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个儿子呢?”这种事情,谁说得准。
凤箫想了想,笑着抬头,“若是儿子的话,就让他娶你的女儿好不好。”
“小姐!”蛾儿听了直跺脚,羞红了脸站在一边不说话。
“你陪了我这么久,也该为自己的事打算打算了。我去跟璃珲说,让他给你指婚可好?”其实凤箫早知道蛾儿的心思,这些日子终于安定下来,也是该为她好好想想了。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蛾儿被凤箫说中了心事,再端不住,跺了脚就要往外走。谁知刚出来就见到玉璃珲带着人过来,又避不开,只得见了驾,又退了回来。
“这是怎么了?”凤箫听见玉璃珲的声音,正要起身,却被他一手扶住,又躺了回去。
凤箫瞧了眼一旁红着脸的蛾儿,笑了笑,附到玉璃珲耳边轻轻说了几句。玉璃珲听完转过头来看了凤箫一眼,笑着说:“这事好办。只是不知蛾儿姑娘看上了哪家公子,总不能乱点鸳鸯吧。”
“我……奴婢……”蛾儿支支吾吾的不说话,只拿眼睛往珀那边瞅。
玉璃珲轻拥着凤箫,两个人笑起来。
玉璃珲轻咳了声,道:“听说,苏相府上的小公子还未定亲,只是年纪小了些,不过倒是个十全的公子。”
“哦?”凤箫附合道:“若人好,小些也无所谓,咱们蛾儿也不嫌弃。”
“蛾儿,你意下如何?”玉璃珲含着笑,见蛾儿不说话,便又道:“蛾儿毕竟是姑娘家,这些话也不好自己说,便让朕做回月老,帮你下旨赐婚好了。你是箫儿的娘家人,箫儿一直当你是妹妹般看待,若是成亲,朕自然不会小气。”说完,便作势要召李禧禄进来宣旨。
“陛下!”说话的,却是一直随侍帝侧的一品侍卫,珀。
“珀,你这又是为何啊?”玉璃珲故做惊讶的看着珀跪到他面前。
“臣,请陛下将蛾儿姑娘指给臣。”一旁的蛾儿听了,小小的惊呼了一声,便又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嘴角却掬着满满的笑意。
玉璃珲与凤箫对视一眼,笑起来。“珀,你也喜欢蛾儿姑娘么?怎么不早说,朕话已出口,这金口玉言之事,可是轻易更改不得的。”
珀眸光沉了沉,揖首道:“臣只此一事相求,日后全凭陛下作主。”
“这样,你便是将自己卖给朕了啊。”玉璃珲笑着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至死,效忠陛下。”珀低头,沉沉答道。
玉璃珲笑着点头,“朕自然相信你。”
珀愣了下,他跟在玉璃珲身边多年,君臣之间的信任早已不言而谕。只是现如今,玉璃珲说出来,珀心中还是重重的震荡了下:“全是臣份内之事。”
玉璃珲笑着摇头,“罢了。”说完,又长叹了口气,将凤箫拥紧了,缓缓道:“珀,你要记住今天的话,将来箫儿他们,你要多用些心。”
此刻听今上忽有此一说,心中便是一紧。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安来,“陛下放心,臣定尽心竭力。”
玉璃珲点点头,想到暗处的玥几人,便道:“你们几个,朕都信得过的。”停了阵,轻靠到凤箫肩上,说:“你们都下去罢,朕累了,让朕在皇后这儿歇会儿。”
几人诺了声,轻轻的退出去。
凤箫任由玉璃珲抱着,也不动,只是轻拍着玉璃珲的手,“璃珲,你累了吗?”
玉璃珲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听起来有些不真切:“让我睡一会儿。”
“好,我陪着你。”凤箫小心翼翼的挪了下身子,让玉璃珲靠得更舒服些,将薄被捞起来把二人盖住。
“箫儿,你一定要好好的……”玉璃珲的声音轻轻的传来,像是梦中的呓语。凤箫却认真的点点头,应道:“你放心,安心睡吧。”
后颈凉凉的,像被春雨打湿了。凤箫没有转头,只是这样静静的靠在玉璃珲怀里,默默的流泪。
一段年华,在不经意间,悄悄逝去。
我们站在各自命运的两端,渐行渐远。
我们所失去的,永远都是生命中,最重要,最珍贵的。
我只静静的站在这里,待,岁月静好,情,自微凉。
春日融融,一切都是那般美好。春气抬人,午后的凤阙,变得有些慵懒宁静。
长信宫的宫人们见着帝后在殿中歇下,便将纱帘纷纷放下,挡去院中的纷飞花影,让二人有个好眠。
寝殿便安静下来,只听得轻浅的呼吸。
凤箫握着玉璃珲从后面伸过来的手,感受着身后那人的微弱鼻息。悄悄将眼中的泪拭尽了,轻轻转身,与玉璃珲对面而卧,小心翼翼的把玉璃珲的手拉下来环住自己的腰。这个过程,漫长而寂静。玉璃珲只静静的躺在那里,似乎丝毫没有被惊挠。
凤箫伸出手来,从眉梢,到唇角,一一抚过。然后,轻轻的,在那冰凉的唇上落下一吻。玉璃珲似在沉睡中有所知觉,嘴角轻轻向上扬起。凤箫细细的看着他,无论何时,在她而前他总是温柔而炙烈的,将她放在心中最柔软的一处。
凤箫眨眨眼,将泪光收回去,同玉璃珲一起笑起来。将头靠在他的颈窝处,双手环紧了他,闭上眼,轻喃了声:“璃珲……”
身旁的那人似听到了,轻动了下眼睑,却终没有醒来。
当月上梢头,在殿外值守的人终觉察不对,推门进来查看,见帝后相拥而卧,却无论如何也呼唤不醒。
“小姐!小姐!”蛾儿在一旁惊出一身冷汗,急得落下泪来。
珀见此情形,早飞身将苍玄青请来。他刚到飞翠阁,还不及说话,苍玄青一见他便面色一沉,提身一跃,珀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失了苍玄青的踪影。
早就知道陛下身边的先生能耐了得,却从不在人前显露。今日见了,这位璋辞钦点的第一侍卫心中一惊。怕是他连同玥等一众好手也不是先生的对手,待他回过神来后背竟被冷汗湿透,连忙提气赶上去。
苍玄青赶到长信宫,喝止了几个吓哭的小宫女。一步踏到软榻前,一把握住凤箫的双肩,厉声道:“你只这样守着他,又有何用!”
凤箫睁着眼看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先生,不可!”后赶来的珀忙上前来,一手拉了苍玄青,“救陛下要紧。”
苍玄青才醒悟过来,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将琉璃心给我。”凤箫也渐渐冷静下来,将身上的锦囊解下来交到苍玄青手上。
苍玄青将那琉璃心接过来,手不禁轻颤。
这是,他的心呵。
却很快镇定下来,指挥着众人将凤箫扶开。蛾儿心中虽然也是惊恐万分,却只得强打精神带着宫人们一一照办。凤箫被扶回了寝殿的凤床上,蛾儿被留下来照看。苍玄青自己将玉璃珲抱起来,发现他衣衿前被泪水打湿,强忍了心中痛楚,回身对珀说:“去将严医正请来,我带陛下回璇阳殿。其他人……”跪在一旁的小宫女,见着他眼中的冷光,捂着嘴落泪。
珀眼神一暗,看了眼内室的蛾儿,无声的点点头。
严医正被珀带着飞快赶来时,苍玄青正坐在龙床边上,那摇曳的烛火把他的脸照得恍惚。站在门边大喘了几口气,好容易顺过来,便听到苍玄青冷清的声音从里头传来:“严大人。”
严医正心头一凛,身子不禁抖起来。这寝殿分明灯火通明,却透着股阴森之气,那苍玄青的声音就像从地底传来的一般。严医正不禁偷偷打了个冷战,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影时,突然想到眼前最要紧之事。忙正了心绪,上前道:“陛下如何了?”
苍玄青却只看着他,直看得他头皮发麻,不觉往后退了一步,才沉声道:“严医正,您是太医院的首席医官,医术精湛,太医们对您万分信服。”
严医正隔得远,对皇帝的情况看不真切,但凭多年经验,他已知皇帝生气微弱,只怕……不免心中大急。难道,这苍玄青也起了谋反之心吗?心下生疑,只点头道:“是同仁们妄推而已。只是现在为陛下诊治才是最为紧要之事,先生且容我为陛下把脉断症。”
苍玄青只点头,却未起身,“请严医正过来,只为一份脉案与一张药方。”
严医正听后,心中大震,大喝道:“先生,你难道也要行那大逆不道之事么?”
苍玄青猛地抬头,似是想要起身却被身后之事牵扯,终按捺下来,“我若想如此,便不会坐在此处!”在转身之间,严医正已看清,苍玄青一手抵在皇帝心口处,其间有一物闪着微光,似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的从中流出。正是有此物相助,皇帝才得以保留着最后一丝元气。
“若您再迟疑半刻,只怕神仙也救不回陛下。”
严医正见他面色虽然竭力平静,那只手却微微颤抖,想起平日里这位帝师所为,确是处处为皇帝为先。
那一旁的李禧禄早已老泪纵横,低低说了句:“严医正,老奴也求您了。”说着,就要跪下来。
“你放心,明日,我一定还你一个英明神威的皇帝。”
严医终点点头,将医箱打开,拿出笔墨,低头写起来。写完后,在药方后签了自己的名字,李禧禄也过来添了名字。随后再将脉案记了,一并交给苍玄青。
苍玄青一手接了脉案,点点头,道:“此事,只需此地三人知道。否则……”
“老奴省得,只求先生快快救陛下。”严医正在一旁也很是心急,生怕耽误了医程,忙点头附和。
“你们且到外面守着,不管听到什么也不要进来。明日清晨,按时叫起便是。”李禧禄其实心有不安,但他素来知道皇帝对苍玄青信任,也知苍玄青的本事。听了苍玄青的话,便拉了严医正出来,将他送走,打发了殿里的其他人,自己守在寝殿外。
大殿终归沉寂,窗外的树影投射进来,落得一地斑驳。
“我终究,还是救不了你。”如一声叹息,说不尽的悲凉。你总说,凤箫便是你的心,现在,你真的将自己的心都给了她。我只恨,我空有通天之能,却不能救你分毫。
玉璃珲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睫毛轻颤,却睁不开眼。苍玄青见他这样,心中大痛,握了他的手,附到他耳边,轻声道:“你放心,你未完成的心愿,我会帮你一一实现。”
被他握在掌中的手指轻轻勾了下,像是点头,像是说谢谢,苍玄青的掌心一阵酥麻,直传到心里,却如刀绞。那抵在心口处的手掌渐渐使力,掌中的那颗璃琉心竟慢慢陷了进去,那抓着心的手指,也跟着插进心口。苍玄青嘴唇微启,便有阵阵梵音传出,渐渐在殿内回荡,绕梁不绝。
李禧禄守在殿外,惊觉那门扇窗格都在不住抖动,从殿内传来的阵阵声响,像极了一个人的恸哭之声,直听得他揪心。那样的悲伤,是他一辈子也未经历过的。渐渐不能自已,便掩了耳朵,失声痛哭起来。
凤箫从床上惊坐而起,突然觉得心中一阵巨痛。
“小姐,怎么了?”守在床边的蛾儿惊醒过来,紧张的询问。
谁知,凤箫却只静静的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窗外明月皎洁,苍白如雪,盈盈若泪。似一只眼,照见世界无数悲欢离合,含着无限忧愁。
风,在花间树梢嘤嘤啜泣。
凤箫双手紧握,在心中默默祈祷。
愿,今宵之月,永不西沉。
李禧禄蹲在门脚,抱着头哭了许久,等他回过神来,门窗俱静,殿内不再有任何声响。虽说苍玄青曾交代不准进去,但他心中不安,便偷偷的推了房门,开出一条缝来向内张望。甫一开门,便觉一阵轻风从殿内呼啸而出,带着丝丝暖意,婉转几下便直向云霄去了。一路只留下点点萤火,也渐渐失了光亮。
李禧禄用力搓了搓眼睛,暗道自己眼花,又想到刚刚殿内传出的声响,心里直发毛,不禁打了个冷颤。
待他好容易强自静下心来,向里张望时,只见那殿内灯火俱灭,只有从缝隙中照射进的月色,照在垂坠的纱帐上,映出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来。从身形衣饰看,应是今上玉璃珲。李禧禄见着他已下了床,正立在殿中央,手里不知捧了个什么东西,心中疑惑,却也安下心来。无论如何,陛下平安便好。
他悄悄将门掩上,转过身长舒了口气,跌坐到地上,抹了把额间的冷汗。许是放下心来,李禧禄忽然觉得困极,只把衣服裹了裹,便蜷在门脚睡着了。
玉璃珲从昏睡中醒来,怔怔的看着帐顶上绣着的九龙,抬起手来抚了抚胸口,那里传来有力的鼓动。长叹了口气,转过头来,见着床前地上的那件青衣,眼神暗了暗。
他缓缓起身下床,俯身拾起地上的衣袍,捧在手中,不禁悲从中来,却也只是静静的落泪。一滴滴泪从脸上滑下落到衣上,印出点点墨迹。玉璃珲伸手,拭了泪滴,那颗泪珠停在指尖,在月色下闪着光亮。很快便又滑落,消失不见了。
殿里还残留着些许的萤火,在空中轻轻飘荡,玉璃珲抬头看着那些点点莹绿,将那袭青衣收进怀里,紧紧抱着,露出无比悲伤的神色来。
“定,不负卿意。”
第二日清晨,李禧禄便按照苍玄青昨夜的安排,于辰时在殿外请旨叫起。
玉璃珲睁开眼来,尚有些不适应眼前的光景,半晌才应了李禧禄。片刻,便有十几个宫人垂头躬身的捧着漱品衣服进来。玉璃珲站在那面盘龙镜前,看着宫人小心翼翼的将月白的常服为他套上,肩上用银线刺绣的龙纹在晨光中闪着凛凛光亮,显出君王无尚的气度。
玉璃珲看着镜中自己的身影,怔怔的伸出手去。
“陛下。”李禧禄躬着身站在一旁,轻声道:“辰时已过,陛下可要到长信宫同皇后娘娘一起进餐?”
玉璃珲才回过神来,轻抚了下胸口,点头应了。
李禧禄退到殿外,便有宫人一层层的传旨下去:“陛下摆驾长信宫。”
待玉璃珲踏出殿来,珀已候在门外多时,见着他出来,忙跪地迎驾。
玉璃珲从他身旁经过时,只轻轻的问了句,“长信宫那边如何?”
珀先是一愣,便反应过来他所问何事,垂首回道:“照先生的意思,将长信宫中的宫人们全重新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