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听了秦雨烟一番话，侧了侧身，朝着鹔爱十分鄙夷地“哼”一声。小茜移步跟在鹔爱后面，她的声音分明带着笑意，在鹔爱听来却如同冷飕飕的寒风：“不过是借了我们姐妹的相貌画出来的美人儿，有什么了不起的？”
鹔爱耳朵尖，小茜的一番话让她想不明白，眼前这几位花魁总让自己觉得似曾相识，尤其是看到秦雨烟的时候。
小茜尖着声音，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嘴里言辞丝毫不减弱半分犀利：“哦？公子没告诉过你呐？”她点着鹔爱细长的锁骨：“你这浑身上下没一处是你自己的。公子借了我们一十二个姐妹的容貌，造出一对金鹔鹴，要不然本来是鸟身的你怎么会有人的相貌？还是绝世美人儿！公子整日围着你们俩姐妹转悠，好不容易来临水街一趟，你还粘屁虫一样跟过来。明知我们姐妹不待见你，巴巴跑到这里来跟我们炫耀么？”
鹔爱愕然：“你说什么？这容貌本不是我的？这什么意思？难道他取了别人的容貌拼凑出来我这样子？”
小茜见状立刻添油加醋地把过程说了一遍。鹔爱苍白着一张完美的脸，薄如宣纸，她的声音发颤：“那他为什么要用我们鹔鹴一族？随便找只鸟儿来不行吗？”
安琪在一旁娇笑道：“公子夸你们鹔鹴是最温顺的鸟儿，相貌丑了点不要紧，只要开皮动骨修改容貌不会反抗半分误掉公子的手笔就好。可你们姐妹真是鹔鹴一族的异类，哪里当得上‘温婉贤淑’四字？你们一个掀起了东临国和曲离国的战争，一个牵扯进了龙族，还把印之国搞得一团糟。四荒之内有五个国家打着你们姐妹的名号开战呢，我看你赶紧走吧，把战火引到临水街可怎么办？”
鹔爱拼命摇着头，她神智开始模糊：“不……不可能……说什么相貌是借你们的？你们……你们十二位花魁中没有人眼睛是蓝色，不可能！”
秦雨烟听得清楚，她的话语粉碎鹔爱世界中最后的支柱——
“公子爱慕海公主，她的眼睛就是海蓝色。公子思念海公主，就把你们姐妹的眼睛做成蓝色。为此，小茜还闹了好一阵脾气呢。”
白叆镜像中的幻影开始变得模糊，脚下的台阶左右摇摆不稳，仿佛有水汽遮住了镜像，众人只看得到雾蒙蒙一片。
长夙刚说一声：“难道是……她哭了？”话音刚落，三人就看到镜像中那黄衫女子的手上凭空多出来一把锋利的匕首，利刃对准眼眶，匕首刀身上映出微微的蓝色光芒。
长夙大叫一声：“不好，她要自杀！”
翾礐手疾眼快，立刻上前抓住沉睡的白叆，回头向瑛宸道：“快阻止她。”
一旁的瑛宸脸色铁青，如同中了魔咒一样失神好久，才喃喃开口：“没用啊……都是几万年前发生过的事情，改变不了啊。”
翾礐急道：“鹔爱倒不要紧，女祭司万一也因为镜像牵连被鹔爱伤到容怎么办？”
他的话音刚落，倒在怀中的白叆就浑身抽搐几下，她平安无事，可幻境早已被鲜血染红。
许久许久，白叆的幻境一直是血红一片，直到响起了鹴云“呜呜”的哭声。
“姐姐你……啊！你的眼睛怎么了？我看看……”鹴云扑过去抱住姐姐，使劲儿扒开鹔爱捂在眼睛上鲜血淋淋的双手。
那完美的眼眶中一对深蓝色海洋一般的眼睛不知去向，一双空洞中鲜血喷涌而出，鹴云的脸上、嘴上、手上、身上都是鹔爱带有着热气的鲜血。
“这是些什么烂相貌！什么破眼睛！我恨这双眼睛，恨这幅相貌。我不愿见他！”说罢，鹔爱举起匕首就要往脸上划，鹴云惊吓地大叫一声，伸手握着匕首把儿硬是拦住她。
“别别别，别毁容！姐姐你在说什么！我们两人可是集中了朱雀桥临水街十二位花魁的相貌，哪里不好看了？刀子割着多疼啊，你干嘛非得跟自己过不去？”
“哈！你要是喜欢就自己留着罢。我不要别人身上挑拣出来的东西，就算我长相平平，那至少也是我自己。他当我们姐妹是画布么？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想把谁加上就把谁加上！他问过你我的意思么？”
“姐姐你先放下刀子！唉唉，姐姐你听我说，你要是不喜欢我马上去求诺袁叫他收回你我的容貌，你、你千万别毁容啊！”
“不准你去求他！我不要再见他。”鹔爱发狠从妹妹手中夺过匕首就要往脸上划，“我恨他。”
鹴云叫道：“恨他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姐姐你在瞎说什么，快把刀子放下，哎呀，脸！脸！”
鹔爱突然尖声笑道：“哈，哈哈！说什么喜欢我爱我，说什么不在意我嫁过人，说什么我一双眼睛是世上最美的，哈哈，原来如此，哈哈！他是把我当成别人了！海公主下嫁他倒是依旧衷心。云儿，你说他有了海公主和十二个花魁，还做出我们的相貌来干什么？十三个人不够他看吗？是不是怕脚踩十三只船落下话柄才把别人的相貌集中到我们身上来？哼，我不稀罕，我不稀罕！云儿你放手，我，我偏不让他再看！”
“啊……疼！呜呜呜……”手起刀落，吃痛叫出声儿来的却是妹妹鹴云。
鹔爱吓得手中匕首“哐当”一下掉在地上，她想睁开眼睛去看是不是伤到了妹妹，无奈越是睁着眼眶，双眼越是刺痛无比，一片混着血色的漆黑中，她胡乱摸索着好不容易抓到鹴云的手，也不知道究竟摸到谁的血，粘稠的血液好像很多很多，她闻着血腥气，胸腔中开始作呕。鹴云哭哭啼啼，声音弱小了许多，鹔爱心中一紧，赶紧问：“云儿我伤着你了？……伤着你哪里了？”
妹妹抽抽搭搭的声音响起：“划着我胳膊了，好疼啊……呜呜呜……”
鹔爱顾不得自己双眼严重出血，忍痛撕下一截衣袖摸索着要给妹妹包扎上：“哪里？”她只摸到一滩热血，也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妹妹的，“伤到你这里吗？……唉，你怎么不躲开？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该伤到云儿……你赶紧去找些止血药来涂上，小心日后别感染了，留下伤疤不好看。”
鹴云伏在鹔爱的肩膀上低声抽泣：“姐姐，我怕……”
鹔爱双眼血肉模糊，声音还是十分镇定：“傻丫头，你怕什么？姐姐在这里谁敢伤害你？”
粉衣少女哭得感染了她姐姐，两姐妹哭成一团。经鹴云这一闹，鹔爱哭得两只空空的眼眶里面鲜血汩汩。鹴云赶紧给鹔爱止血：“我怕姐姐真的毁了容……姐姐，你看你都……都把眼睛剜出来了……求你别再折磨自己了，现在你看不到你的样子，也看不见我的样子，更看不着那群讨人厌的花魁，不要毁容好不好？求你别再吓我了好不好。”
鹔爱将嘴唇咬出了血：“先把你的胳膊包扎上再说。”
“我不要包扎……姐姐你答应我嘛……呜呜呜”鹴云哭着软软哀求，鹔爱无奈，只能重重一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