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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茫茫云海御仙鹤,滚滚红尘葬野天

山路果然极为难行,寻到鹤野天所说的山洞时,天色早已大亮。

光波翼将挡在洞口的两块石板搬开,见那洞口只有三尺来高,不足两尺宽。进到洞内,却颇为宽敞,洞深五六步,宽三步,可轻松挺直身体。洞里居然还有一床铺盖,一座小铁炉,及一些锅碗杯罐等物。

此时鹤野天已更加虚弱,浑身冰冷。光波翼忙将鹤野天放在褥子上,为他盖好被子,又拿起一个水罐,依照鹤野天的指点,到附近取了些泉水和木柴回来,将铁炉生起火,把泉水烧开,喂鹤野天吃下两粒五元丸,鹤野天便昏昏睡去。

光波翼自己也喝了些热水,又看看洞内那些瓶瓶罐罐,见个别小罐子里还有些各色药粉。光波翼又在炉中添了些木柴,便也在一旁盘坐调息,恢复气力。

过了将近两个时辰,鹤野天醒来,脸上已有了暖色。他让光波翼将自己扶起来,背靠洞壁而坐。

光波翼见他虽然消瘦苍老,一双眼睛却矍然有神,半睁的眼缝中透出丝丝精光。

只听鹤野天问道:“小兄弟自称光波翼,光波勇是你何人?”

光波翼答道:“是先父。”

鹤野天点头道:“难怪,不愧是英雄之后。你怎知我被那些畜生囚禁在剑峰?为何要冒险救我出来?”

光波翼便从无意中见到两鹤,之后前往武夷山寻到清虚子,又从鹤明、鹤欢口中套出鹤野天被囚地点等事一一说了。随又说道:“晚辈确有一些事情想要请问前辈,不过即非如此,晚辈得知前辈无辜蒙难,也自当尽力施救。”

鹤野天苦笑一声道:“我教养了数十年的那些孽障,还远不如你这位素不相识的小朋友。没想到我老头子今生还有重见天日之时,此乃天意啊。”

光波翼忙请问鹤野天为何被囚,又如何落到这般境地。

鹤野天长叹一口气,慢慢道来。

原来当年懿宗皇帝召集各族忍者之时,鹤野天无意出山,便率领族中子弟隐居翠海。鹤野天自己终身未娶,故而并无子女,也无兄弟姊妹,鹤紫云等兄妹四人,乃是他的堂侄孙,自幼蒙他传授忍术。

鹤野天生性闲野,常常独自乘鹤遨游四海,不喜在族中常住。故而他只将鹤紫云与鹤青云二人的忍术传授完全,其他人的忍术则由鹤紫云代师传授,族中事务也逐渐交由鹤紫云代为打理,故而鹤紫云在族中威望颇高,大家也均知他终会继承族长之位。

后来鹤野天在天池偶遇清虚子,学会了伏火矾法,回来后便在此山洞中苦心钻研,发明了雷蒺藜和霹雳针等火器。御鹤族忍者寻常除了施放鹤顶针与召唤杂类鸟雀之外,本无其他厉害的忍术与武器,此番有了这些火器,威力自是大增。鹤野天将火器制用方法传与鹤紫云等人,也只是想令御鹤族忍术继续发扬光大而已,并不想以此参与世上纷争。不想鹤紫云却不甘于隐居生活,一心想要建功立业,此番有了威力强大的火器助威,更想出山大显身手,故而几次劝说鹤野天,率领御鹤族忍者出山,却都被鹤野天坚拒。鹤紫云表面上虽然谨遵师命,谁料狼子野心,他暗中却勾结北道漆族忍者,合谋暗算鹤野天。

两年前春天一个夜晚,鹤野天乘鹤云游归来,鹤紫云与鹤青云兄弟二人假意设宴为鹤野天接风,却在酒中下毒。鹤野天身为行忍,忍术高出那兄弟二人甚多,纵然中毒,也可支撑片刻,不会立时被毒倒,那二人也惧怕他中毒后仍可出手,故而早约了漆族忍者漆无明、漆无亮二人做帮手。

漆氏兄弟躲在暗中见鹤野天吃了毒酒,立时施展“漆天术”。此术施出,无论白日还是黑夜,方圆百步之内,天黑如漆,日月火烛等一切光亮悉皆不显,施术者自己却能睹物如常。

鹤野天黑暗之中无从出手,也无法逃脱,片刻毒发,昏倒在地。鹤紫云便割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又以哑药灌入他口中,将他囚禁在御鹤族忍者的闭关山洞——神仙洞中,令人日夜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鹤紫云随后带领御鹤族忍者投靠了目焱,御鹤族正式成为北道中的一邑,鹤紫云为邑长。他又命三弟鹤祥云娶了漆无明的妹妹、漆无亮的姐姐——漆北斗为妻,便是鹤灵芝说的那个“母夜叉”。之后鹤紫云又被目焱派去黄巢身边,与林言一同组建“控鹤”,他自己则做了控鹤副军使。

起初,鹤紫云尚按时供给鹤野天饮食,并常常到洞中探望鹤野天,扬扬得意地将自己的“成就”、族中“喜事”一一向鹤野天炫耀一番,故而鹤野天得以知晓自己遇害被囚之后诸事。半年前,鹤青云忽然率人将鹤野天转移到剑峰上的深坑之中,鹤野天从此不见天日。每隔一两日,才有人从坑口投下一些干粮、水果,令他不至于饿死。

听完鹤野天所讲,光波翼心中豁然明白,原来那鹤明所说,鹤祥云的忍术多半学自鹤野天,其实是说另外一半忍术乃是学自鹤紫云,而并非百典湖。如此看来,“御鹤族忍术传承一度中断,百典湖传授御鹤族忍者忍术”一事,纯属子虚乌有的谎话。从那鹤青云与风陆机比试忍术开始,直至自己追踪御鹤族忍者到松州西南山中,见到百典湖向御鹤族忍者传授忍术,皆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大骗局!

光波翼默然无语,对“百典湖”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渺然破灭。

短短数月之间,养育自己成人的义父变成杀父仇人,一见钟情的爱人误解自己、不辞而别,千辛万苦寻到的师父如今也已证实是个骗子。光波翼此时只觉落寞无奈,好似被一块大石压在胸口,却无力推开。

鹤野天见光波翼眉头紧锁,便问他有何疑难。光波翼也不瞒他,将自己为了继承家传的追光术,到处寻找百典族传人,后来通过御鹤族忍者寻到百典湖一事说了。

鹤野天听罢,叹口气说道:“小兄弟,看来这些孽障的确是与那个自称百典湖的人设局骗你。首先,你说鹤青云驾鹤与风陆机的风行术比试,最后却不分胜负,可知鹤青云必是故意慢飞,只为了让风陆机相信他说的‘御鹤族忍术一度中断’的谎言。我御鹤族忍术从未中断过,而且鹤青云所乘灰鹤固然不济,也可每个时辰飞行一千里,怎会赢不过风陆机?其次,你从翠海口子一直追踪一名御鹤族弟子到松州西南山中,那自然也是他有意慢飞,好令你能够追得上他。”

光波翼闻言讶道:“灰鹤飞行竟有如此神速?”

鹤野天道:“若是换成白鹤,飞得更快,每个时辰可飞一千二百里。若是丹顶仙鹤,每个时辰则可飞行一千六百里。”

光波翼惊诧不已,此时方明白,为何在建州城外,旋荣很快便乘鹤追上了自己。当下黯然问道:“前辈,您老今后有何打算?”

鹤野天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我知你心中,此刻必然失落已极。你若换作是我,眼下想要怎样?”

光波翼略加思索,问道:“您是想找那些忤逆的弟子复仇吗?”

鹤野天摇摇头,说道:“复不复仇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现在只想重新骑上我的仙鹤,遨游在九霄之上,沐浴霞光云涛,俯瞰山川江海,岂不快哉!只可惜我这身皮囊残缺老迈,已不中用了。”

光波翼问道:“前辈当真不恨那些害你之人吗?”

鹤野天道:“我在那深坑之中已恨过了,可是后来转念一想,纵然我出去将这些孽障全都杀掉、废掉,又能如何?我过去所遭的罪并不会因此减少一分,今后所享的福更不会因此增加一分,只怕复仇之后唯有失落和不安而已。我只后悔,当初不该贪恋那伏火矾法的威力,研制成火器传与族人。如今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们。”

光波翼道:“前辈胸怀如此广大,实在令晚辈汗颜。人人皆知以德报怨之理,只是事关己身,能像前辈这般豁然者,万中无一。”

鹤野天又道:“有一件事,已藏在我心中多年,今日想要说与你听。”说罢看了看水碗,光波翼忙倒了碗水,喂他喝下。

鹤野天以低哑的气声继续说道:“四十多年前,我叔父是御鹤族族长,他自觉老迈,想要将族长的位子传给后辈。当时我和堂弟鹤锋是晚辈中忍术最为出类拔萃者,叔父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传位给谁。我本是喜好闲散之人,并无意于族长之位,鹤锋心中却将我当作对头敌手看待。有一日他来寻我,提出要与我比试御鹤术,并说输者应主动放弃族长之位。起初我并未答应,他便说些刺耳的言语来激我,我被他惹恼,便答应同他比试。我二人便偷偷乘鹤飞出,先后比试飞行快慢、负重、御鹤数量、召唤术等,皆是不分上下。”

光波翼插问道:“御鹤数量与召唤术却是如何比法?”

鹤野天道:“御鹤族忍者随忍术修为不同,可同时驾御不同数量之鹤儿,最初只能驾御一鹤,逐渐便可驾御两鹤、三鹤、七鹤、十鹤乃至数十、上百只鹤等。随着忍术不断提高,不但驾御飞鹤的数量慢慢增多,遥控之里程亦逐渐增加。最初只能骑坐在鹤背上驾御之,渐渐便可遥控飞鹤,令飞鹤负载他人或物品,遥控里程从数里到数千里不等,令飞鹤负载之重量亦不等。”

光波翼心道:“原来旋荣便是乘坐御鹤族忍者遥控的飞鹤追上我的。”

鹤野天续道:“召唤术乃是依照忍术高低,可召唤不同品类之鹤。初级者只能召唤寻常灰鹤,继之可召唤白鹤,再之可召唤丹顶仙鹤。相传我的祖先,最初的御鹤忍者,晚年召唤来一只黄鹤,乘之腾空而去,不知所终。”

光波翼又问道:“前辈那时所乘是哪一种鹤呢?”

鹤野天道:“那时我与鹤锋皆驾白鹤,其实我并未使出全力与他比试,他见无法赢我,便施术来争抢控制我的白鹤。我不留神被他抢了先机,险些从鹤背上摔下,一时怒火中烧,便极力施术与之相抗,终究胜他一筹,控制了他的白鹤,让那白鹤载着他在天上翻来覆去,不想他一个闪失,从天上摔落下来,竟摔死了。”

说到此处,鹤野天长叹一声,满面愧疚之色,随又说道:“我虽是无心,但毕竟失手杀了堂弟,心中又悔又惧,不敢将此事告人,只得掩埋了鹤锋,偷偷回到翠海。大家都不知鹤锋为何突然失踪,到处寻找,终未找到。叔父便只好将族长之位传我,我心中有愧,坚辞不受,半夜乘鹤飞走,到别处山中隐居起来。两年后我回到翠海,叔父却已经过世了,临终时仍嘱咐族人,要我回来继承族长之位,他老人家既已亡故,我无法再违拗其意,只得做了族长。”

鹤野天闭目片刻,又睁眼说道:“你道那鹤锋是谁?他便是鹤紫云的亲祖父。我做了族长之后,一直于心不安,想要日后将族长之位传与鹤锋的儿子鹤虹,谁料这鹤虹委实不争气,忍术不精,人缘也不好,族中上下没有一个人服他,而且他不到五十岁便过世了。我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他几个儿子身上,将忍术悉心传给鹤紫云与鹤青云,又让鹤紫云代我向族中子弟传授忍术,这并非是我偷懒好闲,而是希望藉此培养鹤紫云在族中的声望,好令他得以顺利继承族长之位。”

光波翼愤然道:“前辈既是无心害死堂弟鹤锋,又是他挑衅暗算在先,也可说是他咎由自取。况且前辈这些年来一直苦心培养鹤锋的后人,也算对得起他。鹤紫云兄弟如此对待前辈,当真罪不可赦。”

鹤野天笑着摇摇头道:“鹤锋固然有错,他已为之付出代价。当年我因一念嗔恨之心,害他一命,今日报在他子孙手里,也算罪有应得。可见因果不差,报应不爽,各人所作,各人自受。今日我虽身体残废,老命不久,几十年的愧悔之心却终于释然。至于鹤紫云兄弟所造下的恶业,自有他的因果,我何必再同他冤恨相报,纠缠不清呢?眼下,我尚有一个心愿未了,若能满愿,死而无憾了!”

光波翼忙问是何心愿。

鹤野天道:“我虽不恨鹤紫云兄弟,只可惜这几人心术不正,将族人引入歧途,将来只怕非但我御鹤族忍术果真会中断传承,便是我御鹤族的血脉也有覆灭之忧啊!我见小兄弟年纪轻轻,侠肝义胆,况且忍术造诣非凡,实乃万里挑一的天资。老朽有个不情之请,想将御鹤族忍术尽数传给你,还望你不要拒绝。”

光波翼懔然道:“前辈忍术精妙,自然令人艳羡,不过晚辈并非御鹤族人,如何敢领受御鹤族忍术?”

鹤野天道:“御鹤族忍术并非血统传承,任何人皆可修成,此乃其一。其二,所谓术者,不过为人所用之物,唯独忍术之力常有惊天动地之处,故而更应为有德者居之。否则如鹤紫云等人便是前例,纵属御鹤族人又如何?也只能败坏家族、助纣为虐罢了。所以还请小兄弟不要推辞了。”

光波翼点了点头,当下便跪在鹤野天面前,恭恭敬敬行了拜师之礼。鹤野天大为高兴,说道:“我与你情投意合,实在想做个忘年之交,不过为尊重法故,也只得受你此礼了。”

二人便在这山洞中住下,鹤野天每日白天传授光波翼御鹤族忍术,夜晚常与他说些故事旧情。鹤野天年近九旬,从前驾鹤四处云游,无所不到,阅历甚丰,令光波翼大开眼界。

光波翼趁机询问鹤野天,当年为何率领族人隐居不出。鹤野天说道:“我活了这把年纪,虽不敢说有何见识,世事却是经历得多了。会昌三年,武宗崇尚道教,听信道士赵归真等人谗言,大肆毁寺灭佛,杀害僧尼,并欲以忍者做其施暴之耳目、爪牙。忍者本是师出佛门,自然不肯做那欺师灭祖、助纣为虐之事。当时各族忍者之中,有一人被尊为‘圣忍者’,据说他精谙一切忍术,任运施为,通神入圣。”

光波翼插道:“可即是‘阿尊者’?”

鹤野天点头道:“正是。他老人家本已退隐,那时却进宫面君陈辞,请求武宗回心转意,放弃毁佛。不想那赵归真曾遭过京师诸僧诮谤,常因此痛切心骨,故而极力排毁释氏,言佛教本非中国之教,蠹耗生灵,尽宜除去。并污蔑忍者乃佛门余孽,宜一并除之。武宗心意遂决,当场便令阿尊者伏法自尽,并说忍者若是忠君者,自当君命臣死而臣不得不死,忍者若不忠君,更当诛灭九族。阿尊者无奈,唯有长叹一声,忽然便从武宗眼前消失。武宗反而更加认为忍者乃属妖孽不祥之人,令赵归真等设法除灭忍者。各族忍者因此心寒,纷纷逃亡,从此隐没山林不出。直至懿宗皇帝即位,方将各族忍者重新召回。”

光波翼道:“弟子也曾听闻过此事。”

鹤野天又道:“朝廷之事即是如此,我辈世代拼以性命助其安邦定国,任其招来呼去,忠心耿耿,不辞劳苦。当国者却仅以一人喜好之变,便轻言杀剐,全然不念恩义。今日朝廷回心转意,召我等回去,明日又可改变心思,要我等脑袋。我何苦带着族人去投那火坑?”

光波翼问道:“当年非空大师教授忍法,不正是令我等报效朝廷、安邦定国吗?”

鹤野天道:“一时有一时之因缘。那时朝廷危机虽重,气运未尽,非空大师乃是怜悯苍生之苦,令忍者迅速助国平叛,让百姓恢复生息。如今朝政日渐腐朽,天灾起于人祸。我等若是帮助朝廷,则只能助其苛政,延其将死之命而已。环视天下乱起群雄,其中亦无一人是真心为民的真英雄,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聚众滋事之徒。其麾下之师,也不过是杀人越货的强盗罢了。我辈秉承慈悲之教,又怎会助纣为虐?当今既非圣人治世之时,又非英雄救世之日,哪有我辈出山之由呢?”

光波翼叫了声“师父”,不知该如何答对鹤野天,鹤野天却摇头笑道:“这只是我个人之见,也无法勉强别人接受,鹤紫云最终还不是带着族人出山去了?我也落得个如此下场。天意难违啊。”

光波翼沉默片刻,说道:“待弟子将御鹤术修成,可带您前往药师谷,请药师族忍者为您老人家医治手脚。药师族医术通神,定然可以令师父恢复如初。”

鹤野天却道:“我这把老骨头早该埋在那深坑之中,只剩下一口气,便是希望能等到你这般人物,总算老天眷顾,遂了我的心愿,我也该瞑目了。哪里还敢奢求治好手脚,重新游戏人间?”说罢,沉默半晌,若有所思,随即缓缓吟道:

一天云涛半日红,翠山蓝水高下平。才游东海蓬莱岛,又见北岭雪头峰。

吟罢,鹤野天默然凝望洞外虚空,仿佛在追忆往日御鹤翱翔的逍遥时光,眼角中不觉渗下一滴泪珠,缓缓流过他那张老脸上的道道深沟,轻轻滑落到衣襟上。

光波翼忍术本不在鹤野天之下,只过了十余日,便已能驾乘灰鹤飞行。他这才发现,原来依照鹤野天传授之法,坐上鹤背之后,果然便好像被那鹤背吸住一般,并不会滑脱。当年,那鹤锋想必是只顾着与鹤野天争抢控制白鹤,加之白鹤在空中翻转飞行,故而鹤锋一时大意,方从鹤背上摔下。

再过半月,光波翼已可召唤、驾御白鹤。又过了月余,光波翼竟已召唤来丹顶仙鹤,乘之飞空。

鹤野天见光波翼不负己望,很快便修成御鹤术,大感欣慰,对光波翼说道:“如今你已修成御鹤术,我再无牵挂了。还有最后一个小小心愿,希望你帮我达成。”

光波翼说道:“师父请讲,弟子一定照办。”

鹤野天道:“我还想再乘鹤上天遨游一番。”

光波翼立即点头答应,当下便要去召唤仙鹤,却被鹤野天止住,道:“不急,明日一早咱们再去。”光波翼便出去采办了一张无腿的矮背靠椅及一些绳索,以备明日令鹤野天可靠坐在鹤背上。

当晚,鹤野天让光波翼仔细思维,将修习和施展御鹤术时遇到的疑问一一问明,自己分别予以详细解答。他又主动将御鹤族的一些秘密告知给光波翼,特别提到御鹤族中有一秘术,名曰“鹤变”,修成此术,可化鹤而飞,不需再驾御飞鹤,而且依照忍术成就大小不同,可化作不同种类的鹤儿。

只是欲修此术,必须打通体内两条特殊气脉,常人极难做到,故而御鹤族中罕有人能修炼此术,其祖先只得将鹤变术修炼之法藏于隐秘之处,留待将来有缘者得之。

二人彻夜未眠,翌日清晨,光波翼唤来两只仙鹤,将鹤野天抱到一只缚了靠椅的鹤背上,自己则乘着另外一只,双鹤齐飞。

前段日子,光波翼自己驾鹤并未飞得很高很远,此番应鹤野天要求,正好一同飞个痛快。

振翮高飞,耳畔风声啸啸,脚下白浪滚滚,云海中露出半轮红日,正是鹤野天所欲重温之景色。

到了无云的晴空,只见地面上山川湖野,色彩斑驳,好似泼染的画屏一般。州城村邑,渺如斗釜,一瞥之内,不知有多少众生于中喧闹生息。当真是:

湖水如一唾,人比蝼蚁小。不羡万乘国,只缘此心高。

任寒风透过胸背,光波翼只觉得自己似乎已融入这太虚之中,人世间的一切都如此渺小无意。

“这便是多少人为之争夺、多少人为之谋算、多少人以之为家国、多少人于中生生死死的大唐江山吗?”光波翼忽然之间体会到鹤野天的心境,知他为何要隐居山林,又为何愿意放弃复仇了。

飞到东海,光波翼怕鹤野天飞行太久,抵不住风寒,想让他降下去歇息一会儿,谁料呼唤数声也无回应。光波翼忙飞到侧前方,回望鹤野天,却见他头部轻垂,身姿松软,竟已溘然长逝于天上。

光波翼一时悲从中来,百感交集,眼泪簌簌而下,却不忍打扰这位老人,只得御着那两只鹤儿继续高飞,一直向东,穿过茫茫云海,飞过滚滚红尘……

埋葬了鹤野天,光波翼在那山洞中又住了几日,始终无法排遣寂寞沮丧之情,常常乘鹤随意游荡。有时飞到极高处,在天上呆想心事。

百典湖既是骗子,便难怪他授予花粉邪术与毒药,只是他既然与目焱交好,为何却要陷害目焱心爱的女弟子?之前他极力称赞黄巢,劝我投靠于他,莫非这百典湖是黄巢的手下?他既然与御鹤族忍者合谋骗我,莫非目焱也知晓这骗局?百典湖原本要挟我一同造反,否则便拒绝传授我忍术,之后为何又要假意传授我忍术?

念及于此,光波翼忽然想到,百典湖传授自己忍术之时,每次只是令自己回想往事,他在一旁静坐,却总能知道自己何时回想完毕。之前他也总能猜到自己心中所想,莫非他擅长通心术?光波翼忽又想到沐如雪被人诱骗至山中之事,那隐身之人正是身兼通心术与隐身术,目的却是为了帮助御鹤族忍者雪耻,莫非那人便是百典湖?不过如果百典湖精通那两种忍术,自然也是一名忍者,应当不会是黄巢手下,莫非又是被目焱搜寻出来的隐居忍者?

再者,百典湖为何要令我回想往事?难道他是在一旁窥探我的记忆?此后,我与花粉先后去了通州、长安,蓂荚忽然对我起疑,此事会不会与百典湖有关?可是他为何要拆散我与蓂荚呢?

念及在长安城中,自己一面要照顾花粉,一面又要顾及蓂荚,光波翼蓦地惊觉,莫非百典湖是想让花粉迷惑住自己,故而一面骗花粉服食媚药、修炼媚术,一面设计逼迫蓂荚离开自己?

花粉自从修习媚术之后,不断显出淫媚之态,及至到了秦山脚下,便再也无力自控,若非自己定力过人,只怕早与花粉苟合一处,难以自拔了。药师信曾说过,花粉变成狐媚之体后,凡与之相交者,必为之所惑,缠绵床枕,难离寸步,而花粉修成狐媚术之后,却可将淫媚之气收放自如。如此看来,百典湖是想借花粉之身控制自己。

若果真如此,便顺理成章了。光波翼在心中又将此事的前因后果理顺一番:

目焱寻访到隐居的忍者“百典湖”,倚重他的通心术与隐身术,与之合谋设下骗局,先由御鹤族忍者鹤青云出马,故意招摇过市,令风陆机见到他,然后借与风陆机比试忍术之机,假说御鹤族忍术传承中断,由“百典湖”重新为御鹤族忍者传授忍术,以此将“百典湖”的线索透露给光波翼,令他前往寻找“百典湖”。之后,御鹤族忍者每隔七日便从翠海飞到松州西南山中,以便于光波翼跟踪察访。“百典湖”自然也是每隔七日便在那山中等候光波翼前来上钩。因“百典湖”擅于通心术,是以在与光波翼交谈之时,每每皆能洞悉其心中所想,加之“百典湖”口才颇佳,故而能令光波翼对其颇为钦服。

不料,光波翼突然赶去杭州救人,中断了与“百典湖”的联系,直到三个月后才又去松州见他。其间,光波翼又帮助朝廷夺回了越州,打断了“百典湖”劝光波翼入伙的计划,他便又生新计。他一早探知光波翼行踪,适时令目焱派出一直暗恋光波翼的女弟子花粉,又演出一幕好戏,将不知情的花粉也带入局中,一面传授花粉媚术、媚毒,一面窥探光波翼的记忆,得知光波翼心中已深爱蓂荚,故而设计逼走蓂荚,好让光波翼投入花粉怀抱。二人若非无意中遇到药师信,识破花粉身上的狐媚毒术,“百典湖”定然已等候在罗刹谷中,另有诡计,令花粉与光波翼结合。那时,他与目焱便可大功告成,将光波翼掌控在手心之中了。

如此一来,虽然说通了许多事情,却有一个要紧问题未明。那便是为何目焱与“百典湖”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令目焱心爱的弟子花粉变成狐媚女,来劝诱自己入伙?是目焱爱才,想将自己收用?还是念着与父亲的旧情,想让自己留在他身边?似乎都说不通!此二者似乎都不应令目焱如此费心。或许,目焱是看中了自己深得皇上器重,想拿自己大做文章?

百思不得其解,光波翼心道:“眼下还只是猜测,看来要先去寻到几个关键人物确认才是。”

打定主意,光波翼故意唤来一只灰鹤,自己化作鹤明的模样,乘鹤飞往翠海。

寻常御鹤族忍者皆各自豢养一鹤,常为坐骑,以免驾御飞行时会有生疏之感,不能尽随心意。以至于时日久后,人鹤之间便有了感情,愈加难以弃舍。鹤紫云与鹤青云二人本已有能力驾御白鹤,却皆因不舍得抛弃自己的老伙伴,故而仍御灰鹤。

光波翼却是天生奇才,加之忍术造诣本已甚高,故而并不特别选养鹤儿,每次需要骑乘时,随意召唤一鹤便可。得鹤野天精心指点后,更能随心所欲召唤、驾御不同品种、体形、资质的鹤儿,丝毫无有生疏、阻滞之感。

光波翼特意从东南方飞入翠海,此时已是四月天气,翠海中景色与前大不相同。飞过剑峰,回望北面峭壁,只见一股泉水从半壁涌出,沿山岩泻下成瀑,好似一条白练挂于山腰。

剑峰以南的鹤舞湖,前番见过的那一大片冰面,如今已成了碧蓝相间的湖水,湖面散铺着片片草甸,五颜六色。湖畔浅滩绿草如茵,四周山坡上花繁林茂,将这寂静山谷装点得温馨华美。

光波翼无心四下欣赏美景,降落在鹤舞湖东岸御鹤族忍者的房舍前,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

谁知到得一户门前,却见房门已上锁,连续数间房舍皆是如此。光波翼索性将二三十座房屋均巡视一遍,竟然家家锁门,并无一个人影。

光波翼择了一座最为宽大的房屋,破门而入,只见屋内家具陈设尚在,一切细软之物却已悉数不见,显然房屋主人已搬离此处。

光波翼又察看了几间房屋,情况皆是一般。

“莫非他们见鹤野天获救,心中惧怕,故而已搬离翠海了吗?”光波翼想罢,又乘鹤向东飞到小瑶池,铁幕志察访翠海时也曾途经这里,御鹤族女忍者婚嫁之前皆居住于此。

不出所料,小瑶池也与鹤舞湖一样,都已没有了人踪,只是房内尚能隐隐嗅到脂粉的香味。

光波翼飞回剑峰,寻到那深坑,却见深坑居然已被填埋,那块如剑峰一般模样的大石也已被炸碎,填入坑中。看来鹤祥云被投入坑中之事令御鹤族忍者心有余悸,故而填埋了此坑。

光波翼驾鹤在翠海上空盘旋了两周,确认翠海中果然已无人迹,便收了变身术,飞到最初囚禁鹤野天的山洞——神仙洞前。神仙洞有内外两洞,外面一洞紧临峭壁,洞口缩进崖壁两尺,在崖壁上形成一个小平台,便是铁幕志吸附在崖壁上探头偷看时,被御鹤族忍者发现之处。内洞与外洞相接,洞门设计、打造得极为精巧,外人几乎看不出洞壁上尚有一门。

按照鹤野天所教,光波翼来到外面山洞最深处,距离内洞洞门一尺远处,在右侧洞壁偏上方摸到一个碗口大的小洞,形状并不规则。光波翼伸手进去,在一尺深处探到一个凸起的石钮,向右旋转石钮,内洞洞门缓缓升起。

光波翼点燃一支事先备好的火把,进到内洞,只见里面分成三个小洞,共同构成三叶形状,每个小洞皆与外洞大小相仿。洞内尚存一些坐垫与卧具。

光波翼径直走到左侧小洞的尽头,借着火光在洞壁上细细察看,果然在齐头高处,寻到一块方形石砖,那石砖与洞壁间的缝隙细如发丝,一眼看去,完全便是一个完整的石壁,根本看不出有一块石砖嵌在洞壁上。

石砖表面毫无下手拿捏处,光波翼右手手掌贴住石砖,以脉气吸附,将石砖抽出,伸手探入砖洞,取出一个五寸长的小铜盒。打开铜盒,里面是一张卷好的白绢,展开一看,正是鹤变术的修法。鹤野天担心秘术落入鹤紫云等人手中,故而嘱咐光波翼将其取出。

出了神仙洞,光波翼乘鹤向长安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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