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变了。但若置身事外,繁杂会减少许多。试问,真正能够置身事外的究竟能有几人?
波宏族皇宫发生了巨变,波澜影响到了千年岛。
千年树上似锦的繁花不停地纷纷坠落,千年树旁的十六架碧溪琴依旧安然摆放在那里,静静地等待有人来弹奏。
此刻的她已经无心弹琴:“玥焕,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爱不爱我?”
翩然的白衣男子伸手拈来树上落下的花瓣,如同夹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安阳皇兄……不,波宏王又来千年岛向我求婚了。你带我走吧!只要你一句话,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白衣男子松开手指,暂作停留的花瓣继续在空中盘旋起舞,他为难道:“公主可还记得六容礼上祈巫的话?”
“哈,原来你也是个相信天命的。可我偏偏不信。”妘约娴的心早就被掏空了,天知道她从哪里借来的勇气再一次向白衣男子说出这些话,“天啊……玥焕,我求求你答应吧,我自小接受正统教育,跟男子多说一句都有违规矩,哪里有女子向男子直截了当表明心意呢?可对你,我违背多少次规矩了?因为我知道有些话再不说出来,一辈子都要埋在心里。”
玥焕重重叹气:“公主别说了。”
“不,我就是要说!你知道我一直爱慕你吧……从小就是,我一直梦想有天你会掀开我的大红头巾,而我会笑着看平日素来喜爱白衣的你换上红色婚服的样子。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如果是因为我‘公主’的身份,那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不要做什么公主,我们一起到海外寻处安静的岛屿一生守候,不好吗?”她含着泪的话语仿佛有情的落花,飘进了潺潺流动的溪水中,飘落山崖,流入大海。
白衣男子为她擦干眼泪:“别说了。波宏王还在等候。”
妘约娴咬紧嘴唇,自嘲:“我真是多嘴。你如果真的对我有意,不会管什么‘公主’、‘侍卫’的身份。”见玥焕不为所动,她凄然泣诉:“你这个无情人,当真要把我推到波宏王那里去?他,他是我皇兄,还是杀了父王和母后的凶手。玥焕,你不会这么残忍,告诉我你不会这么残忍。”
究竟要怎么跟她解释,自己只是一片守护她的羽毛,面前倾国倾城的女子是主人万年以来的心爱,他怎么可能与主人争抢?
玥焕只能微笑:“公主,玥焕何德何能,深受公主厚爱。”
妘约娴最讨厌玥焕跟她摆出这套说辞,两人之间的距离总是会在短短言辞间拉得好远:“你也会这么客气地跟我说话,哈。”她狠下心来推开白衣男子,转身就往山下跑,心烦意乱的她走得急了些,山路铺满花瓣,她一个没踩稳差点跌倒。白衣男子及时赶到抓住了妘约娴的手。
“你……你放开我。你不是因为祈巫一言才不肯接受我的吧,玥焕,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对不对。我傻,真的好傻,总以为只要把一片真心给你,总会换来些想要的答案,罢了,罢了,你瞧瞧我,都胡言乱语了些什么东西!”妘约娴擦去泪水,头也不回走下山去:“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对我无情无义,看来是我把这颗心错付了。”
……喜欢吗?对波宏族最美丽的妘公主怀有的感情称得上“爱”吗?毫无疑问,他是忠于她、疼爱她、喜欢她的,可这算是****吗?妘公主是主人寻找了万万年的鹔鹴鸟,就算是“爱”,也应该是由主人来爱她吧。
玥焕在心里一遍一遍如是告诫自己,直到狭长的小路上看不见了粉衣女子的身影,藏身已久的琛竣这才走了出来,他不给玥焕辩驳的机会,抽出板斧就向他砍去。
玥焕无心交战,只是躲闪。妘约娴心碎,把玥焕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静搅乱,公主每每鼓起勇气跟他告白一次,都仿佛把他的灵魂给拆散一回。天知道娇弱的公主究竟对他种下多深的情种,屡次被拒绝,还是一如既往对他痴心不改。然而,对于玥焕来说,妘公主就是千年岛上这一树盛开的鲜花,树是属于天地间的,她是属于主人的。自己仅是一只羽毛,用了三生才修来福气守护在妘约娴身边一世,充其量可以算是短暂停留于树杈间轻嗅鲜花香气的鸟儿。
“你竟敢伤害公主!”琛竣劈来的板斧毫不留情。
他一个回击封住琛竣的招数,叹了一声:“琛竣,我不能娶她,也给不了她幸福。”
琛竣怒喝一声:“你辜负了公主的真心,她不需要你这种懦夫。从今天开始,有我站在公主身边足矣。”
玥焕将另一柄板斧扔还给琛竣:“金锁锁魂,会阻止你离她太近。下次你的左耳再破裂,可能真的会丧失听觉。”
琛竣并不在乎,扔给玥焕一句话就下了山:“我不像你,懦夫!”
如玉的手指轻轻滑过琴弦,拨出一个跃动的音符。粉衣女子撩起衣袖,抚琴低唱,歌声极其悲凉,妘公主越唱神情越恍惚,脑海中满是祈巫绝断她希望的预言,还有白衣男子残忍的拒绝。面前来回踱步的男子带着一身血腥气屡屡登上千年岛,她看着好不心烦。父王病死,母后跟皇兄安阳都瞄准了空缺的帝位,母后除掉安阳的计划不知为何泄露,安阳先下手为强,带人围剿。大祭司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倒戈,母后被迫自缢身亡。然后,她就接到了安阳一道娶她为妻的圣旨,而将圣旨交到她手里的,正是玥焕。
那时起,她就将自己的灵魂埋葬在了千年岛的繁花中了。
“妘儿,你的琴艺可真是出神入化了!”刚刚继位不久的波宏王安阳听着妘约娴的琴声,赞不绝口。
她回过神,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年轻的波宏王起身,抬头看着山顶的千年树:“这树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小时候来这里玩,我以为照这么个落花的形势,不出三天树上的花就会掉光,可是没想到都十多年了,花一点没减少。父王和母后真是给你选了个好地方。”说罢重重一叹:“可是妘儿,你看看这世外都乱成了什么样子。前方战事极为紧张,冲江这一侧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如果真茹军队挑这个时候攻来,我们抵挡不了。当初以为和亲能有个指望,谁知道她一点用都没有,现在也不尸首葬到哪里去了。妘儿,你这几年跟玥焕一直筹备着白叆的镜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是怕父王和母后会重重罚你,才把消息压了下来。”
妘约娴神色默然,似乎没听进几句话:“皇兄为何不早点儿禀明?提早让父王和母后把我继承王位的权利剥夺,你跟母后也就不用为了我互相残杀。”粉衣公主继而轻蔑一笑:“大王如果真的关心朝政,那奉劝一句,身为一族的王却不理朝政,反而成了千年岛的常客,真是荒谬!”听了妘约娴毫不加掩饰的讥讽,波宏王眉头一皱,无话可说。
“既然妘儿知道波宏族的难处,那孤就直说了——妘儿,母后残余的实力还是很强大,想要拉拢,你必须帮我。”
妘约娴心中一痛,玥焕的拒绝还在耳边萦绕:“所以你才娶我?原来我跟白叆一样都是棋子。”
“不,你跟她不一样。妘儿,至少她嫁的人不爱她,还把她逼死,而我一定会对你好。”
妘约娴惨淡的笑容渐渐浮上面孔:“对我好?你可知道在说什么?如果是我爱的人,伤透我的心我仍旧爱他,可我不爱的人,用尽一切都别想换来我一句答应的话。”
又是同样的理由!波宏王压住声音中的不平:“你是在说玥焕么?他根本就不爱你,你身为波宏族最尊贵的公主,怎么能对个无名小卒低三下四苦苦哀求?”
“波宏王,玥焕不是无名小卒,他是我的世界啊。”妘约娴轻轻一叹。
波宏王心中压抑许久的怒火一并而出,他是统领波宏族的王,是坐在最高最华丽位置上的王,连一个普通小侍卫都比不过,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妘儿,是我把你宠坏了!如果我真的想要了你,还用得着三番五次跑来千年岛对你好言相劝?你跟玥焕永远都不可能,我劝你今早死了这条心。”
“波宏王啊,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早就埋葬在千年岛了?”粉衣公主笑容愈发明媚虚幻,“你若强娶我,我大不了一死,反正,反正得不到心爱的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波宏王怒极,狠狠拍向石桌,妘约娴也吓得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