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烟笼,树木隐隐,水天一色,冻云黯淡。
雒山,山门。
玉清扬扫视了一遍个个面露不舍的师兄弟,不由悲从中来,慢慢跪在雒青云身前,默默叩首,“徒儿感谢师傅六年来的教诲,日后定不辱我雒山声威……”
雒青云微微颔首,轻轻拍了拍玉清扬的肩膀,劝慰他不必伤心。
玉清扬缓缓起身,走到众弟子面前,作揖道:“承蒙各位师兄弟平日对清扬的照顾,若有得罪哪位的地方,还请多担待些……”眼中已是泪光闪现。
众人听后无不动容,人群中一个年纪最轻的小男孩不舍地喊了一句:“九师兄!”
玉清扬顿了顿,终狠下决心,双手握拳道:“徒儿就此拜别!”尔后又看了众人一眼,默默转身,记忆如同脱缰的骏马在脑海中闪现,严厉而又慈爱的师傅,仁厚的师兄,调皮的师弟……他偷偷拭去脸上的泪水,骑着吉光绝尘而去。
行至雒山山脚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全山的人仍站在山门,目送着他离去。
凛冽的寒风吹来,仅有几片枯黄的叶子也舞姿翩跹的落下,果然又是落叶归根的时节了,天空中孤鸟悲鸣而过……玉清扬下山后,便一路向东南方走,过了大概三个时辰,才来到一家名为临清阁的客栈。忙着招呼客人的小二一见到姚远昕便急忙跑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道:“二少爷,您回来了,比原来早一个时辰啊!”声音中略带着欢喜。
姚远昕纵身下马,轻轻拍了拍吉光的头,对小二道:“把吉光带下去休息吧!”她把缰绳交给小二,又轻抚了几下吉光,示意它跟小二走。吉光顽皮的蹭了她几下,就听乖乖的跟小二走了,姚远昕看它如此乖巧才缓缓步入客栈中。
此马名曰吉光,乃神马之一,既通人性,亦通灵性,是宇文煊四年前送给姚远昕的,姚远昕第一次看见吉光时,它还是一匹野性难驯的马,但姚远昕见它一身洁白,毫无杂色就立即喜欢上了它。当时她只有十二岁,却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掀掉了吉光身上的鞍鞯,这匹马就这样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驯服了,从此只容她骑,只容她靠近,她亦把它当作自己的朋友一样对待,所以吉光身上没有鞍鞯,蹄下没有铁皮,所食所饮皆与常马不同。既为神马,一日千里当然不在话下,即使穿越悬崖,上高山,下石阶,亦如履平地,且速度达至极限时,可脚踏飞燕,坐在上面的人,不但不觉得颠簸,反而安适自如,即使长时间奔走,也不会劳累。
客栈内人来人往,生意十分红火,只因这家客栈为中心地点,西北面是雒山,也就是姚远昕学武的地方,人们只知道落青云武功高强,剑术一流,腾云拳更是一绝,所以每年总有很多人去拜师学艺,但都失意而回,却不知自从落青云收了姚远昕为徒后,便不再收弟子,亦是为了保守姚远昕身份的秘密,只是世人不知,仍是不灰心的每年前去拜师。
东北面为雪茸阁,是姚远昕的家,也是江湖人士都忌惮的地方,雪茸阁原来的主人是姚宇飞,雪茸阁正是他以爱妻雪茸的名字命名的。二十年前,姚宇飞以一把愠麟刀独步江湖,为人豪迈,行侠丈义。由一代刀客逐步成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为世人所敬重,更被世人视为榜样,后与江湖第一书生之女雪茸成亲,生下一子一女,于十二年前一次决战中失踪,雪茸阁现在的主人是他的儿子姚远晰,也就是姚远昕的哥哥。人们虽未领教过姚远晰的武功,但只要想到愠麟刀就已望而却步了,所以雪茸阁除了宇文煊之外,再没外人去过。
东南面是羽林居,是宇文煊的居所。宇文家与姚家是世交,故此,宇文煊与姚远昕自小便有婚约,宇文煊与姚远晰亦是契若金兰。姚家已引退江湖,所需一切均由宇文煊打点,在世人眼中,姚家和宇文家早已合为一体。
西南面为红叶镇,乃是离开此地的唯一道路,此镇约方圆三十里,富丽繁华。临清阁位于四点的中心,况且不论去哪个地方,都需要三到四了时辰,而这里又是唯一能供人休息落脚的地方,生意自然不会清淡。
姚远昕走进客栈,找到唯一一张没有客人的桌子坐下,这间客栈虽大,但仍有客人找不到桌子和房间,只好耐心的等待,故这张桌子是专门为姚远昕留的,不论四季,一直空着,从不例外。常来的人都知道这个规矩,所以看见姚远昕坐下后,客栈内顿时鸦雀无声,都等着看一场好戏,只因从前也有人想要坐那张桌子,结果被打成残废。
有些人小声议论道:“这小子是新来的吧!不懂规矩。”
“我看也是。”
“去年那个强壮的大汉都被打成残废,更何况是个文弱书生气的小子。”
“这次有好戏看了!”
众人一心想要看姚远昕的笑话,看见老板出来后更是迫不及待,却不料老板竟恭恭敬敬的对姚远昕道:“二少爷,您回来了!”
众人一听“二少爷”,又看看老板恭恭敬敬的神色,心中一惊,暗自思忖着:“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众人都无法得到答案,又都产生了同一个疑惑:“这家客栈的主人又是谁?”同样是得不到答案,此时,江湖经验又警告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好。于是众人又都各忙各的事了,客栈又如刚才一般,人来人往,喧哗若市,觥畴交错。
临清阁的老板看到众人又恢复往常的样子,才开口对姚远昕道:“二少爷,怎么今日早回来一个时辰呢?”说着,给姚远昕倒了一杯茶。
姚远昕拿起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茶,道:“齐叔,您不想早点看到我吗?”
老板笑着说道:“你还是那么顽皮!”
姚远昕放下茶杯,有些伤心地道:“其实是怕自己没有决心离开,毕竟在那儿待了六年!”
老板也感慨地道:“是啊!六年可不短啊!”看到姚远昕不舍的表情,安慰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赶了这么远的路,你也饿坏了,吃点东西吧!”随即又吩咐小二把饭菜端上来。
姚远昕“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老板见她如此,也不再说什么。
临清阁的老板也就是姚远昕口中的齐叔,此人名为姚齐,如今已年过半百,所以姚远昕才称呼他为“齐叔”。姚家的人都是这样,即使是对待下人,也是客客气气的,从不摆架子,所以姚家的下人都忠心耿耿,每个人都是心腹,世人虽知老板叫姚齐,却没有把他与姚家联系在一起,只知道这家客栈给他们带来了方便,其实这间客栈——临清阁的主人正是姚宇飞。
姚远昕用过晚饭后,老板姚齐把她带到一间位处僻静的客房里,这间客房与刚刚的桌子一样,都是为姚远昕准备的,虽然一年只用两次,却每天都有人打扫,从不懈怠。姚远昕也曾与姚齐说过不必如此,但是姚齐与店员伙计都坚持,姚远昕也无话可说,真是难得他们的一片忠心了!
姚远昕进房间后,便坐在床上静心调息。忽闻扣门声,便问道:“谁?”
门外的人回答说:“是我,齐叔。”
姚远昕一听是齐叔便放下心来,道:“请进吧,门没关。”
进来的人正是齐叔,手中还端着一壶茶和糕点,姚齐将手中的茶盘放在桌子上后,立即关上门窗,并察看门外是否有人,以防阁墙有耳。
此时,姚远昕也调息完毕,慢慢走到桌前,姚齐见门外无人,便与姚远昕一起坐在桌前,一边给姚远昕倒茶,一边道:“二少爷,大少爷让我告诉你,宇文公子已经到了,让你早点回去,路上不要贪玩。”
雪茸阁附近风景优美,姚远昕每次都带着吉光游玩,总是一早走,晚上才到家,所以姚远晰才让她不要贪玩,免得让其他人担心。
姚远昕一听这话就阴沉了脸,不高兴地道:“爹选择那里隐居还不是因为景色好,为什么不让我玩嘛!”姚远昕虽然武功高强,现今已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但却像个长不大的的孩子,改不掉贪玩的习性。
姚齐见她如此,马上回应道:“不是不让你玩,只是要挑对时候嘛!”
姚远昕“嗯”了一声,又道:“文煊这么早就来了。这次我可以好好和他较量一下了!”宇文煊复姓宇文,单名一个煊字,但姚远晰两兄妹却执意叫他文煊,刚开始宇文煊还会抗议,可渐渐的自觉斗不过他们俩人,只好苦笑着摇摇头,表示他的无可奈何。
姚远昕一想到可以和姚远晰、宇文煊两位高手过招,就立即转悲为喜,刚才的不高兴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姚远昕在雒山时除了师傅落青云外,没有人与她过过招,所以每次回家她都要与两人较量一番,可是每次都无法完全战胜两人,不免有些心中忿忿,可是越是这样,她就越想要与他们过招,也就越想赢,也因为姚远昕不服输,他们三人的武功与内力也逐年增强。
姚远昕心情变好后,吃了一些糕点,姚齐却不像她那样悠然自在,今日的客人们的表现让他开始担心姚远昕的安全,平时姚远昕都是酉时才到临清阁,那时人们已各自回房,各忙各的事去了,而今天姚远昕却早到了了一个时辰,申时正是人们吃晚饭的时间,姚远昕的到来引起了客栈被的躁动,更使人们产生了疑惑,他们很有可能等到夜晚乘姚远昕休息时一探究竟。
姚齐的担心也并非不无道理,可姚远昕却不以为然,笑着对姚齐说:“齐叔,您不用担心了,外面的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姚齐认同的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姚远昕武功高强,恐怕连自己也不是她的对手,可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姚远昕接触过的人虽不少,但都是疼爱她的人,自然不会害她,她当然不懂得人心险恶了,于是想悄悄让人在外保护,以策万全。
姚齐看姚远昕还在吃糕点,便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道:“喜欢就多吃点,明天上路之前我再让老夏给你做。”
姚远昕点了点头,笑着道:“夏叔做东西越来越好吃了。对了,齐叔,吉光它还好吧!”
姚齐笑笑说:“放心吧!吉光由小峰照顾不会有事的!吃完了早点休息。”姚远昕点点头,姚齐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口,吩咐下人仔细看管,防止有人半夜偷袭。姚远昕虽已察觉,却没有制止,她知道姚齐是为她好,没过多久,她就伴着阵阵花香睡着了,她睡的很安稳,这是在雒山做不到的,这一夜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