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庭审在彼此无言的沉默和律师不断的申辩中结束了，所有人都在法官宣布再审之后离去了。
妩毓侧躺在床上直到夜深人静。
她静静地如同昙花凋谢时的样子，衰败得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天，依旧阳光灿烂。
“妩毓，下来吧！”颜玉说。
“嗯。”妩毓挂掉电话后直奔楼下。
妩毓一头钻进车子随手把车门关上了，她没有说一句话，她在用无言抵抗着，虽然她是那么得势单力薄。
“你说这易晓松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江寒怎么说……”
颜玉愤怒的表情完全呈现在脸上，她似乎没有想要掩饰。
“怎么说什么？”妩毓追问。
“怎么说都是他一哥们吧？”
颜玉伸了一下舌头，庆幸自己反应快了点。她心里明得和镜子一样，寒要不是帮着易晓松也不会有这档子事，可是他不敢告诉妩毓，知道现在妩毓只是知道寒被警察带走了，至于什么原因她至今都没有时间去了解。
“这家伙倒好，连个面儿都不露，什么都搁江寒一个人身上了，他娘的他算什么东西啊？还好老娘当初有先见之明，早把那个没良心的东西给休了。哎！真不是个玩意儿！……”
颜玉叽里呱啦地说着像只上足膛的机关枪。
“都搁江寒身上？什么意思？”
妩毓似乎感觉到什么了。
“我的意思是让寒一个人面对。”
颜玉又一次有惊无险，她偷偷地伸着舌头。
估计妩毓现在的脑子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了，她竟对这么敏感的词语问来问去。放在之前她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出个大概来，现在居然问来问去都没感觉有不对劲儿的地方，或许她脑子是真得太乱了。
颜玉再也不敢往下发牢骚了，她专心开车。
妩毓只是弓着腰，她左手自然地扶着脑袋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蜷缩在那里。她淡淡的表情安静地望着车窗外视线内仅有的世界，这是她自己的世界，没有太多纷扰的世界。她裹紧身上的衣服把腿伸了伸，然后感觉浑身舒服了许多，在这个仅有的世界里没有自己，而只是自己细长的影子，孤寂地向前奔跑着。
妩毓走进这个冰冷的长廊找了个位置坐下，就连那把椅子都是透心的凉，直直地奔入她的每一个细胞。
她静静地等待着，记得她曾经说过等待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可是现在的她就是在经历这种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一会儿工夫，阿寒过来了。
寒整个人明显消瘦了许多，可是在他深陷的眼眶里依然可以看到封存已久的光芒，他一如既往地光彩夺目着。只见他慌忙抓起放在大理石探视台上的电话，然而在那一瞬间他又镇静了下来。他不想妩毓看到自己慌乱的样子，他掩饰着所有的动作，他微微地抬头又猛地低头，他的目光掠过妩毓面孔的瞬间又惊愕地被她的深情瓦解掉。
“江寒——”妩毓颤微微地说。
“妩毓，我没事的，里面也不错啊，有吃有喝的还不用上早自习……”江寒故作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颜玉立在妩毓身边透过厚厚的玻璃清晰地看见江寒满脸的沧桑与无奈。
那一刻，他们四目相对，江寒似乎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在暗示她什么。
“你看，寒不是好好的嘛。”颜玉边推妩毓边说。
……
妩毓只是握着话柄望着这个平日里洒脱得要命的年轻人并且聆听着电话那头种种调侃和安慰，她把想说的话全都融化在那眼水汪汪的眼泪里，然后再慢慢地流出来。虽然妩毓一直以来都在无视这种宣泄感情的懦弱方式，但是今天她居然把它用在了她与寒的对话中。她是在尝试吗？尝试心痛时的感觉吗？
探视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妩毓紧紧地握着阿寒递给她的那张照片，她又一次陷入了悲痛之中。
“妩毓，不会吧？你之前的那张和这张……？”颜玉欲说又止。
“嗯。”
妩毓使劲儿地点头。
“不是吧？这世界也太小了吧？沐沐？难道……？”
颜玉把想要说出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任何事情的发生在人生这个大背景中都被无情地定义为插曲，它蹂躏着每一个善良的心灵。人类的存在就是一种悲剧，把所有人类的悲剧连起来就是残酷的生活，妩毓这样认为。
“打人啦，打人啦！快点，快点……！”
妩毓此刻在教室里看着那本厚厚的数学函数习题集，感觉就算是杀了人都与自己无关的样子，她甚至有时在想这或许就是古人说过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吧？
“高一班的田心仪打人了！打人了！打人啦……”
“心仪？心仪怎么了？”妩毓自言自语。
“吴妩毓，快点啊！田……田……田心仪打……打人了！”一个同学跑过来对她说。
当时妩毓的脑子“嗡——”地一下，感觉脑袋里像在极速充血。
“心仪？打人？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说清楚啊！”
妩毓抓住那位同学的胳膊慌乱地问。
“你别问了，赶快出去看看吧！”
“嗯。”
妩毓随那位同学到达现场，只见心仪像疯了一样手里抓着一个半截的扫帚直追前面的一位同学。那同学也像疯了一样地拼命地逃跑着，而且他的嘴里喊着快救救我啊，可是心仪似乎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将手中的扫帚飞向那位同学的脑袋，还好那同学回头之时看见这个不速之物，于是闪躲间将扫帚避开了。
“心仪，快停下来，快停下来！……”妩毓在不断地对她喊着。
然而她似乎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这种无聊透顶的追逐，直到两位老师把她强行摁在了地上为止。妩毓看见她不断挣扎着要继续的样子，她很可怜，像一只可怜的梅花鹿。她的眼神渐渐地失去了光彩，然后又像一只被降服的小动物规规矩矩地摊在地上。两位老师把她抬起来送回了医务室，此刻她的眼神涣散的像物理实验上凹透镜后面的白光。
这场闹剧终归还是引来了众多同学和老师们甚至是校长的大力关注，于是在某一天所有人都开始疏远这个可爱的女孩了。
妩毓在感受心仪的孤独，就像自己曾经有过的一样。她甚至想只是想直视一下心仪的目光，她只是想从自己的眼睛里告诉她一些事情，可是妩毓失望了。因为心仪根本就不知道妩毓想对她说些什么。
淑敏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就连展锋也消失掉了。
妩毓开始全面备战，她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了这次人生的转折点上，她用最大的努力来证明自己。
坐在教室里的妩毓脑海里依然回旋着那些她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事情，她尽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思维，然而她发现此刻的自己就像太空中失重的宇航员完全失去了重心。
“在哪儿？”女人在电话的一头说。
“有事吗？”年轻的男人说。
“难道是我的错吗？”女人说。
男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电话挂掉了。
男人在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恨自己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人这样残忍，可是他真得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他那么多次对女人说他喜欢她，可是女人却说你知道你肩负的是什么吗？他不愿听到这些所谓的家族肩负之类的词语，他说他宁肯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至少他有快乐。他从小就要听从家长的安排，上学之后所有的小朋友都可以出去玩，可是自己不行，他必须学习跆拳道，因为母亲告诉他在某一天这些他一定会用到的。他知道自己的降生就意味着要比别人更加努力，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女人甩掉手中的手机瘫坐在沙发上，她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他从来都是把她的话当作圣旨的，可是这是怎么了，他居然……她觉得都是那个女人，是因为她，他变了，女人咬牙切齿。女人捡起地上的手机再次拨打他的号码，可是电话的那头一直都是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女人再次摔掉了手机。
男人迅速地转动着方向盘，他飞上了一座又一座的立交桥，他用速度来刺激自己的神经。一辆大卡车迎面而来，减速——！总算是有惊无险。在那一瞬间，男人清醒了，他的眼前呈现出一个画面：雨夜，女人抱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踉跄地走在马路上，她的泪水随着猛击在脸上的雨水一同滑下。孩子不停地哭着还不时地打着嗝儿，他滚烫的肌肤摩擦在女人冰冷的身体上，在那一瞬间，女人终于看到了一家门诊室，她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个箭步跑了过去然后拼命地敲门，她嘴里不停地喊着开门开门……
男人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刻，在许多年后，他依然记得那个夜晚。
女人又一次拨打男人的电话。
“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女人沮丧地说。
男人没有说任何话，但他也没有挂掉电话。
“我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当然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这些，甚至我知道你对这些反感，可是……你知道的，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你……”
女人声嘶力竭，感觉她的心在颤抖，然而男人似乎没有一点儿要让步的样子。
“说句话好吗？你在哪儿？这样我会很担心你的！”
女人高昂的头颅在那一瞬间微微低了下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她的泪水又一次落了下来。
男人挂断了电话。
男人不断地搓着手机外壳直到马路两旁的路灯全都亮了起来。
心仪突然又消失掉了，无声无息。
“你知道咱们学校的事吗？”
“什么事啊？你也知道的，我那几天没来学校。”
“高一（一）班的田心仪，你认识吗？”
“听过，但不认识！”
“哦，就她得了一种怪病，确切地说应该是疯病。”一个同学说。
“疯病？什么意思？”另一个同学说。
“疯病，打人呗！看谁不顺眼就打谁呗！我们以后得躲着她！”
“嗯，是得躲着，真可怕！”
“我还听说得这种病的人一旦病发就会不住地重复地做着同一个动作，直到死掉。”
“真的吗？这太可怕了吧？”
“真的！”
……
妩毓抬头望向远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