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寸步不离瑛宸焦急地在阵外跺着脚。从刚才开始倒在阵中地面上的白叆浑身就开始流血,胳膊上和脖子上也出现了烧伤的痕迹,躺在她身边的黑衣翾礐左臂的衣袖也逐渐被血浸透。无奈她不能进入圈中,魂魄尚未回归躯体,有外力介入会让魂魄继续游离下去,严重者可能导致魂飞魄散。
曾邵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他们怎么还不醒来?”此时蜡烛早已烧尽。
“哇——”白叆此时一口血上涌,终于回过了魂,瑛宸立刻跃入阵中扶起白叆,白叆一弯腰把瑛宸吐了一身血。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瑛宸双手鲜血淋漓,紧紧抱住白叆虚弱的身体。
一旁的曾邵见翾礐苏醒,赶紧把他扶起来,翾礐还没站稳脚,左脸颊就被白叆狠狠扇了一巴掌,她细长的指甲在翾礐的脸上留下了划痕。
“你杀了玥焕!”白叆哭得嗓子沙哑,手脚四处挥动,狂乱至极。瑛宸和曾邵都是大吃一惊。
“你还想毁尸灭迹!玥焕怎么招惹你了?”白叆疯了似的大笑,笑声凄厉刺耳,紧接着“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随即便猛烈地咳嗽,简直要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翾礐捂着左臂伤口,强忍着疼痛把摇摇欲坠的白叆扶好,可是白叆根本不饶过他,低头一口直接在他胳膊上咬下一块肉。
“你……”翾礐被白叆这一咬,耐心全部耗尽,本能地挥手将剑柄打在了白叆额上,白叆被打得头昏脑胀,松开了嘴,又是吐了好几口血,踉跄一番。
“翾礐你冷静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曾邵上前要拦住黑衣男子,不想翾礐出了狠招,一剑将曾邵掀翻在地。
“翾礐你这是干什么!”瑛宸看着高大的黑色恶魔步步逼近不由胆战心惊,他血腥的双眼和白叆异常的疯狂着着实实吓到了她,眼前的黑衣男子眼眶中全是腥红色的杀气,瑛宸直觉告诉自己翾礐真的可能把白叆杀掉!她不要命似的挡在翾礐和白叆中间死死护住身后的人:“白叆因为你受了多少伤!你要是再敢伤害她,我就跟你拼命!”
翾礐被瑛宸一顿怒吼震得清醒了些,他看到白叆满脸是血,她目光呆滞躲在瑛宸怀里,发出小兽一般的哀嚎,可她紫色的眼眸十分犀利,里面全是对自己的恨吧。就因为死掉的玥焕偏偏先被自己发现,她就固执地认为是自己杀掉了玥焕!
想到这里,翾礐记起了客栈中已无呼吸的卿澜静静倒在地上的样子,他认出了桃木符出自白叆之手,也识得上面的死咒迫使卿澜呼吸凝结而送命,他的第一反应就认准了凶手是白叆。
两幅情景是多么惊人的相似!
女祭司慢慢蜷缩着身体蹲下缩成一个红得刺眼的小球,她双臂紧抱膝盖,头不断往下埋。翾礐的心一紧,又是气又是恨,他气自己也气白叆,他的恨都是悔恨。
从这天起,翾礐离开了女祭司身边,专心和文麟打理战事。
而白叆,她一直在挣扎,不论怎样拼命地奔跑,就是逃脱不了噩梦的纠缠。那一树的凤凰花倏然飘落,在没有赢得任何悲叹之前骤然化为烈焰,一寸一寸舔嗜着她的肌肤和她的灵魂。回过头,卿澜的长发紧紧将她锢在了刑柱之上,那个小小女孩的清秀脸庞被高悬在祭天柱的最上方,卿澜睁着美丽而清澈的双眼,欢喜地看着烈火之中的她。她挣扎,她哭喊,卿澜恬静的笑脸变得邪魅,怎么都消失不去,而那发丝只是更加紧地勒入她的身体。
这是什么样的世界!放目之处,只有他的黑色身影,她奋力伸出残缺的手,喉咙中却因烈焰的燃烧发不出声。那黑影,在凝视了她片刻之后,毫不留情出剑将她刺穿,剑锋深入石柱,将她活活钉在了上头。
“你杀了卿澜。”
“我没有——”白叆惊叫,从梦中醒来。她的贴身衣服已经全被冷汗浸透,经受着冷风的侵袭,她着实打了一个寒颤。
刚才那个梦!她不敢动,依旧死死封印在那个梦中,一动不动。就像卿澜的发丝固定住了她痛苦的身体,她根本动不了。
瑛宸不知从哪里出现,她含着泪抱过白叆,顺着她的脊梁骨给她理气:“公主不怕,不怕。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不会有人来杀你……”
红衣女子屏着呼吸,两只眼睛睁得如同黑暗中的猫,微弱的荧光似乎能够穿透黑暗看到世界尽头:“他在哪里?”
瑛宸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公主不要想了。那种忘恩负义的冷血杀手公主赶紧忘了吧。”
“他在哪儿?”瑛宸仔细一看,她的眼珠一转都不转,凝固掉的紫色带着浑浊的模样,原来白叆被恶梦魇住,此刻魂魄游离到身外去了。
“都已经一更天了,翾礐将军歇下了吧……”
白叆起身,疲惫地披上厚重的绯红长袍,她不知道要去哪里,至于这不听话的身子会把她带到哪里去,她已经没有力气知道了。
“公主你不要去,他跟夕月……”
穿过红色的雕花回廊。月光下依旧红艳如同滴血的精美雕刻,染红夜色的沉沉绯色幔帐如同血的瀑布,她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会流下血迹,如同恶魔刚刚结束一顿人肉盛宴,来去的走廊上一条路的血色一般。
她的潜意识中只存留着一个冲动,尤其在这样冰冷又灼热、充满刺鼻血腥味的夜晚,她只会想做一件事。
就是去找他。
她想要解释清楚。
翾礐那里的灯光是昏暗的,她看到两人交织的身影深深融进了魅惑的烛火。不绝于耳的呻吟声,叫喊声,时不时会震颤的微弱烛焰。虽然已过午夜,但灼热的碰撞依旧没有消失,这一切仿佛点燃了一把火,烧尽了两个人所有的理智。有的,只是欲望,兽一般的欲望。在那个魔鬼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苍白的床褥上,女子四肢无力的伸展着,仿佛在述说着欢愉,又好似在泣诉着痛苦。
一门之隔。外边的世界彻骨透心的凉,即便她周身都是火焰,也是冰冷的火焰。
她隔着厚重的冰冷大门,嘴唇蠕动着拒绝屋内两人血肉一般。她的高傲不允许她向他说一句话,她的脆弱却又将她钉在了门外,乞求得到一点的怜悯与温暖。
太长一段时间,她都是个旁观者。
白叆的右手指甲已经深深掐入了左手手腕。她看见了手腕上流下的红色。在房中的女子越是叫喊,她的指甲抠得越深。明明没有奢求太多,燃烧在熊熊烈焰中的她如果能够得到他丝毫的关注,即便只有冰冷绝情的眼神,也足够了。
可她什么都得不到。
白叆从房门外的角落里站起身来,晃动着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此刻的女祭司眼神如同纯粹的紫水晶那样清澈透明,紫色的眼眸鬼火一般在夜色中微闪发光。
“呵呵……竟然走到了这里……嗯?还是没出息。”
她敲敲脑袋,阴森笑着自言自语:“叫什么名字来着……啊,夕月,夕月,夕月……好啊,明天我就让她变成你床上的死鬼!”
悠长的红色回廊中传来了白叆幽幽的歌声,时而如同夜色般平静,时而回廊般曲折。月色悄然跃进她的眼睑,她的紫色水晶眸变成了鲜红的血球。
后世史书中曾描写道,魔鬼梳洗了它的头发,映着月光在冰镜中自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