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的清晨起了大风,气温骤降,凌晨开始的大雷雨一直没有要停歇的迹象。朱棣坐在东暖阁的椅子里,皱眉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沉思。‘今天这样的天气该不会来了吧?不知道昨晚肩膀是不是疼的厉害?’
马去走过来轻声提醒,“皇上,就快要卯时了,您该上朝了。”
朱棣不悦的瞪了马去一眼,在心里轻叹一声,站起身快步走出东暖阁。出殿之前,马去帮朱棣披好蓑衣,自己紧跟在朱棣身后帮他撑伞。
这会儿雨下的又大又急,朱棣走到日精门附近刻意的放缓脚步,用余光扫了眼空空的门洞,这才放心的加快了脚步。
与此同时,小西正在长阳宫的东暖阁里呼呼大睡。昨晚,肩膀的疼痛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逐渐缓解。
辰时刚过,一脸惊慌的恋秋脚步很重的跑进东暖阁,撩开床幔,弯腰用力摇着还在熟睡的小西,“小西,快醒醒!出大事啦!”
小西躲过恋秋冰凉的手,翻身朝床里面挪了挪,闭着眼睛很不情愿的轻声回答,“恋秋,我才刚睡着,再让我睡会儿!”
“小西,快起来!可能是皇上出事了!”恋秋见叫不醒小西,着急的连声音都变的异样了。
一提到朱棣小西立刻惊醒,“蹭楞”一下子坐起身来,这才发现恋秋的头上、身上都被雨水打湿了。小西抓住恋秋的手焦急的问,“皇上出什么大事了?”
恋秋害怕的回答,“半个时辰前奉天殿被闪电击中起火,皇上当时正在奉天门上早朝。”
小西瞪着眼,焦急的问,“皇上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火已经被扑灭了,皇上被护送回了乾清宫。我一听说就赶快跑回来告诉你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是这时候死的!”小西尽量冷静的劝慰自己,麻利的穿上衣服,整理好头发,快步出了东暖阁,夺过殿门外小太监手里撑着的伞就跑下台阶,冲进了雨里。
跟在身后的恋秋大声喊着,“小西,快回来,外面冷,穿了披风再出去!”
这时候,小西哪还顾得上披风,心里只想着快点儿见到朱棣,确定他安然无恙。撑着伞快走着,风雨太大,小西双手用力死死的抓着伞柄,雨伞才没有被风吹走。小西心里着急,生气的扔了伞,在大雨中快跑起来,不一会儿就到了日精门。这次小西没有停下来,快步穿过日精门,跑过乾清宫前的小广场,从东侧的连廊径直跑到了乾清宫外。
门口的小太监看到小西,高兴的迎上来打招呼,“小西姐姐,您来了!”
小西刚要迈步进去,忽然想到了朱棣的话,不得已收住脚步沉思,‘这时候闯进去只能徒增他的烦恼,可能他也不会听我解释。’
小西在心里叹口气,转身跪在了乾清宫门外的廊子下面。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冷风一吹忍不住哆嗦起来。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快跑过来,看着小西担心的问,“小西姐姐,您怎么跪在这了?”
“皇上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小西忍着哆嗦轻声问。
小太监忙不迭的回答,“回来了!回来了!”小太监猜到小西的担心,恭敬的说,“小西姐姐,您放心!皇上分毫未伤。刚才是太子爷护送皇上回来的,太医院的陈院首也跟着来了。”
知道朱棣安然无恙,小西悬着的心放松下来,这才意识到寒冷。强忍着说,“奴婢不敢打扰皇上休息,奴婢告退。”站起身就要往回走。
“小西!”朱高炽从殿里走出来,喊住了小西。
小西恭敬的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太子。”
朱高炽快步走过来,一眼就看到小西冻的发紫的嘴唇,沉默的脱掉自己身上的明黄色披风就要帮小西披上。
小西赶紧躲开,恭敬的婉拒,“太子的一番好意,奴婢心领了。奴婢不敢!”
紧跟在朱高炽身后的贴身太监朱福麻利的脱了自己的披风,帮小西披在身上,恭敬的说,“小西姐姐,奴才这件披风今天是第一次上身。今天气温骤降,您又淋了雨,暂且赏奴才个脸面,先将就着披一会儿,略挡挡寒气。”
“多谢!”小西忍着泪致谢,转身对着朱高炽恭敬行礼,“奴婢谢太子。”
朱高炽见小西还在张望,轻声说,“皇上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陈院首正在给皇上把脉。”小西抬起头,焦急的盯着朱高炽,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袒露了她的心声。朱高炽和缓的说,“皇上命我问问你,来乾清宫有什么事情?”
小西不想直说,可又不能说没事,沉思片刻才轻声回答,“启禀太子,奉天殿是北京城最高的营建所以才会被雷电击中,任何声称此事是遭到天谴的说法都是居心叵测的无稽之谈。要想避免此事再次发生,只要在殿顶的外延安装避雷针就可以了。”小西终于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朱高炽皱紧眉头盯着小西,“你先回去吧!”
“是,太子。”小西恭敬的福身行礼,“奴婢告退。”
“回去后喝些热的姜糖水,小心别感冒。”朱高炽轻声提醒,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朱福。
朱福快步走上前,双手递给小西一把油纸伞。
小西双手接过来,朝着朱高炽恭敬行礼,“奴婢多谢太子!太子的话奴婢都记在心里了。奴婢打扰多时,告退!”小西低着头倒退几步后才转身顺着连廊快步往回走。
出了日精门后,小西才放缓了脚步。四周无人,小西拿着伞心情低落的冒雨走着。边走边默默的流泪,心里委屈的想着,‘明明知道我冒着大雨来是因为担心你,只为了看你一眼,怎么就这么狠心的不肯见我。’小西想到这些心里更觉得委屈,小声哭起来。
走着走着头顶上的雨忽然停了,小西停下脚步抬头查着,原来是头顶上多了把大大的雨伞。小西转过身,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真的站在眼前了。
朱棣撑着伞,冷着脸问,“夏小西,见了朕怎么不行礼?”
三个月积攒的思念和刚才的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小西大哭着投入朱棣的怀抱,喃喃的说,“对不起,我想你!”
朱棣的心软软的,用空着的左手紧紧的搂住小西,看着怀中大哭不止的泪人,柔声说,“我也想你!”小西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更加激动的大哭着。朱棣低下头轻轻的吻了小西的额头,轻声埋怨,“三个月了,我一直在乾清宫等你来。”
小西抬起头委屈的盯着朱棣沉默不语,来之前小西有千般怨气,万般委屈,可现在见到朱棣了,那些不愉快立时都被雨水冲化了。
“你瘦了。”朱棣疼惜的亲吻小西脸颊上刚刚结痂的血印,关切的问,“还疼吗?”
小西眼中带泪的笑着摇摇头,踮起脚尖,搂住朱棣的脖子贪婪的吻起来。朱棣扔了伞,收紧双臂,和小西忘情的在雨中拥吻。渐渐的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小西挣扎着收回吻,眼神复杂的看着朱棣的眼睛。
“和我回家吧!”朱棣的眼中充满了柔情似水。
小西犹豫了一下,委屈的回答,“我不想屁.股受罪。”
朱棣被小西可爱的表情逗笑了,伸手刮了下小西的鼻子,轻声提醒,“朕说的是‘半步’!”满天的乌云散尽,雨终于停了,一道弯弯的彩虹挂在半空中。
小西高兴的伸手指给朱棣看,“老同志,快看彩虹!”朱棣拥着小西,心满意足的和她一起看着天空。小西窝在朱棣怀里笑着打趣自己,“都说‘守得云开见月明’,今天轮到我的时候却是如此特别的‘守得雨停见彩虹’!”
回到乾清宫,两个人换上干净衣服,挤在西暖阁的罗汉床上一起喝了冒着热气的姜糖水,暖和和的相拥着靠在罗汉床上养神。
“我的字条你看到了吗?”小西窝在朱棣怀里轻声问。
“转天午膳后看到了。”紧绷了这么久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朱棣感觉有些困意。
“你开始以为我是要离开你?”
“对!所以才会失手打了你。”朱棣伸手轻轻的抚.摸小西的左脸,歉疚的问,“当时是不是很疼?”
小西伸手指指自己心脏的位置,撒娇的说,“这还疼着呢!”
“然后呢?”朱棣的回答很简单,但语气里充满了宠溺。
小西坐起身,握着拳头,轻轻的捶着朱棣胸前的五爪团龙,佯装生气的说,“叫你打我!叫你对我不闻不问!叫你用别人来气我!叫你……”
朱棣伸手握住小西的拳头,脸上有了笑容,凑近小西的耳朵压低声音说,“夏小西,对不起!”
小西没料到朱棣竟会向自己道歉,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朱棣轻轻的抬起小西的下巴,温柔的吻住她的双唇,小西幸福的迎合着……
小西睡的很沉,朱棣低下头情不自禁的亲吻着小西脸颊上幸福的红晕。小西被朱棣的胡子扎到了,动了动身子,寻着温暖窝进朱棣怀里继续睡了。朱棣抱紧小西,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皇上,太子和内阁的两位杨大人求见。”马去站在西暖阁外轻声禀报。
不一会儿,朱棣不舍的从西暖阁里走出来,在正殿诏见了他们。杨士奇和杨荣带来了十几份朝中大臣的奏折,都是借着奉天殿被雷击焚毁的事情劝谏朱棣把国都搬回南京的。
朱棣只粗略的看了三、四份就冷了脸,盯着站在面前的三个人沉思片刻,冷冷的吩咐,“紫禁城里的每间宫殿都要安装避雷针,限期一个月。”
“儿臣/臣等遵旨!”三个人恭敬的俯身行礼。
“午朝照常进行。”朱棣打算正大光明的处理此事。
“是,父皇/皇上!”
不等他们三个人离开,朱棣就起身快步回了西暖阁的书房。小西还在睡着,朱棣轻手轻脚的帮她穿上中衣,又掖紧被子,专心的坐在书案前批阅上午的奏折。
临近午膳的时候小西才醒,躺在被窝里安静的看着正在忙碌的朱棣。
“朕好看吗?”朱棣的眼睛在奏折上,可心已经飞到小西那边去了。
小西趴在床上,双手托着脸笑着回答,“好看!”
朱棣放下奏折,走过来坐到小西身边,佯装委屈的说,“你不高兴了可以打朕胸前的团龙,那朕不高兴了是不是也可以打你的前胸?”
小西被朱棣问的红了脸,赶紧躺回被窝里,一脸无辜的盯着朱棣。
朱棣看着小西窘迫的样子笑出了声,弯下腰凑近耳语,“要是真打,刚才趁你睡觉的时候就打了!”
小西从被子里伸出双手玩着朱棣的胡子,高兴的说,“我最喜欢你的胡胡!”
朱棣很配合的由着小西‘胡闹’,得意的反问,“你这样说,兔爷儿可该伤心喽!”
小西停了手,坐起来,搂住朱棣的脖子认真的说,“对不起!”
“这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独一无二的夏小西也有服软的时候?”朱棣的不依不饶是故意的。
小西正视朱棣的双眼,认真的说,“这次确实是我错了!我不该没和你说清楚就出宫,不过我真的是在生自己的气。你外表冷峻,内心火热。连看人上吊都会做噩梦,要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做的那么狠绝。你还记得你登基前,我在大报恩寺的菩萨面前说的话吗?都是因为我。对不起!”小西红了眼眶,眼泪又在眼睛里打转了。
“小西~”朱棣宠溺的把小西拥入怀中,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告诉她,“朕这么做是有朕的考虑和无奈的。朕已经是六十开外的年纪了,难免偶尔会有些不适。现在他们给朕身边最亲近的人下毒,难保哪天就不敢给朕下毒。朕是皇上,始终处在风口浪尖,朕不得不防,更不得不狠绝,这样才能把一切危险尽可能的扼杀在萌芽状态,不让他们有机会生根发芽。明白了吗?”
小西听了朱棣的话,使劲点点头,轻声说,“对不起!”
“怎么还说这个?”朱棣宠溺的哄劝。
小西摇摇头,歉疚的解释,“我让你受委屈了。”
朱棣长舒一口气,微笑着说,“你能不顾一切的提醒避雷针的事情,朕很是欣慰。”朱棣低下头在小西的唇上轻点了一下,笑着轻声说,“快该吃午膳了,醒醒盹儿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