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羽毛如同纷纷扬扬坠落的雪花,在红衣女子周身营造出一个静谧而与世隔绝的空间,她跪在阵中,双手合十,仿佛定格在了虚空之中那样不受任何尘世灰尘的侵扰。此时无风,可千百只羽毛不知被何种神力托起,在空中悠悠打着转儿不落地,地面上画着圆形的坠羽阵,如同笼子一样将羽毛笼罩在其中。
红衣女子起身,轻声道:“司命图已成。”话音刚落,原本还盘旋半空的羽毛接二连三落地,看似杂乱,实则蕴藏玄机。
她身后的瑛宸拍手称赞:“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公主终于掌握了上古坠羽阵法。自从第三世羽族司命人消失,世间再无人能动用司命阵法绘制司命图,因此才取受术者的鲜血,以咒语引导窥探命运。公主全然不用鲜血,就能摆出司命图,真乃神人!”
红衣女子一笑:“割破手指?我怕疼。”
“公主能否解读司命图?”
白叆在阵法中心四向转一个圈儿,察看一会儿,最后轻轻摇头:“还不能,使用坠羽司命术绘制出司命图只是最基本的步骤,若是谈及解读、将司命术运用于战争谋略或是布阵排兵,我还一窍不通。唉,前功尽弃了。”
瑛宸得到允许,走上前来与白叆一同查看。她站在羽阵之外,沿着地面上铺成的圆圈边沿仔仔细细观察,不由惊叹:“公主运用司命术真是出神入化!羽毛没有一丁点儿探出圆阵!即便是羽毛绒絮或是羽根出了界,结果都是不准的!”
千百只羽毛重重叠叠,一眼看去大约分得出三个同心圆形状,累积的羽毛从里到外一层比一层厚。
“从此图像上只能看出公主命中三危星并存,若想了解更多,需要将羽毛一层层取下,瑛宸记得每一只羽毛降落的宫格、方向、叠加的厚度都是有深意的,公主可要小心应对。”
白叆依旧站在阵中心动都没动,不需瑛宸指点,她也能看出自己命中虽有魔星、剑星和杀星“三危星”聚首,总体上来看仍旧一片祥和平静的气象:“书上记载自坠羽司命术问世以来,命中七危星成行的是天魔滇鸢,五危星相聚的是海崖石国火星象法师,他们俩一个是魔界之王,一个是东大陆统治的终结者;而一颗危星入命之人不在少数,这些人大多命途坎坷或降生乱世成为枭雄。真是想不到我的司命图中竟然有了三颗危星……”女祭司一笑,“看来我的破坏力仅次于火星象法师。按理说三颗危星足以使司命图中的‘人界’动荡,但在这幅司命图中看不出来,真是令人费解。”
“公主可看见‘天界’当中的羽毛似乎有浮动,不知是否有祥瑞之气影响。论及占卜,公主可先从‘天界’入手。”
“你说的不错。紫色瑞气克制住三危星并发,看似有人保护我呢。”说罢,白叆依言依次取下“天界”内的层层羽毛,对每一根羽毛都试图进行一番解读。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有足够的耐心,还会尝试着分析某个星位上羽毛的形状,指向,重叠数量等等,很快她就完全迷惑了,司命图错综复杂,她修为本就不够,如何读得懂其中奥秘?
只见雪白羽阵中的红衣女祭司忽然捧起散落一地的羽毛扬手抛向天空,落在她头发上的、肩膀上的,甚至坠羽阵之外的,比比皆是。她提起宝石红色长裙,迈出坠羽阵。
瑛宸大惊:“公主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摆出的司命图就这么给毁了?”
白叆并不回头,直径离开院落:“看不懂的东西为何要看?司命术早已失传,如今连大祭司都不敢轻易使用。我不过幼时死记硬背过《坠羽司命》的片段,难道有资格做解读?”
瑛宸跟在后面:“公主不是也看出‘人界’的三危星和‘天界’的瑞气了吗?再试一试或许能获得更多信息。”
白叆却决定放弃:“不必了。”
“真是太可惜!”瑛宸哀叹:“费了好大力气使用坠羽而不是血液摆出司命图,公主就这么放弃。那些羽毛很不好收集啊,飞禽种类、雌雄、年龄甚至出生季节年份都有特定要求呢,这么扔掉……”她不甘心回头看看远处一地费尽心血才收集来的羽毛,“好浪费……”
白叆忽地停住脚步:“坠羽司命图蕴含了人一生所有的轨迹,对吗?”
“对啊。”
“如果及早破解司命图,就能趋利避害,躲开灾难,是吗?”
“是啊。生命中每一刻发生的事情都可以得知呢。”
白叆笑道:“已经知道轨迹的生命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每一个明天都被写定,只能按部就班往前走,从这一刻起就可预知十年后、二十年后的自己,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那为何世间人总想找到占卜师算命呢?知道未来发生之事有何不好?”
白叆想了一下:“因为恐慌,追根溯源还是没有能力,或者不相信自己有能力。”
“三危星聚首,公主命途多舛,如果能算出日后何人对公主不利并提前除之,岂不是可保一世平安?”
红衣女子摇头,似乎有意挑战未知却强大到不可逆转的命运之神:“窥探天机就掌控得了命运吗?难道一辈子真的会一点厄运没有吗?我不相信。三危星闪现司命图,也算是稀世奇观了——我想看看能危险到什么地步。”
瑛宸头痛扶额:“这可是拿命在赌啊,万一赌输了怎么办?公主怎么这么叛逆呢?偷偷看上一眼有什么不好?说不定能知道哪个妃子又要给你下毒,可以预先防范啊。”
白叆不想过多解释,她如何不知道自己命中厄运当头?这近十年里,她可是把每一份痛苦和绝望都细细咀嚼了个遍,又怎会不担心她的敌人在未来某天突然把她的性命夺去?她一直活在惊恐的担忧之中的啊!司命图既然能用羽毛摆出来,只要细细研读,总能从中找到些暗示未来的蛛丝马迹,可白叆也深知仅仅依靠细枝末节的片段加以推理,结果可能跟事实大相径庭,也就索性不去想这些令她头痛的深奥玄学。她孤注一掷想要试着挑战命运,管他三危星聚首,还是不幸坎坷接二连三,她都抱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态度,她为未来担忧得过了头,已经累了。这样决定下来,她竟有了一种快感,仿佛趴在草丛中的猛兽,虎视眈眈盯着路面,来人若是个农夫,她会一口咬死他,若是个猎人,她会拼死争斗。
“瑛宸,把祭祖的法器准备好,明日我要开始为母妃祭魂,一共三月,香料贡品一概不能少。”
瑛宸领命,退下之前,她凑近白叆,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支红艳艳的鲜花。
女祭司惊喜地接过:“凤凰花!”
瑛宸很是得意:“明日就是公主的诞辰,瑛宸就想着折一枝凤凰花送与公主,聊表慰藉。”
“你……你记得我的诞辰?”
瑛宸当然记得,她曾在波宏族观察容妃母女俩许久,她记得清楚,白叆生日后不久,容妃就命丧火海。
大喜过望的白叆赶紧将花枝放在鼻下轻嗅一下:“是从哪里得到的?真茹族的土壤不适宜凤凰花存活,难道是叫人越过冲江到波宏族折来的?”
瑛宸抱歉笑笑:“不是。真茹王严加看守,哪里出得去?这花枝是我自己做的。”
白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枝子凤凰花的确是人手做出来的,除了枝子是折下来的树枝,上面开出的鲜花则是用上好的绸料仿着凤凰花花瓣的质地缝成的,连叶子也是用绸布仿出来的,瑛宸的手艺真是细腻,连上头的纹路都能十分清晰地呈现出来。
瑛宸看着她的脸色,惴惴不安:“这香味……那****调香的时候发现兑的出来类似的香气……就想着……虽然是假花,也是不多见的,公主如若不喜欢……”
“喜欢,我当然喜欢。”白叆高高举起花枝,“你的手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