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叆得到的结果就是错杀了许多人,连无辜的小孩都不放过!静雯的孩子还不到六岁吧,她这样残忍地结束掉小皇子的姓名,跟推她入深渊的母妃有什么区别?小皇子并非“断龙气血”,他的死亡简直就是一桩不该发生的惨剧,而当时白叆满脑子只想着要向静雯复仇,她成功逼死了静雯,可随之揭露容妃的秘密让她痛不欲生。
如果一切都是母妃亲手安排下来的悲剧,她又何尝不是当中一枚棋子呢?说起来,白叆才是那个最可怜、最可恨、最可怕、最可恶的人吧。死在她手里的人当然还包括年轻的真茹王,那个对自己十分温柔善良而又真诚的人。白叆蜷曲在角落,不敢闭眼,因为真茹皇太子的身影就像刻在了她的脑海中,怎么都挥散不去——
“你就是波宏的公主?过来……不要害怕。”
“父王,儿臣恳请绕过白叆一命。”
“叆,我相信你,禧妃那边我会去跟太后说清楚。”
“一定很累吧。等内乱平定,收归大大权后,就赐你自由。”
“白叆,我太相信你了。”
“叆,你不该是这个样子。”
……
白叆抱着头大叫,重重地撞向石柱,直到她的脑袋彻底昏昏沉沉,眼前除了血色一无所有,她觉得浑身麻木掉。
复仇之后有痛快的感觉吗?想象中的酣畅淋漓之感哪里去了?看着小皇子断气,看着静雯死无全尸,看着年轻的真茹王死前复杂的眼神,白叆迟钝地发觉,她输掉了,尽管她赢得了女祭司的位置,赢得了同真茹王一样的权利,赢得了对战波宏族的胜利,可她还是输掉了。
白叆苦笑一声,复仇对象还有一个妘约娴吧,那个把自己镜馆毁掉、断送了最后一丝希望的“妹妹”。可是,妘约娴何尝不是在憎恨自己呢?这种冤冤相报何时能画上句号?
就这么一恍惚,白叆仿佛看到了两个小女孩儿一前一后追逐玩耍的情景,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啊,白叆只觉得她这一生活得太长,或许早些停止呼吸会更好吧。
坠羽阵的入口处有一座占星塔,此刻那里顶层逐渐亮起微弱的光芒,仿佛被魔笛吸引的灵魂,白叆摇摇晃晃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占星塔顶层爬去。
古老的占星塔顶层有大半破碎,可以清晰看见缀满繁星的夜空。白叆恍惚间感觉踏入了一个以天为盖的世界。黑暗的屋中,一位身着紫色长裙的女子在翻动着祭台上一本边角破损的厚重古书。
白叆警惕:“你是谁?”
那紫衣女子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冰冷的声音一如冷清的夜空:“你又是谁?”
白叆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那紫衣女子也答道:“紫琰。”
白叆纳闷:“此处是废弃的石阵,你在这里做什么?”
紫琰合上书:“不过旧地重游罢了。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你问我,我反问你,你回答我,我再回答你。好像是跟镜面中的影像对话,气氛十分静谧,静谧到诡异。
“原来你就是那个真茹族的女祭司。”紫衣女子早已料到,她打量着红衣女子。白叆眼中紫色的眼珠让她感受到真真切切的不适,这个就是真龙的逆鳞吗?
白叆看紫衣女子继续翻开书页,开口问道:“你曾经来过?”
“嗯。以前一个朋友带我这个局外人到这里转了一圈。这么多年过去,坠羽阵都破烂成了这幅模样。”
白叆走近紫琰,惊疑地发现面前的紫衣丽人竟如同幽魂一般漂浮在空中,长长的衣裙之下空空如也。白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问。倒是紫琰先开了口:“女祭司见过的不寻常事应该比这更多。”
白叆点头,然后指着祭台上的书,问:“你在看什么?”
“史书。”
红衣女子走过去,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自己不认识的字符,她问道:“这是什么字?”
“‘齐铭文’。是上古的文字。在第三世,也是天魔族使用的文字。这文字要从右往左读。”
白叆随手指一个符号问:“这是什么意思?”
紫琰看着白叆指着的“爱”字,叹了一口气:“是第三世一个人的名字。”
“那这一行呢?”白叆的指尖滑过“诺袁”“云”等几个字,指着这一行。
“大致是说,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为了另两个人背叛族人,受到处罚。”
白叆觉得无趣,她看到了斑驳的墙壁,走过去抚摸着刻在墙壁上的文字和图案:“这些都是源自坠羽司命术咒语吧?”
“没错,这里是‘坠羽阵’。是羽族祈福的地方。”紫琰一边说,一边隔空翻动书页,给她指出来了《坠羽司命》的选段。这本史书上头布满蜘蛛网和灰尘,轻轻一翻动就会迷住人的眼睛。
紫琰笑:“这书的岁数可比你我都大。你既然是真茹族女祭司,那这出自《坠羽司命》的篇章应该认得。”
白叆并不认得齐铭文,但她伸出右手,轻按在书页上,指尖点着这些奇异的符号,背诵着《坠羽司命》的第一章节。第一章节的齐铭文字结束的时候,白叆恰好背完。
紫琰惊叹不已:“我以为你不认识‘齐铭文’,想不到当世人还能读得懂上古书籍。”
白叆承认:“我的确不认识‘齐铭文’。”
紫琰一愣随即笑道:“你方才分明是在将‘齐铭文’译成现在的文字。还说你不懂,哪有这么巧的事。”
白叆摇头:“或许就是巧合,我确实不认识这些字。虽然以前看过《坠羽司命》,可只能背诵前三章,后面的基本都忘掉了。”
说着说着,她再一次想起了青仙山,想起了当年那个六岁的女孩子缠着雯妃讲故事,想起了温柔美丽的母妃叫自己研习晦涩的书籍,想起了静雯反反复复给自己读,以至于自己最后把书的前三章背了下来。可怜她从来没有真正明白过“坠羽司命”的含义,多年来却一直在欺骗自己,用自己仅有的记忆和纯属的伪装技巧成为了真茹族唯一一个补全《坠羽司命》的神圣女子,也因此博得了许多的敬重和崇拜,渐渐地,她便分模糊了真和假的界限,自以为懂得了《坠羽司命》的全部。记得瑛宸说过一句话,自满是通往毁灭的大门,而白叆却一步步走进了这扇门,走上了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