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眼眶中挣扎的紫色瞬间平静下来,她显然有那么一刹那相信了瑛宸的话,“翾礐爱慕自己”就好像是一把打开心灵枷锁的钥匙,使得睡觉都睁着半只眼保持警惕的白叆瞬间被击溃,轻易落入翾礐的操控。翾礐却脸一板,责备地看着瑛宸:“多嘴。”
短发女子笑道:“别管我多不多嘴,公主愿意相信就行。你瞧公主的瞳孔颜色又淡了一些。你要是现在重复一遍我的话,公主立刻就着了你的道儿。”
两人说话的短时间里,意志坚强的白叆晃过来一点儿神,眼睛又恢复了些颜色,长夙惊叹道:“能在这么短时间恢复些神智,女祭司真是不简单。”翾礐见状只能答一声:“瑛宸说得不错。”说罢拉过来红衣少女与她四目相对:“叆,现在听我说——你的脑海中出现的那个黄衣女子,告诉我她长得什么样子?”
红衣女子立刻就像着了魔,神态虽然没有丝毫变化,神智却完全被翾礐控制了。她喃喃道:“黄衣女子?我看到了。她长得很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她的眼睛是蓝色的,真的好美。”白叆想了半天,找不到什么词儿来描述那女子的容貌,只能道:“她实在漂亮,胜过我所见过的所有女子……不,这容貌也算是天下第一了吧……”
翾礐点点头,将她的脸慢慢转向镜面:“看着这个铜镜,你在里面看到的她是什么样子?”
白叆的目光集中在铜镜上,缓缓描述:“还是黄色衣裙,眉目极美。她在看着我呢。”
瑛宸凑到长夙跟前低声叫道:“想不到翾礐将军真的会催眠。他为什么这么排斥术法?”
长夙不习惯与女子靠的太近,退后半步整理一下衣襟:“咳,将军本来就很精通术法。”
翾礐依旧表情平和,他问瑛宸:“她现在看得到那黄衫女子,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瑛宸故意岔开话题,拖延时间:“将军明明懂得操控人心的催眠术,却摆出来一副鄙视术法的样子,真是奇怪。催眠术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于上青天,因它容不得受术者心存一丝怀疑。如果受术者对施法者深信不疑,只消一个字就能把人催眠。”
翾礐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现在你要怎么施法?”
瑛宸瞧着翾礐,抿嘴笑道:“真是有趣,你似乎很有信心能把公主催眠呢。”边说边燃起盘香,在白叆眉间一点,红衣女子便立刻合上眼睛:“我已经把公主的幻境与这面镜子连接到了一起。看看我们有没有运气找出那黄衫女子究竟是谁。”她指指镜子:“既然是她的幻境,里头定会见到公主的影子。也不知道她前世长得什么样儿。”她突然收住话头一笑,警告翾礐:“这个幻境看上去就像是真的一样,如果公主在幻境里遭遇危险,你也不要习惯性拔剑刺死那个倒霉的家伙。潜伏进入别人的意识就是很大的伤害,如果随意改动她的记忆,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精神损伤。”
“这个我知道,都是镜像而已。”翾礐转身指指长夙:“守好门口,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将军放心。”
炉中的盘香刚刚开始燃烧,袅袅升起的烟雾打着转儿消散在屋内,烟雾缭绕下隐藏的是曾经轰动一时却转眼烟消云散的传奇,背后当然有着仅为极少数人所知的原由。虽然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不管过程多么痛彻心扉,结局多么令人捶胸顿足,既然作为幻境中的情节出现,真实性总会打个折扣。谁会去相信万年之前短暂的故事,又有谁会借助幻境感同身受,同情那命途多舛的黄衫女子?毕竟,这些事情,就连白叆都不再记得。
这里正是飞絮蒙蒙的时节。
每年此时,湖边总是会有不少游人出来赏景。柳树下的黑衣男子独自抄着手靠着树干,距离堤岸拥挤的人群很远。他那深褐色斗笠低低压着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一身盖世的霸气遮掩在破碎的斗篷下面,显露出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他与喧嚣的人群格格不入,是个合格的过客角色。
他站着半天不动,也是一尊合格的雕塑。柳树上的鸟儿很自然在他的斗笠上解决完内急,还没来得及得意地梳梳羽毛,就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柳树叶打下了树枝。
那黑衣男子换了个姿势,“切”的一声吓跑了树上所有的鸟儿,然后摘下粘了鸟粪的斗笠扔到一边。
岸边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伙儿都伸长了脖子往湖中央看。再等一刻钟,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来了来了,终于等来了!”
一个说:“那对传说中的鹔鹴鸟儿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另一个抬起胳膊肘子挤开身边的人:“边儿去,让我看看。”
骑在父亲肩上的小孩儿摇着手中的拨浪鼓咚咚响:“看到了看到了!真的是金色的啊!”
喧嚣的声音越来越大,人头攒动,场面热闹不已。一队士兵冲进人群分开条道路,那湖面上的华丽画舫缓缓靠岸,首先走下来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身后跟着一长串侍女侍从。为首的成安君手里面提着一个金质的鸟笼,里面两只金色的鸟儿显然很怕生,周围人多嘈杂,到处都是点点画画的手指头,两只鸟儿都受了不小的惊吓。其中身形小一些的那只尾羽上长着长长的粉色羽毛,长到伸出了笼子外面,刚一上岸就不知被哪只手一把抓住不放,非要把粉色尾羽揪下来不可。小鸟儿凄惨地哀鸣,稍大的鸟儿一见,立刻扑上前去硬是把头挤出了笼子,朝着那人的手狠狠一啄。小鸟儿的尾巴得救了,三步并作两步瑟瑟缩缩躲进稍大的金羽鸟怀里,而大鸟儿也尽力伸着翅膀护住它。
不知道谁扔来了几个果核恰好打在金质鸟笼上,那鸟笼一斜,两只鸟儿惊慌失措,脚底下一滑,扑着翅膀横冲直撞撞在了鸟笼上。几片金色的羽毛掉下来落在地面,周围一片人都弯下腰去抢。那身形稍大的金色鸟被逼急了,越发焦躁不安,扭曲着小小的身子,好像浑身的骨架都要折断了似的,一边痛苦连连地叫唤,一边狠命用尖尖的喙啄掉尾羽。小一点儿的鸟儿就赶紧在它脖子上蹭蹭,似乎是表示安慰。
成安君皱眉道:“这里人太多吓到鹔鹴鸟儿。东临城太守哪里去了?不是说好不准惊动城中百姓吗?这么多人挡着路要天黑也走不回去啊。”
紧跟在他身后的矮个子侍从道:“主上携金鹔鹴亲临,又给这对鸟儿打制金笼,消息早就传开了,东临城百姓们都想开开眼。据说有人昨夜就在这里等着要看这稀释珍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