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相迎的领军赶紧应道:“启禀成安君,太守已经把主街道给封锁了,就等待成安君的到来,可这灵犀湖方圆几十里,边上全是寻常人家,想封锁也封锁不了啊。请上马车。”
成安君伸手去安抚受惊的鸟儿,登上马车:“这鸟儿的确稀奇。前几日龙族太子殿下传信来,说要亲临东临城观看金鹔鹴卸羽成人,可都安排妥当了?”
那领军的上马开路,回头应道:“启禀殿下,龙族太子殿被灵界二少主请去未归,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太守已经为龙太子殿安排了最华丽的楼阁,应该会称殿下心意。”
成安君再三嘱咐:“能请来龙族太子殿不容易,一定要好好招待。太子殿驾到务必即刻通知我。”
领军连连应答。他扬起鞭子开路,道路两旁看热闹的百姓只是稍稍后退半尺,依旧争先恐后要看马车里的金鹔鹴,就这样领军甩着鞭子在队伍前头开路,百姓们跟在后面打酱油拖尾,一行人浩浩荡荡从灵犀湖边行向城中去了。
那个自始至终远离人群站在柳树下的黑衣男子这才直起身来。
幻境之外的瑛宸端详半响:“将军你看那个穿黑衣服的人,长得跟你好像。”
长夙站立在翾礐身边,从刚开始起也在悄悄打量。说是长得像,其实这两人根本就一模一样嘛。两人一个幻境中一个幻境外,一样的玄色长衣,一样的黑色长发和凌厉的双眼,就连抄起手的姿势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瑛宸道:“轮回转世,再生之人与前世容貌相差不几也不是没有。”
长夙十分惊讶:“难道说将军的前世就是女祭司幻境中的那个男子?”
瑛宸深吸一口气:“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同一个时代长相相似的人比比皆是,更何况前生后世呢?不过这好歹是一条线索。能在公主前世的记忆里看到跟翾礐将军一样的人,我越来越好奇公主和将军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长夙看着镜中那与翾礐酷似的男子离开灵犀湖边,他忍不住感叹:“如果不告诉我这个是女祭司的幻境,我真会把那人误认成将军。”
作为两人谈话内容的主角,翾礐倒是自始至终没有发言。他鹰一样犀利的双眼紧盯着幻境中柳树下的黑衣男子。
忽然,幻境中的黑衣男子仰起头来朝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微微一笑,而他眼睛看去的方向,正巧是幻境外面翾礐的位置!
翾礐、瑛宸和长夙都是一凛!
“刚才是我眼花了?那个人是不是在看将军你啊?”
“绝对没错的,就是朝着我们的方向!”
长夙觉得事出诡异:“怎么可能?都是前世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在观察?会不会他再看那个世界中的别人?或者树上的鸟儿?”
瑛宸摇头,脸色煞白,假象着:“你看他那个笑意,分明是再说——‘我知道你们在偷窥’!”
直到幻境中的男子走远,长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瑛宸,你说女祭司这个幻境是哪个时代的?你看着这里面人们穿着看上去跟现在不太一样啊。”
“可能是幽仙圣若许创世第三世。”瑛宸答道,见身边两人还是一脸茫然,她稍作解释,翾礐和长夙才弄清楚了白叆潜意识中的幻境正是存在于万万年前、传说中由幽仙之境圣若许亲手创立的神秘国度印之国。
长夙开了眼界:“这个世界的人们穿着的确与第五世真茹族不相同,即使是街上匆匆行走的游人穿着的宽袖长衣比真茹王和后宫的妃子们穿的都要华丽啊。”
瑛宸瘪嘴一笑,觉得他虽然读过不少书,可见过的世面远不及自己:“这算什么华丽?只是街上普通行人衣着罢了。你要是看到印之国皇宫里或者天魔族的服饰……”她怕说得太多会引起翾礐的怀疑,立刻止住了嘴。
翾礐一扫而过的眼神精确捕捉到了她的掩饰,他道:“你好像对第三世了解不少。”
瑛宸打着哈哈:“当年看过不少书。”然后强调:“这就是读书的好处。”
对于生活在第五世的人来说,千万年前的传奇故事只是茶余饭后闲聊的一小部分内容,也是小孩子睡觉前枕边故事的必讲篇章。这是一个充满奇幻色彩的时代,所有人类能够想象到的、想象不到的,在这个时代全都存在过。比如白叆幻境中这个与翾礐酷似的黑衣男子面前半人半鸟的奇异生物。
天色微暗,篝火旁边的黑衣男子看着不远处熟睡的半人半鸟有点头痛。已是入夜,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黑衣男子摸了摸被扒手光顾后空空的口袋,他并非迟钝地没有察觉,只因那个扒手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动作很不利索,看上去是个新手,那孩子必定是为生活所迫才做起了最低贱的职业,他这样想着,也就不去跟小孩子计较,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身无分文的他只能在城外找了个破旧的小草房生了火取暖,勉强过夜。
给真龙预订房间的银两全被偷走,万一被那条麻烦的龙发现,唉,又要倒霉了……
而真正让他头痛的,是眼前这似人非人的生物,它有头有胳膊有身子有腿,可整个身子至少有一半覆盖着炫目的金色羽毛,薄如蝉翼,在夜色中还是熠熠生辉。黑衣男子暗想着这么耀眼的金色可以代替火把在黑夜中照亮了。这生物鸟形那一半简直就是黄金打制的上上等工艺品,而人形那一半绝对是个稀世美女;相对而言中间过度的部分看上去就可怜多了:覆盖的羽毛非常稀疏,颜色也暗淡不少,就好像在土堆里面打了一个滚儿,压得羽毛歪歪斜斜黏在身上,整个人如同毛没拔干净的鸡;黑衣男子端详她的脸庞很久,在心中感慨印之国东大陆没有比她再美丽的女子了,尽管她脸上还粘着几根羽毛,也有些污泥,但都掩盖不了她完美的骨骼、完美的肌肤和完美的双唇。
向来奉行莫管闲事的原则,今天怎么就糊里糊涂救下个女子呢?
黑衣男子无奈地叹一口气。
话说这女子……不,说是女子,其实他也不确定。黑衣男子不知道它究竟是在从鸟变成人还是从人变成鸟。
自从输给真龙太子赖皮手腕,并被迫接了这趟跑腿儿活儿,真龙不喜欢成安君给他安排的住处,觉得整天被一群唯唯诺诺大腹便便的官员们围着很不自由,就让他去东临城给自己定个舒服点儿的住处。从黑衣男子踏上征程的一刻开始,霉运连连。乘船走水路的途中烛台被夜风吹翻起火,他不得不耽搁几日才找到另一艘到东临城的商船,他上看着别人赌钱,赌瘾大发,可他有一双逢赌必输的臭手,把钱袋输了个干净才清醒过来。幸亏真龙太子早有预料,临行前给了他几块宝石做备用。黑衣男子想把宝石当掉,结果他被当铺老板欺骗,狠狠压低了四分之三的价格。他捏捏瘪瘪的钱袋,一脸垂头丧气。到达东临城比预计晚了几天,城中最豪华的酒楼都住满了,也就没给真龙太子定上房间,想到真龙太子那只住最顶级的酒楼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对着自己喋喋不休漫天抱怨,他就浑身发麻,只想拔剑把真龙给劈死。昨日在河堤柳树下远远瞧见只有几百个晃来晃去的人头,传说中的金鹔鹴连个影儿都没看着,倒是树上的叽喳鸟不忍心他一无所获,送来了一泡鸟粪。他心里一百个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