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想到他平平安安的,她却险些死去。
他跟随弥月公主殿下去卫国,最初预计一个月左右就能返回。虽然心里有些不放心她一个人,但家里有陈伯照顾,正和楼有沈进与何也思,来回的路上都有接送,想了一回,还是想不到能出什么事。所以他觉得也就是小人儿会难以离舍他,会想念他罢了。他也是啊,他从来狠毒冷漠,没想到会对着一个人牵肠挂肚。
一路上公主车队走得极为缓慢,还几番变道绕路,他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
才走了一个月尹扬就被书信召回,他一点也没有想到会与她有关。直到公主养好伤与驸马一同回齐国的路上,尹扬奄奄一息来向他报信他才知道大事不好了。
最后那十天的路程,他只用了三天。哪怕一刻也耽搁不得,那天牢是什么地方,简王既然已经盯上了她,必然要用尽手段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对这些见不得人的伎俩一清二楚。
昼夜的马上颠簸,他心里却很清醒。皇帝对晋氏一族十分深恨,当初便不愿意放过蛛丝马迹让他下南疆探查,如今一个活生生的确凿晋朝文之女冒了出来,必然杀之而后快。但萧恪沈进这些当朝才俊都为她求情,陛下也许会慎重考虑也不一定……
至于他,她是不是晋旭有什么关系?当年暗算师父的那人已被他千刀万剐,朝政权术根本与她毫无牵连。从认识她那天起,她就只是竹小一,来自群星的精怪女子,她是唯一爱他他也深爱的人,他还要与她共度一生。万一陛下要杀她,他拼着这么多年立下的功劳,也要求着皇帝免她一死。
天牢……天牢……
拿出御赐的通行腰牌,他进去了那扇门,心里急切而惶恐,万一……万一她……
她看起来完好无损,只是躺在牢室里毫无知觉。上前一把将她抱起,他才赫然发现她浑身滚烫正发着高烧,袖口滑开,露出里面青紫的皮肤,层层叠叠,分明受过酷刑。他目赤欲裂,恨不得当场就将那些狠毒的女狱卒碎尸万段……但她在他怀里一阵一阵的抽搐着说胡话,他不敢耽搁,抱起她冲出牢室直往御前而去。
皇帝早给他紧急关头便宜行事的权力,无人敢拦他,他一路飞身从暗道进了长信殿。
他如此僭越如此大胆,渎职离岗,私释重囚,还与晋朝文之女有了夫妻之实,条条都是死罪,皇帝也许会杀他。那他就以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他早在十几年前就该是死人,了无生趣地过了这半辈子,还能遇见她,已经够了,没什么遗憾。
皇帝果然震怒。
不过那怒火并不是对他,而是对简王。原来陛下早已经没有杀她之意,反而想将她才华为国所用,没想到简王暗中出手,竟快将这身怀奇技之人给折磨死了。简王勾结朝臣,收买地方官员,蓄养私兵,如今手都伸到天牢里了,气焰十分嚣张,跟当年的晋朝文何其相似?皇帝早就想拿下这彪悍的王叔了。
陛下让他宽心,只好好将她救治,待好了还是留用正和楼。他感激涕零。或许这是陛下的宽大仁慈,或者是帝王怀柔之术,又或者兼而有之,但无论如何,她终究再无性命之虞,他只有庆幸。
她身患伤寒,遍体鳞伤,他痛彻心扉,慌忙请了太医救治。后来章墨回来,又接了她去他府里疗养。
又是十来日的不眠不休,他嘴对嘴的喂她喝药,小心翼翼替她擦身抹药。她昏迷里都还是喜欢说梦话,嘀嘀咕咕的,喊的都是“公子”。他听着听着脸上便一片冰凉……那日救她出来之时,小人儿只剩下一口气,却尽力在他耳边说着这次恐怕她会先抛下他……
不会的……她才十五岁,跟他还有那么长的岁月要走,怎可如此绝情,留下他一个人重新回到黑暗与孤寂里?
不行!他绝不允许!
一天天过去,他见着她高烧退了,脸不再惨白晦暗,烫伤的水泡都结了痂,青紫开始渐渐消退,生机重新回到了她小小的身子上,心里才终于松了口气。章墨劝他去休息,但他如何能离开她一步?万一她醒来不见他,心里害怕怎么办?
果然她醒了,说的第一句话差点儿骇死他。难道在天牢所受的那些痛苦竟将她折磨糊涂了么?他去问章墨,后者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白痴。但他丝毫不在意,他的好姑娘他的小妻子还是好好的,这就够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俏皮可爱,善良宽容,经历的那些苦难没在她心里留下一丁点的怨恨和阴影。直到尹扬来看她时,她的反应才教他大吃了一惊。也不抽出剑身,她和着剑鞘冲着尹扬一阵乱刺,与其说是报仇,还不如说是小孩儿在使性儿。
他知道她这是怕尹扬心里有疙瘩。
怪不得每个人都愿意亲近她,沈进也喜欢她。这样一个可人儿,真真让他爱到了心底里。
终于,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们回了家。
他执意要给她一个名分。即使以他的身份不能大肆操办,但最低限度也要让她披上嫁衣,真真正正地过门儿。
大年夜就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他与她执手叩拜,合卺洞房……红烛下她温柔动人,教他怎么也看不够,爱不够。
即使夜半看雪,他都难以相信自己得到了这幸福,只有去紧紧拥着她扣着她的十指。院子里静谧清冷,但有了她在身边,他感觉到了这辈子最热切的暖意。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她会突然回去她来的地方。
就像是天上的仙女,虽降落凡间与他恩爱迷梦一场,最终却会披上羽衣飞到他无法触及的天际。
她却笑着去吻他。她说谢安安早就已经回去了,她竹小一永远也不离开她的相公。
她的话教他有些迷惑。但那句“相公”……他不愿再去探究。只要她不会离开他,她到底是谁、从哪里来又有什么重要的?她只是他的妻。
孤苦与冰冷的过往都已逝去,他从此有了欢喜,有了渴望,好似飘飘荡荡一叶浮萍终于扎下根基来,与她携手一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