全笼罩在沉沉的黑暗中:“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御龙人。我在问你要是女祭司醒了怎么办?”
瑛宸并不畏惧:“管她记不记得,反正已经说出口的话。公主这么漂亮这么乖巧,爱慕她的人不在少数,加上将军你一个也没什么关系啊。”她又笑,“依着我对公主的了解,就算真想的起来——她嘴硬得很——也不会承认就是因为你那句话才被催眠的。话说回来,你答的那句话难道是假的吗?难道你不喜欢公主吗?”
翾礐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立刻转移话题:“至少现在已经查清楚了那个黄衣女子的身份。”
瑛宸在心中偷笑,她想了想:“这是你们俩的事情,我不便多言。可到底还是想告诉你,对每个人来说总有那么几句话,明知道是假的也愿意去相信。公主的心意你应该清楚,她是脾气坏了点儿,可这些年公主活得不容易,变成这样也是被逼的。”
怀中的女子依然熟睡,翾礐的声音极其轻微:“不,这个脾气是从前世传下来的。”
瑛宸没有听明白,回味着翾礐口中“前世传下来”几个字,忽然想起了白叆前世与诺袁的纠缠不清,心中十分不安,她眼珠一转,继续道:“将军,今天这事情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尤其是进入公主幻境和那黄衣女子的身份,千万不能说出去,不然我们脑袋就搬家了。公主此生已经很苦,再给她前世记忆的干扰只会徒增痛苦。千万年以前的事情何必重提叫人伤心呢?”
出人意料的是长夙在旁边有礼貌地插嘴:“可是,如果那个黄衫女子真的是女祭司的前世,我们应该告诉她,她有权利知道。”他看向黑衣男子,本以为会得到支持,不料翾礐同意了瑛宸的说法:“我们擅自偷窥女祭司的幻境已经非常不妥,这些前尘往事又不是什么开心事,没必要说出来。还有与龙族的纠葛,今后要多加防备,以免血鳞人伤害女祭司。”
长夙心里被重重一锤:“可是我们要怎么跟女祭司解释那黄衫女子的事情呢?”
瑛宸捶了他后背一下:“你要是偏想给她解释,就编故事呗。反正公主前世遇到已经是天下第一稀奇事儿了。”
长夙不满:“鹔爱是个可怜的女子,你怎么能用‘稀奇’这个字来形容呢?”
瑛宸笑着威胁:“所以你根本不要想。我问你哦,公主知道我们催眠她是为了找出黄山女子的身份吗?总之翾礐将军都发了话,不、准、说、出、去。”
长夙在翾礐犀利的目光下低了头:“可我还是觉得欺骗了她。”
“长夙你真是磨叽。”瑛宸战胜长夙,满意地笑了。她回过头去细细观察床上昏睡的红衣女子,白叆也是个大美人,可她那娇媚的脸庞看不出来一丁点鹔爱绝世容颜的样子,原来没有承袭前世一分的容貌是这个缘故,可一双眼睛倒依旧是紫色,怪不得能求来降雨,当初差点以为公主是龙族后裔呢。
原来你就是鹔鹴姐妹中的一只。瑛宸想,所以,那个人肯定会不顾一切赶来找你,也就是说,他总有一天会来到真茹族。这样想着,不禁为自己担忧起来。若是跟那个人见了面,只怕来之不易的自由又要消失了吧。
瑛宸心中默念道,公主,你我都是不得挣脱的苦命人,莫怪我要利用你换取自由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翾礐的担忧成了真。白叆不仅记得翾礐催眠自己,还记得中术之前,他和瑛宸说过的每句话。
“听说你把瑛宸遣到文麟那里端茶倒水……看来是真的。”翾礐看着房间里没了短发女子烦人的身影,皱着眉头有些头痛。
“瑛宸越来越放肆,不狠狠罚一罚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文麟将军不是一直说瑛宸泡的茶好喝吗?正好送她去呆几天,我也清静。”
“直接说了吧,为什么催眠我?”
翾礐觉得还是跟她全盘托出比较好,谎言、伤害什么的,再也不要有:“瑛宸担心你在镜中常看到的黄衫女子给你下了诅咒,就想潜入你的记忆中看个究竟。”
“黄衫女子?”白叆捂上自己一双紫色的眼睛,“大祭司说是我这双‘死神之眼’看到的阴间景象,难道还有什么寓意?那个黄衫女子找到了吗?她究竟是谁?”
当然不是什么阴间景象,所谓的“死神之眼”只是龙神被拔下来的逆鳞而已。翾礐决计不告诉白叆“血鳞人”的事情,免得她惊恐。
“那女子是你的前世。”
白叆摇头。
翾礐反问:“你们波宏族相信镜馆重生,怎么就不相信前世?”
白叆沉思:“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想知道。过去的事情都没法改变,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结束此生的时候葬于镜馆,至少来世能托生个寻常人家。”
她的话明摆着不让翾礐继续说下去。这让他想起了幻境中那个黄衫少女临死的情景,鹔爱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得到爱,拥有幸福的家庭,不再成为众人观赏和交易的商品。作为鹔爱的转世,这三个心愿一个都没实现,白叆被族人抛弃,她母妃****,她父王将她远嫁真茹进行政治联姻,阴谋破败后完全把她丢在真茹族自生自灭。倘若鹔爱看到转世后的自己一生颠沛流离,不知那仅剩下冰冷紫水晶的眼眶会不会流下两行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