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岑寂,残月孤独地挂在夜空之中,凄凉青白。
冷冽的风无声地刮过耳迹,却丝毫不觉得冷。
田仁雪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闪着寒光的湖,月影映在水面斑驳残缺,仿佛风一吹就会彻底破碎。
怎么又是这里?田仁雪清楚地记得这里正是发现楼大兵尸体的地方,而且明明结了冰的湖水此时却是波光粼粼,月光下的房子和树是一团团黑色的影子。周围一片死寂,静得有些不太寻常,田仁雪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这是梦吧?一定是梦,她拼命告诉自己。然而一想到湖中央突然蒸腾的气泡,从气泡中浮出的白色衣服以及从白色衣服中突然伸出来的那只纤细的胳膊她就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想自己不会做和上次一样的梦吧?可是梦境的现实告诉她,她错了。
终于,湖中央开始涌起一层气泡,气泡越来越多,在湖面扩散开来,很快,一抹白色就出现在那团沸腾的气泡中……
眼看着那团白色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田仁雪却一步也动弹不得,急得满头大汗依旧是毫无对策,就像是个等待死亡审判的犯人一样原地等待处决。
“赶快醒过来啊!赶快醒过来……”田仁雪潜意识里对自己说,她不想再继续这个梦,不知何因,这个梦让她感到很深的恐惧,那种恐惧发自内心深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就像曾经做过的那个梦一样,一只纤长的胳膊从那团白色中伸了出来,它慢慢地移岸,慢慢地移向田仁雪,田仁雪瞪大瞳孔,眼看着从那团白色中又伸出另一只胳膊,她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却无法逃离……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田仁雪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反复做这样一个可怕的梦,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只能在梦中饱受恐惧的折磨,直到神经再也受不了刺激惊醒为止,然而,另田仁雪感到震惊的是,那团白色移到湖边后,从中伸出来的两只手便紧紧抓住岸边的泥土,紧接着一个人头从白色衣服中缓慢地伸了出来,只可惜还没看到那张被黑发覆盖着的脸她就已经吓醒了。
从梦中惊醒时,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田仁雪调匀呼吸,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液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她睁大眼睛死死盯住房间内的某个角,不愿再闭眼,担心又被噩梦纠缠。
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四十四,还可以再躺一会儿。
直到听到沈月梅穿着拖鞋从卧室走进厨房的脚步声,她才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起床洗漱,然后打开电脑将自己所做的这个梦记录下来,再跑进厨房帮忙做早餐。虽然田仁雪总是自发地去帮奶奶的忙,可奶奶似乎不太喜欢让她动手,希望她能更好地休息,毕竟她写文章很费神。
吃早饭的时候,田仁雪才见到田大友,自从昨天下午的谈话不愉快结束后,她就没再见到他,似乎是很晚的时候,她听到田大友进屋的声音,知道他回来了,她才安心闭上眼睛睡觉,可是一夜之间他似乎苍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头发也更花白了。
“爷爷,昨天的事对不起,是我不对……”田仁雪感到很抱歉,夹起一块鸡蛋放进田大友的碗中,柔声说道。
田大友欣慰地笑起来,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很高兴,只是田仁雪一提起昨天的事,他就不由地回忆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暴风雨夜,原本他想把这段记忆从此抹掉的,可是最近发生的事总是不断提醒着他那个暴风雨夜自己昧着良心作下的孽。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由于暴雨小镇停电了,狂风暴雨肆意袭击着这个被黑暗笼罩着的小镇,家家户户闭门闭窗,点着蜡爆。烛光微弱闪烁,仿佛小小的一阵风儿就能将它吹熄,有的人家则因为这鬼天气早早地睡下了。
田大友和沈月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立着一支已经燃掉少半截的白色蜡烛,两人均沉着脸不说话,心里却想着同一件事,他们的儿子进城进货还没有回来……一直等到十一点多,终于看到有光从院子里照进来,两人赶紧探身去看,一辆面包车缓慢地驶进来,车停稳后,从车上下来两个年轻人,是他们的儿子田良和田智。
两人下了车就飞快地跑进屋,虽然只有几秒钟,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还是被林湿了。
“怎么这么晚?”田大友焦急地问,不过还是很庆幸他们安全回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先说话,表情看上去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田大友感到诧异,问兄弟两人发生了什么事,田智却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口里唔咽着说:“爸,我们在回来的路上撞死人了。”
“什么?”田大友大惊,沈月梅也是吓得张大嘴巴。
“爸,雨太大,路灯也坏了,我们真的不是有意的。”田良解释说,他一身的酒气,虽然如此却也因发生了车祸而酒醒了大半,此时的他脸色苍白如纸,紧张到嘴唇打颤。
田大友听到这样的噩耗险些两眼一黑昏死过去,他强支撑着身体坐回沙发上,身子一半隐入黑暗,沉默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瘆人。
“你们撞了人就这样跑回来了?”沈月梅哭起来,一方面是考虑到被撞的人以及他的家人,另一方面又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因此毁了前程,虽然他们都不是什么有大本事大作为的人,但她也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
“我太害怕了,就一踩油门……”田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刺激,他为人忠厚老实,不想自己这一辈子从没踩死过一只蚂蚁,却撞死了一个人。
“混帐!”田大友突然大骂出声,“我是怎么教你们的,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担责任。”话音刚落,田智就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大哭起来,“爸,我知道错了,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坐牢……”
田大友老泪纵横,当时的情景沥沥在目,仿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一样,他是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斗争才决定把两个儿子悄悄送到重庆的亲戚家的,况且当时田仁雪刚刚出生,赵芸还在做月子,就算是看在这母女俩个的份上,他也不得不这样做。
见田大友无声地落泪,田仁雪慌了,“爷爷,你怎么了?”说着起身去房间取来纸巾递给他。
田大友接过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笑起来,“没事,就是想起你小时候的事了。”
“那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小时候很调皮,经常惹你生气啊?”
田大友摇头,拍拍田仁雪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怎么会,你小时候很乖,不哭不闹,特别讨人喜欢。”他对田仁雪的印象仅限于她出生不久,车祸的事发生没几天,赵芸就无故失踪了,田智趁天黑偷偷回来接走了田仁雪,直到现在为止,老两口还是第一次见她,虽然也曾收到田智寄回来的照片,但都没有见到本人来得兴奋激动。
田仁雪不知道是什么回忆让爷爷忍不住落泪,但她想以后再也不要伤他们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