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她席地坐了下来,归魂灯在旁边闪烁着魅蓝色的幽光。
烟殇觉得自己入了魔,只是与他这样一言不语的静坐,竟也生出了岁月静好的错觉。
其实于他和她而言,生命都似乎太过于漫长,人世间的生老病死不知为何物,枯槁乏味,却有挥之不去的阴霾,比如,家。那是,他与她,都没有的东西。
烟殇躺下去,头下枕着莫桑的银发,喃喃的问:“你每天替亡魂守着灯,护他们找到栖息之处,那你自己呢?莫桑,你的归途,是哪一条?”
他答不出,他的归途。似乎也从来没有别人这样问过他。于是便那样荒芜的活下去,不论朝朝夕夕,还是年年岁岁。
他只能问她:“烟殇,你呢?”
她眼中迷茫,放空一般,手掌抚上锦缎似的发,真切的触及,虚幻得如同泡影的,他。
“莫桑,我没有家了……”
记忆的断层,衍生了黑洞,她填补不了。一直问自己,来到三途河畔,她第一次遇到莫桑之前,她又是在哪里,遇到过什么。
这些,无从得知。她比他好不了多少,存在许多自己解不开的迷。在莫桑身上,她找到了太多的契合,所以,才会依赖上他,三千年不肯放弃。
是这样吗?
他与她躺着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忘川水像黑色的水银缓缓淌过,曼珠沙华在归魂灯的光影里仿佛泫然临泣。
莫桑突然开口问:“好像,我从来都只看过红色彼岸花,那白色呢?本应该有红白两色的……”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白色彼岸的存在?”
莫桑一笑,道:“我一直便是这么觉得的,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只剩下这红色的彼岸花。”
“我曾经有一日,喝醉了酒,胡乱跑到了东岳庙,十殿阎罗竟没有发觉,酒后壮着胆子翻了天神谱……那上面记载彼岸花的那页纸是残缺的,被人撕了大半,我只看到了上面确实有提到白色彼岸的事情,似乎还修成了仙,不知后来怎么了……”
他的目光聚在她眉心之间的一点上,朱砂红,花瓣状,极致魅惑,在昏黄的归魂灯光线中,散着疏离杳渺的气息。
却像是被强硬镶嵌上去的,并不属于她。
“烟殇,你眉心那一点,是什么?”
她抬手摸了摸那里,光滑,那个印记与她的额头融为一体了。
“可能类似于人间的胎记之类的……”
“每一株成妖的彼岸花都会如此?”
“不是,这里似乎只有我有这东西,但是它不伤不痛,没有碍着我什么事,便没有在意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莫桑转不开视线,被桎梏般,有一种被挑断的疼痛,在心底,无法抑制的扩散,脑海中晃过什么,复又消失不见,抓不住。
“烟殇,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只是,这日内,第二次问。
像上一次那样,得不到答案。
而烟殇想的是,三千年前,他与她都未来这里时,是不是见过。有没有一种可能,莫桑忘了她三千年的岁月,在此之前,她同样忘记了他,不计时光,甚至比这更久。
“莫桑,你想不想要一个家?”
男子望着不远处的归魂灯,光在眼中跳动,暖和寒,相距太遥远的感觉,却可以这样交汇,忘川潺潺不息,亡魂在宿命的轮回里生生不灭,人间尚留下的憾恨,化成一缕缕的冰寒之气。
想吧,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把所有的话,都告诉一个人的感觉。
他缓缓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