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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官场逃生术(2)

狄仁杰无辜下狱这件事告诉我们,在官场中,有些事是躲不开的,是非对错跟你本人无关,你的是非对错是要领导说了算。

和以往一样,这七人进了监狱后,受到的待遇必将是严刑拷打。严刑拷打的目的是要让他们承认谋反的罪名。但这罪名是不成立的,所以,大家都否认。否认的结果自然就是继续严刑拷打。魏元忠受到的拷打最为严厉。他被倒拽着拖得皮开肉绽却不示弱,还大骂:“老子命不好,好比骑驴坠下,脚丫子却扣在马镫上,被驴所拽。”酷吏们发现这老家伙还有如此幽默感,于是变本加厉。不过,魏元忠最终还是在严刑之下承认谋反。

与魏元忠相比,狄仁杰就伶俐得多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狄仁杰一进大狱,就知道这次是凶多吉少。在那个时代,几乎没有人能活着从酷吏手中爬出监狱,更没有人可以毫发无损地走出来。当酷吏举起刑具,问狄仁杰是否承认谋反时,狄仁杰做了个惊人的举动,他痛快地写下供词:“大周革命,万物惟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

酷吏们当场震惊,准备大干一场的他们突然疲软了,因为这不符合程序。按照以往的程序,被诬陷的人总要大喊几声冤枉,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动手。可狄仁杰这么一搞,把他们的所有程序都取消了。

酷吏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得到狄仁杰谋反的证词吗,现在已经有了证词,他们手中的刑具就成了一文不值的东西,“英雄”如果没有了用武之地,那份无助和空虚,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的。酷吏们摸索着手中的刑具,看着狄仁杰,咬了咬牙,问道:“你真谋反了?”

狄仁杰回答:“反是实!”

酷吏们打心眼里不高兴:“你能不能等会儿再承认?”

狄仁杰依旧回答:“反是实!”

酷吏们无可奈何,虽然完成了工作,但在工作中没有得到快感。这是对他们工作的侮辱,一个敬业的人是容不得这种侮辱的。所以,狄仁杰还是被臭揍了一顿,问他为什么这么快就招认谋反。

在生活中,有句俗语叫“好汉不吃眼前亏”。其实,这句话同样适合于官场。狄仁杰亲眼见到了狱友的惨状,亲耳听到了狱友的惨叫。而最终的结局,这些狱友虽然经历了皮肉之苦却仍然要承认罪状。狄仁杰想的是,何必要吃这些亏?

世界上有很多好汉都不吃眼前亏,该退就退,该服软就服软。中国不是有句俗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这在官场中的危机时刻,可是一门法宝,官场人物必要好好珍藏。

在酷吏政治下,喊冤只是浪费力气,不但浪费力气,而且还会招来更残酷的“招待”,所以狄仁杰决定先承认谋反,躲过皮肉之苦再另谋他途。

不过,狄仁杰的表现让其中一名审问官王德寿眼前一亮,想额外再搞些创收,为自己升官发财谋点基石。所以,当来俊臣不在现场时,他提审狄仁杰,形式上先嘘寒问暖,然后直奔主题:“狄相国您真是软骨头,不对,应该是识时务的俊杰。既然已经招认了,我看您不如破罐子破摔,牵连进几个人来如何?”

狄仁杰现在虽然是个破罐子,但不想破摔,问道:“你什么意思?”

王德寿笑脸如花:“狄大人可以把你的下属杨执柔招出来,你完全可以说你谋反的时候,他当过你的小喽啰,或者可以说他起草过重要的谋反纲领嘛。”

杨执柔在唐朝历史上的名气并不大,不过他有位祖宗名气却如烈焰冲天。他的第十五代祖宗就是号称“四知先生”的东汉官员杨震。

杨震在汉朝根正苗红,有位祖先曾在汉高祖与项羽最后的战场上把项羽逼得自杀。正是这样的功勋使杨家几百年来饱受浩荡皇恩,到杨震时,即使不出来做官,也是生活无忧。杨震从小嗜书成性,精通《尚书》,被当时的读书人尊奉为儒家大师。杨震从此挂着大师的牌子开门授徒,名声在外。

曾有很多官员都要求他出来做官,可杨震一门心思搞教育,始终置之不理。直到五十多岁时,他才无奈地接受了东汉军政两界大佬邓鹭的邀请,出来做官。他先是在荆州(治所湖南汉寿)做一把手(刺史),由于清廉得极端,受到当地人的交口称赞,两年后又被调到东莱(山东掖县)任太守。

在从荆州到东莱的途中,路经昌邑(今山东巨野县东南)时,昌邑县长王密是他曾经提拔过的官员。得知恩师来了,王县令心情激动,仔细想想还没有报答过恩师的提拔之恩,于是,专门准备了十斤黄金(当时的重量单位跟今天的有所不同,但必然是一笔厚礼)。白天迎接完杨老师后,晚上趁着微弱的月光,王县长扛着黄金来到了杨震的临时住所。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杨震就注意到了王同学那个沉甸甸的袋子。王县令急忙把袋子搬到桌子上,打开后,金光灿灿。王县令说:“区区薄礼,不成敬意,真是不能报答老师如海恩情的千万分之一。”

杨震的脸色立即阴下来,随即火冒三丈:“我和你交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的关系也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难道这么多年来你不了解我吗?”

王县令赶紧说:“我知道您清廉的名声在外,放心,我是一个人来的,现在是深夜,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杨震冷笑:“天知,地知,我知,你知。怎么能说没有人知道呢?”

王县长愣在当场,黄金的光泽暗淡下去,杨震开始给王县长上课,不厌其烦地陈述做官清廉的好处。王县长只好又趁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把黄金扛回了家。

后来有人得知此事后,就把这个故事列了个标题,叫“杨震暮夜却金”。由于他那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高道德水准的话,所以被称为“四知先生”。

王德寿为什么要把杨执柔拉进来,可能二人有过节,也可能就是王德寿这样的人丧心病狂,只是想立功而已。

狄仁杰听到王德寿的“建议”后,突然放赖,倒在地上打滚,而且还用脑袋用力地去碰地,尘土飞扬,大声呼喊:“皇天啊,后土啊,怎么可以让我狄仁杰做这种事!”

王德寿担任酷吏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位高级官员搞这套把戏,短时间内根本无计可施,急忙叫人把狄仁杰收监了。

狄仁杰这才有时间思考该如何逃脱魔爪!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狄仁杰思考使用的方法,也是告密。不过,狄仁杰的告密与我们印象中的官场告密又不同。实际上,狄仁杰这次使用的小报告手段是变相在为自己鸣冤,所以,这种官场机巧是值得借鉴的。

狄仁杰被收监后,必须武则天亲自同意才能被拉出去处决,在有关司法部门上报待批期间,来俊臣认为狄仁杰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出什么名堂来,所以对狄仁杰放松了警惕。来俊臣几个月后将会对自己的“过度自信”付出代价。

在幽暗潮湿的天牢里,狄仁杰对自己的官场人生进行了思考,四面都是墙壁,夜晚时,他能在墙壁上看到星星在闪烁,那是求生欲望所幻化出的生命之光。他下定决心必须走出天牢,重新开始他那还没有正式开始的、真正的官场人生。

走出去的最好办法就是主宰他命运的人进来,他可以当面向命运之神倾诉冤情。但这种思路是绝境,因为武则天是万金之躯,不可能来到这遍布蟑螂和老鼠的天牢。身处幽暗之地的狄仁杰可能会想起一个禅宗的故事:

有个年轻人找到自称会移山大法的大师,请他当众表演一下。大师在一座山的对面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跑到山的另一面,然后宣称表演完毕,年轻人大惑不解。大师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移山大法,唯一能够移动山的方法就是,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狄仁杰此时也运用移山大法:武则天既然不来,我就去。我去不了,但我的消息可以去。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跟看守处理好关系,当看守跟他称兄道弟,并且对这位已经穿上寿衣的狄宰相心生怜悯时,狄仁杰跟他要了纸。看守认为狄仁杰要写绝命诗,毫不怀疑地满足了他。狄仁杰拿到纸后,把自己的冤情写到上面,拆下棉衣的一角,将信折叠成块放进了自己的棉衣中。最后,他找来那位一心想建功立业的王德寿,对他说:“天热了,您能否把这件衣服交给我的家人,取掉棉花,再给我拿回来?”

王德寿撇着嘴,捏着鼻子拿过棉衣,他的智商决定了他不可能有一丝怀疑,这件承载着狄仁杰生命的棉衣很快就到了他家人的手上。

当时,狄仁杰的大儿子狄光嗣在地方做官,他的二儿子狄光远收到父亲的棉衣后知道里面必有玄机,所以亲自拆开,找到了狄仁杰放在里面的那封诉苦信。站在来俊臣的角度,这就是一份小报告。

狄光远求爷爷告奶奶,把父亲的“小报告”递到了武则天手中,武则天莫名其妙,找来俊臣询问。来俊臣回答:“狄仁杰等人入狱,臣并未剥夺他们的冠带,吃好的喝好的,他们有求,我必应,如果没有谋反的事,为什么要承认谋反?”

武则天半信半疑,派了专员到监狱中亲自询问狄仁杰。该专员见到狄仁杰后,来俊臣就在旁边陪着,专员害怕来俊臣,狄仁杰更是怕得要命,仍然声称自己的确谋反。专员完成任务,大出一口长气,来俊臣得意扬扬。狄仁杰则是嗟叹不已,坚信命运之神这次是真要把自己置于死地了。

在专员走后,来俊臣命人假冒狄仁杰等人的名义伪造了谢死表,自己代为署名,呈送给了武则天。

命运的天平开始摇摆,最终将向哪边倾斜,无人可以预料。不过来俊臣认为,狄仁杰等人已经躺进了棺材,而狄仁杰也已失去了大希望,但仍有幻想,幻想着黑暗之中射出一道光芒,哪怕是一丝也好!

官场援手

我们先来看官方史书的描述:

狄仁杰等人的案件对朝野上下震动很大,实际上,帝制时代的老百姓才不会关心这个,因为国家大事根本不让他们插手。狄仁杰等人的案件只是在政府中引起了狂澜。来俊臣等酷吏几年来把政府官员拉进监狱严刑拷打已是屡见不鲜,为什么狄仁杰等人的案件会使大批政府官员喧嚣起来呢?

首先,狄仁杰、任知古、裴行本等人都是现任宰相,三位宰相同时下狱,这在酷吏史上是首例。其次,魏元忠虽然不是宰相,不过他为人正直、德高望重,又曾在徐敬业革命时立下大功,无论是在政界还是军界,魏元忠都受到无可置疑的好评。

于是,一批不肯丧失良知的人,如皇家秘书处的秘书陈子昂,长安直辖县万年县副县长徐坚,中书省秘书韦嗣立,监察部官员魏靖、李峤、刘宪,最高司法机关(大理寺)官员张德裕陆续向武则天提交意见书,这些意见书虽然字数不一,但思想大体一致。

他们都反对酷吏政治,认为有害无益,应该尽早结束酷吏政治,还国家法制一个清明。在这些提议的背后,他们用狄仁杰等人的案子作为案例来证明酷吏政治的有害无益。史书最后正义凛然地写道:武则天看了这些人的报告书后,大为震骇,马上组织专案组,重新审理狄仁杰等人的案子。

其实,中国的政治和官场一样,深不可测,讳莫如深。在史书平淡如水的诉说背后,隐藏着一个官场的大秘密,我们用中国官场术语来讲就是官场援手,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官官相护。

正式分析这起“狄仁杰等人的案子”之前,我们先来看一下中国官场上官官相护的一个典型案例,即杨乃武与小白菜案。

杨乃武,浙江余杭人。二十多岁考取了秀才,三十出头又中了举人,令街坊邻里又羡慕又嫉恨。杨乃武性情耿直,平日总喜欢为平民百姓伸张正义,所以跟当地的官员关系极为恶劣。小白菜,原名毕秀姑,浙江余杭人,因为平时喜欢穿一件绿色的衣服,系一条白色围裙,人又清秀,街坊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小白菜”,后嫁于一个叫葛品连的平民。

清同治十一年(1872)三月,葛品连与小白菜租住了杨乃武的房屋。此间,葛品连在杨家打工,小白菜与杨乃武亦有接触。当时就有传言,说葛品连被杨乃武戴了绿帽子。迫于流言,小白菜和丈夫葛品莲很快就搬出了杨家。

同年十月十一清晨,葛品莲突然在家暴死,浙江余杭县县令刘锡彤派人验尸,验尸官断定葛品莲是中毒而死。刘锡彤同时又得到消息说,杨乃武和小白菜曾有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因为自己和杨乃武有仇,刘县令一声令下,派人调查杨乃武。

因为杨乃武是秀才,不能随便传唤,于是,刘锡彤把小白菜带回县衙,想从这位弱女子身上打开缺口。刘锡彤要小白菜承认和杨乃武有奸情,并且与杨乃武合伙毒死了葛品莲,小白菜大呼冤枉。刘锡彤对小白菜用刑,结果,酷刑发生效力,小白菜承认是自己和杨乃武合谋干掉了自己的丈夫。

刘锡彤乐不可支,把杨乃武传唤到庭,同时请求上面把杨乃武的功名革除,然后对杨乃武用刑。杨乃武虽然不承认,但小白菜承认了,于是一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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