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凉风习习。笼翠轻轻抚上君华紧皱的眉头,心里打着千千结。君华眼睛一动,醒了过来。他刚一动身子,胸口便剧痛无比。“你别乱动。”笼翠忙止住他。
“华枫回来了吗?”他急问。“还没。”笼翠摇摇头。君华抬手按了按额头,又闭上了眼睛,静声说:“谢谢你,你去休息吧,我想自己呆着。”笼翠眼神一黯,忽地抬起头来,柔声道:“有什么烦恼你可以跟我说,别压在心里。”
君华手背遮住眼睛,无情道:“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呆着。”笼翠眼泪盈眶,她轻轻抽了一下鼻子:“我这就走。”“等等。”笼翠蓦地一转身,看到君华手中握着一条巾帕,递向自己。“我最见不得女孩哭,别再为我掉泪了,太浪费。”说这话的时候,君华仍是闭着眼睛。笼翠眼泪哗地一下流下来,她夺过巾帕,转身跑了出去。
君华千愁万绪,眼睛直直地望着帐顶,连翻个身都不能。他抚着胸口上的绷带,拳头一握,右手使劲撑着床面,终于咬牙坐起。他慢慢移到床边,刚一低头,帐帘一扬,有人走了进来。
君华怒道:“我想一个人呆着,出去!”来人不为所动,反而径直向他走了过来。“你……”君华猛一抬头,满腔怒火霎时烟消云散。“华枫!”他使劲抓着华枫的胳膊,大喜过望。
华枫把他按回床上,笑道:“你这样的大怒大喜可不利于你的伤口恢复。”君华终于松了口气,回复了久违的笑容:“你没事就好!虫儿呢?”他往华枫背后左看右探。“她没事。”华枫道,“我先看看你的伤口。”
伤口重又包扎好,君华神色一冷:“乌托情况严重了,对吗?”华枫起身收拾好药瓶,点了点头:“你怎么猜到的?”君华道:“乌托据此八十多里,你这么快回来,肯定没什么好消息。”他问向华枫,“这瘟疫能治吗?”
华枫看着他,面色凝重,摇了摇头,说:“在距离乌托三十里的地方,我点了夏虫儿睡穴,本想把她安置在一户牧民家里。哪知那户牧民的孩子已感染了瘟疫。说实话,那症状我不仅从没见到过,书里也完全没有记载。头一次,我束手无策。”华枫自嘲地笑笑,又道:“我已给爷爷外公写了信,托陈皮送去了,希望他们会有办法。”
君华手心沁出了汗,但仍笑道:“谢谢你,兄弟!”“君华,现在你该做决定了,这种瘟疫蔓延得很快,在找到解决方法之前,你最好先撤兵!”华枫郑重对他说,“否则,你会全军覆没!”
君华重重地捶了一下床边,心中有了决定。他抬头道:“华枫,帮我叫一下瓦勒达将军。”“好!”华枫也不迟疑,点头出去。
一会儿,瓦勒达赶来了,拱手问道:“殿下,有何吩咐!”君华扶着床沿站起,令道:“全体将士集合,我要点兵!”“殿下,你的伤……”瓦勒达担忧道。“要给你一刻钟时间吗?”君华冷冷地打断。“不用,殿下,属下遵命!”瓦勒达马上退去。
君华拿过白甲战袍,费力地披挂上身,可左手刚一抬,伤口便翻江倒海地疼。一双纤手伸了过来,小心地帮他穿上,是笼翠。“谢谢!”君华笑道。
“殿下,将士已集结完毕!”瓦勒达在帐外高喊。君华整了整战袍,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帐外。
点将台上,君华抚了抚胸口,稳步走了上去。台下,瓦勒达、凌三柳、蒙泰等大将站在前方,威风凛凛。在他们身后,是近五万的大军,旌旗猎猎,雄壮整齐。华枫已解了夏虫儿的穴道,二人远远地看着。
“众位将士!”君华沉声大喊。“有!”五万大军齐声回应,浩荡豪迈,震耳欲聋!“你们为鞑靼的复国抛头颅,洒热血,世玄在此谢谢你们!”君华朗声道,“把大家召集在此,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君华调整呼吸,接着说:“前方八十里处的乌托发生了瘟疫,而唯一的解救方法就是——它!”君华从怀中掏出一物,太阳下,它发出火红的夺目的光彩,不能渎视。
“龙血丹!”台下大将大惊,君华到底要干什么?华枫,夏虫儿也是一愣。
君华手一挥,大军顿时寂声。君华眼神坚毅,目视前方:“大家都知道,龙血丹是鞑靼的根基,先王就是丢了龙血丹才失了国。霍尔盖将军为了找它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它实在是珍贵无比,不容有失!北上的这几个月,我曾反复权衡龙血丹与鞑靼国的关系,最终,我得出一个结论,先王失国的原因不在于失了龙血丹!”
听闻此言,大军一片哗然,君华正色接着道:“得到龙血丹前,先王兢兢业业地治理鞑靼,难道不是一片风调雨顺,和平安乐吗?可在龙血丹丢失的这段时间里,先王心灰意冷,荒废朝野,致使国舅有机可趁,野心谋国。所以,先王失国的关键原因就在于他把鞑靼的命运与龙血丹本身紧紧联系在了一起。龙血丹在,国在!龙血丹不在,国亡!这也正是当初女巫预言的几句话。”
君华看着手中的龙血丹,紧紧握住它,道:“现在我终于领悟了这几句话的真正含义。龙血丹实际上只是一个象征,它象征了在朝君主对朝政的心血和对百姓的一片丹心,只要这片丹心,这份心血在,国在!反之,国亡!”
凌三柳,瓦勒达等将听了君华浩气磅礴的一番话,字字撞入胸中,如梦初醒。
“所以,我决定,用龙血丹解救乌托百姓,把我的承诺深深地种在百姓心中!”君华高举起龙血丹,那红色的光芒在一刹那间耀射百里!大军响起了一片“万岁”的呼声,震天动地!凌三柳眼含热泪望着君华,两人都笑了。
“枫老弟,师弟真厉害!”夏虫儿赞叹道。“他已经成了一个王了。”华枫笑道,马上又说:“不过现在他需要帮助了。”
君华走至台下,退到帐后,扶着粗杆再难挪动一步。华枫扶住他道:“你撑下来了,可内力耗损,又累及伤口。”君华虚弱地笑笑,昏了过去。“他又没打架,怎么会耗损内力?”夏虫儿担忧又不解地问。“不耗内力,那么老远你怎么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华枫担上他的胳膊,道:“快回营帐!”
大帐内,众人一片忙乱。华枫马上给君华处理伤口,紧接着将源源不断的真气输送给他,补充他耗损的元气。笼翠蹲在地上,不顾烟熏火燎,忙不迭地给君华熬药。夏虫儿帮不上什么大忙,她跳过来跳过去,一会儿给君华擦汗,一会儿给华枫擦汗。众将则心焦慌乱地守在帐外。
终于,君华喝了药,慢慢地醒转过来,他用依旧明亮的眼睛看着守在他周围的人,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夏虫儿忙道:“月亮升起来了。”“亥时。”笼翠说。“已经这么晚了。”君华挣扎着要起身,近前的华枫忙扶起他。
“我一直想问,龙血丹为什么会是瘟疫的解药?”华枫说出他一直迷惑的问题。凌三柳道:“是君华梦中的一个老头告诉他的。”“梦中?”华枫觉既离谱又可笑,他正色问向君华:“你是怎么想的?赌一把?”
君华认真回答他:“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华枫点点头,又问:“什么时候?”“现在!”君华毫不迟疑,马上伸手止住众将急出嘴边的话:“我说过,已经晚了。再说,有华枫在,不会有事的!”众将只好不再多言。
君华目光转向夏虫儿笼翠,道:“你们留下,不用跟去!”“可我……”笼翠刚要说话,君华突然疾言令色:“这是命令!并不是什么好言相告!”夏虫儿竟显得很乖,点头服从。
君华听从华枫的话,坐上了马车,连夜出发,赶往乌托。为防不测,凌三柳点齐五千兵马随行。
夜晚的草原异常静谧辽阔,风中的青草味也格外清新浓烈。“这是我平生第二次坐马车,第一次是跟夏虫儿回剑柳山庄的时候。”君华倚在软垫上,看着那飞动的车帘说。华枫静听不语,“那次的马车之行给我那些自由自在的日子划上了句号。”君华无神地看着窗外,语气有些伤感,华枫稳稳地按着他的肩膀。
“你说,夏虫儿会不会偷偷跟过来?”君华突然返头问华枫。“你说呢?”华枫一笑,反问。“我突然觉得她不会!”君华淡淡一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在疾驶颠簸的马车上,他的心里泛起了无数的惆怅落寞:我和她的距离终究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