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两军交战沙场。这天浓云密布,黄沙飞扬,千里之荒,白骨掩凄凉。
黑色的真茹军队铺天盖地而来,黑衣翾礐那俊挺的面孔上,狂傲之气依旧凌人。
波宏军队以一白一蓝两位将领为首。白衣玥焕谨记诺袁的嘱托,与翾礐交战几个回合之后卖个破绽将他顺利引入诺袁布下的阵法当中。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步入重重阵法直到正午,都没有人影从里头出来。文麟双眉紧锁,目不转睛盯着笼罩在紫色雾气之下的阵法,心中不祥之感愈发清晰。
军营中焦急等待的白叆此时听得翾礐进了阵法几个时辰都没有丁点动静,心中焦虑不安,她一袭红衣或一般燃烧着,片刻都平静不下来。
“报——”一名士兵迅速奔入帐中,“波宏族设下阵法制住翾礐将军,要女祭司大人用波宏王和妘约娴公主交换!”
白叆脸色“唰”的一下苍白无血色,她紧握着扶手支撑住身体,声音颤抖:“你说什么?翾礐被困住了?他被谁困住了?”
士兵赶紧回道:“回禀女祭司大人,波宏族有术士相助在太晨山摆下阵法,翾礐将军跟着入阵到现在还没有踪影。方才引敌军大将玥焕声称已经困住翾礐将军。”
白叆咬紧嘴唇沉吟片刻:“要交换?好啊,只要翾礐平安无事,还愁踏平不了波宏族?天降术士么?我倒要亲眼看看他有多大本事。来人,押来波宏王和妘公主推上车。”
见她连文麟的意见都不问就擅自做主,瑛宸赶紧稳住白叆:“公主别急,真要跟他们交换?万一这是个圈套,骗去波宏王和妘公主还是不放走翾礐可怎么办?”
白叆紧握双手,咬牙切齿:“我要亲自去会会那个术士。”
不行,决不能再让他们两个见面!这是瑛宸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她一把抓住白叆,急急脱口而出:“公主,去不得!”
红衣女子被瑛宸突如其来的大力吓了一跳:“为什么去不得?瑛宸,你瞒着我什么?”
瑛宸闻言立刻松开手,双肩一耸,镇定道:“我怕公主遇到危险。我观察了太晨山阵法,似乎是坠羽司命术,公主贸然前去定有危险。”
一想到翾礐被困,白叆哪里顾得上自己有没有危险?她对瑛宸“多余”的关心疑虑一笑了之,并不放在心上:“坠羽司命术?那正好啊,我也看过那本书,正好跟他切磋切磋。”
说罢,红衣女子驾着火焰似的离开阵营,只留下瑛宸独自一人。平日里心比比干多一窍的瑛宸跟在后面傻了眼,现在这局面该怎么办?敏和山好不容易瞒过了白叆的身份,现在她独自前往与诺袁拼术法,且不说她是赢是输——当然凭白叆半吊子的修为必定会输的很惨;自己能跟着去吗?万一主人认出白叆来还可以糊弄过去。可提出要跟着她进入阵法会不会太突兀?会不会让白叆起疑心?主人那般珍视的司命术被不知天高地厚的白叆肆意曲解,他会不会下狠手杀掉白叆?瑛宸不敢往下想,一眨眼的功夫,白叆已经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巍峨耸立的太晨山脚下,两大军队成对峙状,兵器和盔甲闪耀出的寒光十分凛冽,这里的温度似乎也下降了好多。太晨山下东南方向的巨石阵时不时冒出阵阵紫色烟雾,阵中飞沙走石,连正对应的天空也是灰蒙蒙一片。
在大将军文麟的命令下,全军退开百米之遥,而波宏族似乎也没有趁胜追击的意思,蓝衣将军琛竣依然按兵不动。
玥焕策马上前迎向一袭鲜红色的身影。白叆独自前来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红衣女子开口道:“听说天遣术士相助在太晨山摆下司命阵法,我有些好奇,想来看个究竟。”
玥焕喝令弓箭手收起弓弩,道:“女祭司若用波宏王与妘公主来交换,翾礐将军可以保命。”
白叆一笑,不去回答,她与玥焕擦肩而过的时候脚步不曾慢下半分,停在入阵处,她回头笑道:“这石阵的摆法果真是坠羽司命术。想不到除了母妃世间还有人懂得。莫要多说了。玥焕,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也回不到过去,你我都明白。你是波宏族的大将军,我是真茹族女祭司,我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她嘴角微微一弯,瞬间将所有情感都封印在冰冷的面控之下,“大将军,波宏王和妘公主我带来了,按照约定,翾礐应当安然无恙。”说完这番话,白叆朝着他做出了一个只有嘴角上翘、眼神毫无笑意的表情。
她这样子叫玥焕恍惚间回到了十一年前,容妃刚刚去世,白叆伏在自己肩膀上哭泣,可一见妘公主和安阳皇太子,她立刻笑着跑开,嘴里拼命说着“没事”。简单来说,这是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可白叆现在已经很熟练了,熟练到有那么一刹那,玥焕真的以为她在恨宽心地微笑。玥焕心中一动,将她拉回身边,低声道:“叆,我答应过你翾礐不会有事,只要妘公主和波宏王平安,一个时辰之后他便会走出来。你不要进去,里面太危险。”
红衣女子盯着他握住自己胳膊的手,缓缓将玥焕推开,手指触碰到了他冰冷的盔甲——都兵戎相见了,还说掏心的话做什么?他难道不明白隔着盔甲的两只手永远握不到一起么?
“玥焕将军,不要觉得愧疚。你已经为我做很多了。”
“太初有辰,星象左五……”白叆勉强能从石阵中辨认出道路,走着走着又入了死胡同。她已经进来好一阵子了,既没有见到翾礐,也没看见那个设阵的术士。亏得她曾经自诩背的下来上古神秘书籍《坠羽司命》的前三章,现在丁点儿用不上。作为真茹族大名鼎鼎的女祭司,她最得意的功绩就是“补全”《司命》一书。实际上她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修改补充之处多为对原文换个说法进行的解释,还有很多是借鉴大祭司藏书写来的。可惜她自命不凡,日日在众人的敬仰歌颂中迷失了自己,以为被崇拜上女祭司的位置就等于完全掌握了上古秘术。白叆走走停停,左转五步之后思量半天,还是退回转弯之前的原点,可瞬息万变的阵法已经面目全非,白叆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想办法。这个仅仅是石阵,用的还是普通砂岩,既没有使用咒符也没有使用大理石或更具有魔性的法器,她就完全力不从心了。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滴水珠掉进了汪洋大海,半个时辰之前她还信誓旦旦要跟这个天遣术士一决高下,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是不自量力要去当车的螳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