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之声仿佛连绵成片的经纬,不仅将现世铺满,而且还在记忆之中,拖出了长长的尾巴。此时,我只觉得树梢上张开了一张音噪的膜。这音噪不仅将我与世界完全隔开,而且还把记忆全部填满。由此往前寻索而去,唯一能忆起的便是蝉鸣、蝉鸣,还是蝉鸣。除此之外一无所获,昏昏欲睡也就由此产生。
凉亭位于树冠之下。伞一样张开的树冠洒下一片清凉,配合那合唱着骄阳的蝉,便构成了绝佳的慵懒。我将背靠在凉亭立柱上,放松了四肢,在半睡半醒间,世界已与我无关。
这时,一个凉冰冰的东西触碰到了我的鼻尖。起初,那东西只是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之后,则变成了绕圈的摩擦。我睁开朦朦睡眼,恰好看见慕容椰子在坏笑。尽管她也将背靠在立柱上,可右脚却尽力伸到了我的面前。那凉冰冰的,正是她的脚趾。
我抬起手,推开了她的脚。过了一会儿,死不悔改的慕容椰子故技重施,依旧咬着嘴唇,贼兮兮地笑。这一回,她的脚简直碰到了我的嘴唇,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这回,我丢掉了视而不见,一把抓住她的脚,对她说:“要出来乘凉的也是你,给我捣乱的也是你。看来你还真是精力充沛,自己不需午睡,也看不得我闭眼。”
慕容椰子笑呵呵地甩了甩脚,嘟嘟囔囔地回答道:“我刚才看见你鼻头有一只小虫,又不敢用手去赶它走,所以就伸脚过去了呀!”
我微笑着将慕容椰子的脚端至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说:“呀!你脚底板也有只小虫,我帮你赶走!”说完,便轻轻挠她脚心。
这下,慕容椰子再也无法淡定,一边笑一边求饶说:“好了,好了,我知错了!饶了我吧,下次再不敢了!”
“可同样的话,你已经说了不止一次了。”
“哎呀,这下可是认真的,饶了我吧!你都弄疼我了。”
见她喊疼,我这才放下她的脚。慕容椰子笑嘻嘻地盘腿坐好,对我说:“路德君,你可真缺乏幽默感!哪有用那么大力气抓女孩子脚的?要知道,这可是了不得的脚,以后将踏出伟大的路来。这要是被你弄坏了,那可怎么办?”
“那也要你乖乖坐好,别总给我捣乱才行。哪见过你这样的,拿脚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可是,我无聊才这样的啊,”慕容椰子很委屈般解释说:“不然,我又何必打搅你休息?”
此时,我已坐直身体,并将烟叼在了嘴上。伴随着一声脆响,zippo打火机将香烟点燃。我轻轻吐出一口烟圈,不无惬意地回答:“无聊的话,可以睡觉啊。人的一生,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睡觉。睡觉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业,全世界都在做。”
说到睡觉,慕容椰子突然来了精神,追问说:“路德君,你睡觉时,经常做梦么?是好梦还是坏梦?”
我想了想,告诉她:“不经常做梦,偶尔的话,也是好梦居多。噩梦几乎与我无关。”
“那你可真好,”慕容椰子回答:“我倒是经常做噩梦,可吓人了!”
“你生活压力大?”我问。
“不是,据说好像是遗传,而且是隔代遗传。我爷爷的神经系统似乎与众不同,所以我才这样。”
“即便再做噩梦,也比永远失眠要强百倍吧。”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南宫佳怡。此时,距她彻底失踪已经2月有余。在此期间,我曾无数次寻找过她,可却始终杳无音信。
慕容椰子摇了摇头,继续说:“这么夸张的失眠倒是没有,不过他总会将梦与现实搞混,我也是。有的时候,一觉醒来,脑袋昏昏沉沉的,身边的一切虽然似曾相识,可却总是带出一种陌生感。又有的时候,明明感觉自己已醒,可其实却仍在梦中。你知道么?若是好梦那也罢了。可万一梦里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对你纠缠不休,那才可怕。简直比床底下躺着一具死尸更叫人恶心!”
说到这里,慕容椰子突然兴冲冲地问我:“路德君!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
我点了点头,回答说:“有时候我也有同感。前段时间,有一天我醒来时,脑袋一阵剧痛。在那一刻,我简直分不清身处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又有的时候,我常常觉得,清醒时反而是在梦中,而所谓的梦境却是现实。”
“嗯,其实所谓的现实,不过是人心的映射罢了。你所看到的,听到的,并不就是现实。那只是影子,投射到你的心灵而已。”对于这个总结,慕容椰子显得洋洋自得。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回答说:“所以,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只是心灵的一角。或许,在心灵的另一个角落,正运转着迥然不同的别样世界。我们能够认知的,只有打开的这一面,而封闭的那个,只有钻进去后,才能看清!”
听了我的形容,慕容椰子摇头晃脑地喝彩:“呀!路德君!你可真是太棒了!我爷爷也曾这样说过。依我看来,再过几年,你简直比他还聪明了。”
“你爷爷?就是从矿井里爬出来的那个?”我问。
“那还能是哪个?”慕容椰子得意地说。
“他有多聪明呢?”
“简而言之,就好像神一样,未卜先知。”
当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晓芸阿姨。据说,她也是一个能够未卜先知的人。那天,她曾特意叮嘱我,说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被我弄丢了。若这世上真有未卜先知的话,那么找回过去的记忆也就不再是空想了吧。
这天下午,慕容椰子吵着非要去游泳。我们便在公寓配套的游泳馆玩到五点。之后,她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
这几样小菜,味道虽然一般,可慕容椰子的兴致却是很高。因此,一看她那兴冲冲的表情,我便觉得味道似乎又不那么一般了。而她,则洋洋自得地炫耀说:“在这方面,我是个天才!”
送走了慕容椰子后,我再次回到寂静的沉思状态。略显局促的小屋,也瞬间失去了青春的活力。于是,我将香烟装进口袋,又拿了一些钱,就来到了楼下。
每当我百无聊赖时,总会选择用散步的方法调节心情。今天也不例外。
沿着碎石小路,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便已离开公寓范围,来到了街上。此时虽然已经7点左右,但天色还好,没有半点昏昏沉沉。街上行人稀疏,路边有几个摊贩,正叫卖着烧烤。少男少女们围着小摊嬉笑着,品尝着。当从他们身边走过时,我分明地看到了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幸福。那是只有年轻人才有的无忧无虑。他们无忧无虑地说,无忧无虑地闹,无忧无虑地吃,无忧无虑地睡。他们不会注意到我。因为我的世界已与他们不同。在我的世界中,幸福只是一层外衣。蜷缩在里面的,是一片冰天雪地。在那个世界,我一无所有,也谁也不认识。我是一个孤独的存在,徘徊在街头,寻找着心的出路。
在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中,一抬头,我已来到地铁站旁。
此时,这沉默的建筑正张开它那直达肠胃的口,将人们吞没或者吐出。这盘桓于地下的黑洞洞的怪兽,将它的触手伸向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的肠胃蠕动着,消化掉人们的精力。所以,每当傍晚人们从地铁站走出来时,脸上都失去了清晨的光彩。在黑暗的洞穴中,人们留下了一些东西,却不自知。那是本该充实的时间,却被塞满了无聊的垃圾。
站在地铁站旁,我久久不肯离去。不知为何,躲在遥远历史中的陈,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在那坍塌的矿井之中,陈孤寂地坐在石头上,手托着下巴,在黑暗中发呆。他觉得他永远无法离开这黑暗的包围,所以只好听天由命。
顺着台阶,我缓缓走进了地铁站。来到地下通道后,不甚明亮的灯光取代了天色,也将我对于时间的判断全然阻隔。在地下工事中,时间这个概念已从阴阳流转中彻底剥离。这是一个抽象的存在,只有靠理智才能感知。在一成不变的灯光下,行走只是一个单纯的动作,再也不会牵扯什么过去与未来,就更别提现在。歌唱也是一样。弹着吉他的歌手,他的歌声只存在于此时此地,至于记忆中的那些歌,则只是一段投影。那是已逝的东西,你捕捉不到。但它的投影却留了下来,即所谓虚幻。
在不紧不慢的歌声里,流浪的歌手自顾自地享受着他的生活。他的面前放着一个倒扣着的帽子,里面有些零散的纸币。
我来到歌手面前,停了下来。歌手抬头看了我一眼,却未说话。我静静听着,并借助他的歌声,寻找着回忆中那似曾相识的片段。尽管我完全可以确定,这苍郁的歌声只是此时的偶遇,但却仍有一种隐隐的直觉,要我继续听下去。
一曲完毕,歌手停止了弹唱。他对我点头微笑,并低下头去,认真地调弦。我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币,放进了他的帽子,之后转身离开。
在回响着脚步的通道内,歌声再度响起。踏着这歌,我走进地铁站,并站到月台边缘。
当望向那黑洞洞的隧道时,我再一次想起了陈。就好像命中注定一般,他牢牢地占据了我的心。
在黑暗之中,陈手中握起一样坚硬的东西。此时并无半分光亮,但他却仿佛看到了光明。在他的印象中,那是一把日本军刀。把刀留给他的人,是好心的越后谷义勇。
陈挖掘着,将生命燃烧。那是一段混合着血与泥土的记忆,在混沌中遗忘并且重生。在那黑暗之中,陈既孤独地坐在石头上等死,也在拼命挖掘着出路。在那一刻,他的灵魂一分为二。一个留在了那里,而另一个却活了下去。
此刻,那黑洞洞的隧道中传来一阵风。人们从座椅上起身,并来到月台边缘。在一阵小小的骚动中,我朝车尾方向走去。
当列车将站台一扫而空后,我再次回到那孤寂无依的状态。此时,偌大的站台,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这站台如此空旷,宛若广场一般。若非这横亘面前的轨道,我简直会以为这是失去天空后的地表。
当再度望向黑暗的隧道时,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冲动突然涌现。在那黑暗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召唤着我。当这力量涌现时,孤独的陈突然抬起了头,望着我的方向。这黑暗如此深沉,简直伸手不见五指。但陈的形象又如此鲜明,仿佛闪耀着辉光的天使。
在心跳几乎停止的紧张中,我纵身跃到了轨道之上。随后,我小心翼翼地跨过铁轨,来到边缘。
当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我回头看了一眼。此时,电梯上已露出人影。于是,我快步向前走去。当我完全进入黑暗之中后,再度回首,此时那明晃晃的站台已与我形同两界。陆陆续续有人前来的站台是曾经的世界,而此时的我,却已身处无尽的黑暗。我可以望到他们,但他们却看不见我。在黑暗之中,我的灵与肉将全部融化,剩下的唯有“我”这一抽象的概念。
一手扶着墙,我向前走去。起初,我完全无法适应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但过了一段时间,这黑暗似乎又不那么浓了。在不知是直觉还是视觉的引导下,我似乎感知到了地上的障碍。因此,前行的路途倒也没有太多困难。不知不觉间,我已完全变成了黑暗的一部分。
又走了一段路,这时,地铁内再度吹起了风。
我知道,下一班列车即将到来,我必须尽快找到凹陷之处,以便藏身。在急急忙忙之中,我加快了脚步,伸出的右手,不断摸索着墙体的凹凸。风越来越大,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当风速已由徐徐吹过变为劈面而来时,我仿佛听到了铁轨撞击的声音,又似乎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
在这一瞬间,我的心跳几乎停止,时间宛如凝滞了一般。此时,我分明地看到了就在不远处,陈缓缓抬起了头,专注地望着我。而我的右手边,门已悄悄打开。
当推门而入时,列车似乎已然离去。可我并不确定。在刚才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听到,也感知到了列车的存在。可当平静下来时,我却发现,那列车却不过是一个概念。在宛如光天化日一般的世界中,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我”被列车碾压成几段,并血肉模糊地变成尸块。可在另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中,融化于黑暗之中的“我”却超越了常理的认知,并将列车不费吹灰之力地从这世上永远抹杀。
此时,身后的门仍然敞开着,我似乎仍可感知隧道的存在。可就在我寻找这存在感时,我却分明地感受到了一种阻隔。那是心灵之门已然关闭的声音。此时,我已身处另一个世界。在这里,“我”已非我。
尽管我已对黑暗有所适应,可刚一进入门中时,却仍不免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经过短暂的适应,我大致找回了方向感,依稀的景象也借着微弱的磷火映入眼帘。在我面前的,是一条纵深向下的台阶。那台阶笔直且陡峭,尽头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恍若通往异界的隧道。
由于没有扶手,我只好走在台阶中间,并尽力不朝两旁去看。但即便如此,我却仍有一种身处高空般的虚弱感,仿佛身体重心始终飘逸不定,一阵风就能将我掀翻,坠入那无底的深渊。
在拾阶而下的过程中,我似乎听到了风声。有时,那是徐徐而过的轻柔,宛如情人的手,妙曼地搭在我的肩膀;又有的时候,那仿佛是深邃的凝视,以不容置疑的决心把我推向前方。在飘忽不定的风中,我听到如泣如诉的声音。那声音时远时近,仿佛正从我的耳洞中穿梭而过,让我感到脖颈后一阵发痒。
当向下走过486级台阶后,我终于看到了门。
门紧闭着,不苟言笑地站在那里。此时,我很想立刻冲过去,拧动那圆形把手,并推门而入。但理智却教我站在原地,耐心等待。
经过大约10来分钟的沉默,门内始终没有动静。再回头看时——我不知是由于光线问题,还是果然如此——那长长的台阶竟然消失了。
我转回身,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出脚尖,希望触碰到台阶的坚硬。但脚步落下时,我却向前平移了出去。我继续摸索前行,又走了几步,前方依旧是一片平地。此时,门据我已有一段距离,成为黑暗中唯一可见之物。我真担心就在我寻找来路时,这唯一的出口也会倏然不见。
在山穷水尽般的心境中,我重新回到门的面前。此时,这高大冰冷的实木大门,仿佛正冷眼旁观我的笨拙。于是,我抬起手来,握住了圆形把手,又轻轻拧动。
伴随着一声细微的摩擦声,门朝内打开。屋内光线昏暗,摆在我面前的,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踩上去声息皆无。地毯尽头的墙边竖着一面镜子,恍惚地倒映着屋内光景。
我来到镜前,上下打量一番。此时,镜中的我脸色苍白,身上的旧风衣已经褶皱且沾染油渍。镜中的我正凝视着一双颓然的眼,而那恣意生长的胡须,则更加强了这份落拓感。
就在我抚摸腮上的胡须,捕捉那似曾相识的印象片段时,右手边的门内忽然传出了声音。
那仿佛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哒、哒、哒地,由远及近。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就像宾馆的标准间,只有一张铺着白床单的大床。在房间内侧仍存在着一扇门,门敞开着。那哒、哒、哒的脚步声,便是从这里传来的。
我来到床边,坐了下去。这时,来时的门突然关闭,紧接着屋内光线也迅速减少,不一会儿便黑暗成一团,就像伸手不见五指的矿井内部。
在黑暗之中,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使之尽量保持平缓。过了没多久,对面门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从其声音响度来看,想必那人已来到门前,或许正怀抱着双臂,默默地盯着我也说不定。
我保持着静默,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那人移步而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噗噗的声音。2秒钟过后,我听到衣物接触椅背的声音。显然此时对方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看着我。
在沉默中,我听到了呼吸声。那声音有些急促,故而显得纷乱。我不知道这究竟源于我的紧张,还是两个人呼吸的此起彼伏。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看来你已经收到邮件了。”
我没有立刻回答,仅以沉默保守着最后的平静。
“这么说来,想必也见到邮差了?”那女人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不知为何,此时我的脑海中突然跳出星期五的样子。尽管我没有见过她,但却固执地认为她定然拥有着一双淡定的眼睛,并且善于颐指气使。
“你是谁?”经过了又一阵沉默,我终于开口询问。
“你……,不记得我了?”黑暗中,女人的声音竟有些发颤。
“不记得,毫无印象,”我回答:“或许打开灯,见到样貌后,倒是能够想起来。但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够呛!”
“但是,你不正是为我而来的么?”那女人又问。
“确切的说,我是为了那段失去的记忆。”
“不论怎样,其实说来也差不多。”
“这么说,那记忆与你有关?”听她如是说,我隐隐觉得似乎一切正在朝着豁然开朗的方向走去。
女人并没有回答。过了片刻,我听到玻璃杯发出的清脆响声,然后是液体流入杯中的声音。
黑暗中,女人宛如双目能视般为自己倒了浅浅的一点红酒,又将酒杯放入口中轻呷。当酒杯放下时,一个鲜红的唇印留在了印象中的玻璃杯边缘。
“如果你真的想不起来了,依我看,倒不如彻底不去理睬。”放下酒杯后,女人以坦然的姿态说到。
“此话怎讲?”
“这些年来,你不是一直过的很平静么?我原以为你会永远记得我,所以才写了信。看来我错了。既然这样,又何必劳师动众?干脆彻底忘掉,不论对谁,都是种解脱。”
“但是,既然已发现线索,我就想一查到底。”
“人总是这样……”听了我的话,女人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过了片刻,她又说:“还是忘掉好了,别去想过去的事。否则,你永远也无法快乐。”
“但是,既然这样,你之前又为什么要给我写信?而且,那口气也像是,颇有怨恨!”
女人笑了笑,回答道:“时间能够化解一切。毕竟已经过去多年,我也累了。”
“可是,你究竟是谁?请你告诉我!你知道么?我的生活现在一团糟。有人告诉我,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这之后,我的女人莫名其妙的就离开了我。我想,这一定与我所失去的东西有关!”
“你刚才说,你的女人?”
“是的,有何不妥么?”
女人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会儿,她说:“没有!”
“那么,你了解我的过去么?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人没有回答。我们都静静地坐着,等待对方再次启口。可是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在黑暗中,一种隐隐约约而又尖锐刺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当听到这个声音,女人站起身来,对我说:“伊科迪回来了,你得赶紧离开这里!”
“可是,你还什么都没告诉我!”
“你已经不需要再知道什么了。我说过,忘掉最好!现在我也要走了。”
“别走!”我制止了她:“伊科迪来了又能如何?请你回答。”
在我们谈话时,那尖锐刺耳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此时,正有一双铁爪,闲庭信步般从钢铁的墙壁上随意划过。
“没时间说这些了!”女人的声音已经十分急躁。随后,我再次听见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噗噗声。在这之后,门外传来了清脆的哒哒声响。
女人走了。很显然,她对伊科迪充满恐惧。当我再次陷入孤独后,黑暗立刻重新包围了我。在这又粘又稠的黑暗中,“我”似乎只剩下了一种头脑中的意识。而相对的,我的身体则完完全全融化消失,与黑暗变成一体。
这个时候,尖锐的铁爪声越发临近。此时,我仿佛感受到了沉重的脚步,将地板踏得一阵颤抖。
当混杂着脚步声的刺耳噪音终于停下来后,气氛变得僵硬起来。
之后,我听见一阵鼻头轻嗅的声音。就好像是条狗,正在寻找食物。
随着那鼻头嗅气的声音越来越大,一股腥臊气扑鼻而来。紧接着,庞然大物带起的风声呼啦啦响起,有什么东西闯了进来。
在这不可名状的黑暗世界,我感到手脚冰冷,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都休克了一般,不能动弹半分。
这个时候,那嗅来嗅去的声音突然停止。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一根冰凉的钢爪,轻佻地从我脸上一划而过。
当血流出来后,伊科迪发出一阵兴奋的“嘶嘶”声。紧接着,便宛如饿狼一般,猛扑过来!
这时,我终于冲破了恐惧的束缚,撕心裂肺般喊了出来。与此同时,我猛地向后仰倒,躲开了伊科迪的猛烈扑击。
在一阵跌跌撞撞中,我不辨东西地夺路而逃。一路上,我的脚下被绊了好几次。那东西软软的,似乎还在动。可此时我已顾不上再去琢磨这是什么。身后不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伊科迪“嘶嘶”叫着,猛扑而来。在这猛烈的压迫下,我不断奔跑,朝着直觉指引的方向。可这个时候,我却突然听到心跳的声音。那声音不但沉重而且迟缓,仿佛心脏已被浓浓的墨汁团团围住,再也无力跳动一般。随后,我便感到脚步却越来越沉重,就像灌了铅一般,怎么抬,也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