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龙人没能从无赖的真龙那里占到半分便宜,垂头丧气地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苦苦等待的鹔爱解释。可小小的客栈中并没有鹔爱等待的身影。他一问才知道方才来了一队人马,将鹔爱抓走了。御龙人心下一急,提起老板的衣领追问究竟是些什么人,那老板见这黑衣男子凶神恶煞,赶紧推脱责任说也不清楚,只是看清楚了为首的那人腰间的令牌。
原来是潘尚君的手下。潘尚君恼恨成安君耍弄自己,又不敢骚扰真龙太子那边,就先就派了一队人马搜寻逃跑的鹔爱。众人只见过鹔爱没变成人之前的模样,茫茫人海中搜寻一个不知道相貌的女子,很是费劲。正巧这两日东临城很流行卖金色的羽毛,每家每户都说自己卖的是货真价实的,是从那只变成人的鹔鹴鸟儿身上的掉下来的。鹔爱等御龙人许久都没看他回来,觉得很无聊,跑到街上转悠。她少不经事,当众指出卖的羽毛都是假货,小贩看她长得美丽,不想跟她吵。可鹔爱本着鹔鹴一族高贵不可受辱的原则,认准道理不放,非要讨回公道。小贩急了,叫她拿出证据,情急之下,鹔爱说漏了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这一番言语被潘尚君手下听了去,他们遵循宁可错抓一万不能放过一个的命令,将鹔爱擒了去。
鹔爱从此陡转直下,命途一波三折,潘尚君手下将她押回的路上遭到伏兵袭击,鹔爱又被抓走,几经转手,落到了个大户人家手里,那家男主人看鹔爱生的绝美,当下披上红嫁衣,强迫她做了自己的小妾,对外好歹顾及到成安君的面子,只是宣称认了个干女儿。
彼时游牧民族鄂新族横行于此地,整日烧杀抢劫,无恶不作。听得那鄂新族少主喜欢美女和稀世珍宝,这一大户人家为保全自己,一箱子首饰作陪嫁把她扔进了虎穴,换来了短暂的和平。
就像是货物一样,鹔爱被卖到鄂新族少主那里。粗野的鄂新族少主不是善类,对鹔爱这个绝世美女一点儿都不知道珍惜。起初他摆了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借着鹔爱的名义办了场很大的盛宴,向全天下宣布他们夫妻俩恩恩爱爱,可实际目的则是借着办喜宴的机会搜刮宾客送来的宝贝。鹔爱比那立了贞节牌坊的烈女子还要刚烈,红嫁衣撕破了无数次,绝食上吊哭闹,什么招数都用遍了,就是不肯上花轿。鄂新族少主命人把鹔爱五花大绑塞进轿子里头,这才好不容易抬到大堂,可凤冠霞帔的鹔爱硬着脾气不跟他结拜天地,不让鄂新族少主碰也不让亲,入夜又死活不肯同房,还试图出逃结果被抓了回来,叫少主颜面扫地。
鄂新族少主这才得知鹔爱嫁过人,一怒之下派人灭掉了那大户人家,又用锁链绑宠物一样困住她,逼着在庭中跳舞唱歌。鹔爱脾气倔强,死也不听话,鄂新族少主急了,抽出鞭子就打她。鹔爱生来娇贵,皮嫩得很,拔羽毛留下的伤好不容易痊愈,一天折腾下来她手腕脚腕就磨得见骨,浑身都是血痕。她身体有多脆弱,心性就有多高傲,愣是忍着痛一声不吭,那少主打乏了,以为鹔爱天生没有痛觉,精神也麻木,不懂得讨好叨扰。他玩够了,高价把鹔爱转手出去,自己得了一箱盘子大小的夜明珠。
这次的买主是印之国朝堂上的一位大臣,得知鹔爱几度嫁人之后,他也不准备多留这个红颜祸水一刻钟,于是将鹔爱好好打扮一番,送给印之国的亲王大人。这位亲王大人喜好收集天下奇珍异宝出了名,得了鹔鹴鸟儿化作的绝世美女,他自然喜欢的要命。大臣当着鹔爱的面儿说出她已非处子之身,有意羞辱她似的,可印之国亲王大人全然不理会,他怜香惜玉,心疼鹔爱身上的伤,悄悄下令印之国出兵的时候把鄂新族顺道收拾了,吩咐对那暴殄天物的少主不要手下留情。
鹔爱在印之国亲王这里好不容易过了阵舒服日子,可是亲王大人的夫人游玩回来后,觉得丈夫身边整日跟个绝世美女十分碍眼,逼着丈夫把鹔爱送走。亲王大人为了平息夫人的怒火,决定携带家眷出海游玩,临走之前把鹔爱转交给妹妹。亲王大人的妹妹也是印之国的郡主,一个有着绝顶才能和超人智慧并以手腕著称的心机女子,她瞒着哥哥把鹔爱当成得心应手的工具,转手嫁出去几次,顺利除掉数个朝中劲敌。直到后来再没人敢娶这个有着克夫命的绝世女子,郡主决定榨干鹔爱身上最后一滴油水,利用鹔爱做出最后一招,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曾经出题难倒印之国国内上上下下所有人,并从国王手中要来三座城池的一代天才女子白欣欣也一并铲除了。鹔爱背负着一身的骂名,长老会一声令下,将她关入地牢。
这一段记忆,在白叆的镜像中实在模糊。众人看着颠三倒四的片段,基本全是黄衫女子垂首低头站在正中,一圈喝着茶的人围着她评头品足,指指点点的场景,像极了拍卖市场上的商品。
而人们谈论最多的,就是她下嫁的次数。甚至有人评价她说,平常女子就像是白绫罗,出嫁一次上面就是一个墨点,多了也就不值钱,可鹔爱则是出嫁一次就绣一缕金线的锦缎,红艳牡丹有了金灿灿丝绣的衬托,更是千娇百媚。厅堂中的人听得此言,无一不是点头认同。鹔爱一张瘦削的脸儿腾然间没了血色,她局促站在那里在宽大的袖子中搓着手,眼睛中也不再是深邃的海蓝色,而是一汪死水的灰色。这时,又一人为了显摆自己那点儿可怜的才学,提出天下女子都是白绫罗,不过鹔爱稍有不同,那些墨点在她这里完美地展现出一幅水墨画来。一片拍手叫好称赞的声音中,在鹔爱身上着落的目光变成了包裹敬重爱惜的轻蔑。
瑛宸看着幻象中被强行穿上红嫁衣的鹔爱,猛然间想起了多年前白叆出嫁的场景。她愕然:“没想到她的前生今世经历如此之像。唤醒前世记忆总需要有个触发点,难不成引发公主前世记忆的,是她嫁来真茹族?”
沉默许久的翾礐忽然开口:“看来她在刻意忘掉这段记忆,可是忘不了。”
长夙讷讷,终于一叹,却似乎不是在叹息鹔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