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翠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君华。入夜时分,营火点了起来,笼翠把蜡烛挑亮,又回到床边。她欣喜地发现,君华醒了。
“虫儿呢?”他第一句话就问。笼翠脸色一黯,马上又恢复了笑容:“这么晚,她当然在睡觉。”“我去找她。”君华挣扎着爬起来。笼翠急忙按住他:“你不能去,凌将军已下令,在你痊愈之前,她都不能见你!”君华皱眉怒道:“为什么?我的伤根本不关她的事!”
“夏虫儿已经承认了,将军很生气!”笼翠就是不松手。“那我去见她!”君华硬脾气上来,愣要起身。“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不是更令将军生夏虫儿的气吗?”笼翠大声劝道。君华胸口起伏,语气不容置疑:“放开我!”笼翠杏眼盈盈,也心念坚定:“不放!”两人僵持着……
就在此时,帐帘掀开了,华枫走了进来。看此情景,他轻轻一笑。笼翠背身抹抹眼睛,低头就走:“我去看看药熬好了吗?”“等等。”华枫递给她一张纸条,道:“这是我拟的药方,让他们抓药熬了吧。”笼翠展开,仔细一看,大喜:“我怎么没想到?师兄,你真厉害!我这就去。”
华枫来到床边,对君华道:“你呆着吧,你去了夏虫儿也不会见你。”君华不解地看着他。华枫笑道:“夏虫儿的倔脾气一上来,就会坚持到底。”君华有些落寞:“她受了委屈,在生我的气是吗?”
“你觉得会吗?”华枫反问,他背过身,笑容不见,“她一直在自责,认为你伤重全是她的错。她一颗心一直在悬着,你必须赶快好起来,夏虫儿才会还是那个夏虫儿!”
君华点头明白了,他看着华枫,认真道:“华枫,麻烦你了。”“我会尽力。”华枫笑笑,“为了你,为了她,也为了我。”他坐到床边,麻利地拆开君华的绷带,仔细瞧了瞧伤口:“笼翠替你处理得很好。”他拿出一个药瓶,道:“这是我刚配的药,能促进你的伤口愈合,不过会有点疼。”“没关系。”君华一笑,“来吧。”
华枫看着君华:“忍住。”他在伤口处轻轻洒下药粉,君华使劲抓着床边,脸都痛得扭曲了,豆大的汗珠流下,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出。帐外,夏虫儿无声地站在一角,透过那风扬起帐帘的空隙,她的心也揪得紧紧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化入风里:“师弟,对不起!枫老弟,谢谢你!”
而在此时,凌三柳,瓦勒达等众位将军还在商讨军事。饭菜已经搁置很久,都凉了。
凌三柳道:“隆迪大军大败,其他部落纷纷倒戈,愿拥护我们!”闻言,众将皆喜。”“倚强摒弱,自古以来的招数。”瓦勒达道。凌三柳叹道:“先王势衰时,他们倒向国舅,现在国舅落败了,他们又投向我们。看来,要收服人心,搞好各部落之间的团结,世玄还有一大段路要走!”
“这都是后话,霍将军,不是说国舅见到隆迪的人头,大病了吗?我们何不趁此良机,一举拿下都城?”副将萨赫里说。“对,将军,这里离都城不过百里之远,我们何不一鼓作气,铲除叛臣?我愿做先锋!”瓦勒达声洪如雷。
“这是我刚刚收到的急报。”凌三柳面色沉重地拿出一张纸,传阅給各将领,“前方八十里开外的乌托爆发了瘟疫,已祸及好几百人。现在受传染的人数一直在猛增,而且当地也找不到治瘟疫的良药。”凌三柳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就是迟迟不拔营的原因!”众将闻言大惊。
“殿下知道吗,他怎么说?”瓦勒达急问。“他旧伤难愈,我还没告诉他。先召集各位前来,商量看看有何良策?”凌三柳道。众人默首沉思,一筹莫展。
“对了,药王山庄少庄主不是在吗,我们去请他帮忙不就行了!”瓦勒达忽道。
笼翠卧在床边睡着了,君华轻轻下床,给她盖上一件披风。他慢慢走到案前,拿出密装在盒子里的龙血丹,静静地看着……
翌日,天蒙蒙亮,夏虫儿端着一个木盆去河边洗衣服。忽听得身后有人叫她,转身一看,是笼翠。她也端了个大盆,装满了衣服,看样式全是君华的。
夏虫儿笑笑:“师弟好些了吗?”笼翠有些不自在,还是说:“喝了师兄的药,好多了。”“那就好。”夏虫儿点点头,转身就走。笼翠嘴巴张了张,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默默地跟在夏虫儿身后。
河边,夏虫儿找了个地,放下大盆,撸起袖子,目光始终不离手中的衣服,洗得很专心。在她百米远的地儿,笼翠却有些心不在焉,她几次望向夏虫儿,却最终又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她再次抬头时,吓了一跳,夏虫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她笑着指指木盆:“我洗完了,先走了。”“等等!”笼翠终于叫住了她,“我们谈谈好吗?”
日头正一点一点地从草原的东方尽头跳出来,慢慢的,河面上出现了美丽的粼光。“草原上的日出跟云摩峰的日出一样漂亮!”夏虫儿抱膝坐在草地上,出神地欣赏着。“我为昨天的态度道歉,对不起!”沉默良久的笼翠说。夏虫儿侧头看着她笑道:“我不怪你,你也是担心师弟,情之所至。”
“不是!”笼翠摇摇头,大声否认,她认真地看着夏虫儿的眼睛,“是嫉妒!”她说,“昨天我看见他抱着你,我心里很难受,我嫉妒你!”“你……”夏虫儿指着笼翠,突然有所悟。“是,我喜欢君华,从在仙人谷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他,无法自拔。”笼翠的眼睛闪闪发亮,“我帮他进五毒教,同意跟你进军营里应外合,都只是因为喜欢他!”夏虫儿惊讶地看着她。
“虫儿,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笼翠抬头问。夏虫儿有些木木地点点头。“你为什么这么义无返顾地帮君华?”笼翠直视着她。夏虫儿抿了抿嘴唇,笑道:“往亲了说,他是我师弟。往淡了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只有这些?”笼翠不信。“还有,龙血丹的事要不是我掺一脚,他就不用这么大费周折了。我总觉欠他的!”夏虫儿摸着身边的草叶道。“还有呢?”笼翠又问。“这些还不够吗?”夏虫儿笑道。
“君华喜欢你!”笼翠黯然地轻轻说。夏虫儿笑笑,并不惊讶:“我知道,我也喜欢他。”“你……”笼翠顿时哑口难言。“你先别着急,我的意思跟你想的不一样。”夏虫儿笑道,她揪下一片草叶,接着说:“师弟对我很好,但他以后是这片土地的王,他需要的是一个完美的好王后。所以我从不想,也不可能跟他走到一块。”
“真的?”笼翠大吃一惊。“我撒谎可是会脸红的。”夏虫儿笑道。“可是君华是不会放弃的。”笼翠还是很失落。“如果他那么喜欢我,他会放弃的。”夏虫儿站起来,深吸一口气,伸开双臂享受着这清晨的轻风。“为什么?”笼翠不明白。“快看!”夏虫儿高兴地指着前方:“太阳出来了!”
笼翠站起来,再问:“到底是为什么?”夏虫儿一笑道:“师弟跟我一样,是一个心中十分向往自由,享受自由的人。可现在他正逐渐失去最向往的自由。没有自由的人会更懂得自由的可贵。所以,他会放了我,让我跟着自由一起飞。”
“如果他还是不放呢?”笼翠追问不休。“没有那么多如果,我又不是神仙,哪能预料那么多。”夏虫儿看着笼翠说,她端起木盆,道:“与其费尽心思地假设,不如脚踏实地做好该做的,顺其自然吧,笼翠,有付出就会有回报,你是个好姑娘,师弟会看到的!”她笑笑,拍拍笼翠的胳膊,回营去了。
笼翠拢了拢吹乱的长发,轻轻地坐了下来。她看着那初生的朝阳,自语道:“会有那么一天吗?”
凌三柳彻夜未眠,天刚亮才伏案眯了会儿眼。有人掀开他的帐帘走了进去。“凌将军。”来人唤道。凌三柳一下倒在桌上,他揉揉眼睛,一看:“噢,是少庄主,快请坐!”
华枫坐下,开门见山:“前方八十里处的乌托发生了瘟疫是吗?”凌三柳一愣:“你怎么知道?”他早下令封锁消息,不准外泄的。“我闻出来的。”华枫笑道,“行医的人对这种是很敏感。”凌三柳半信半疑。
“这是卧刺草,我在草原上找到的。”华枫将一把黄叶利角的草摆到桌上,说:“让将士们再去找些,熬点汤药喝了能预防一下。”凌三柳宝贝似的拿起,感激不已,忙命将士行动开来。
华枫接着道:“我决定去乌托查看一下,看一下有没有法子可以解了这场灾。”“不行!”凌三柳断然否决,“你要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对你爷爷外公交代?”
“将军放心,我从小在药罐里泡大,早就被爷爷外公炼的百毒不侵了,这对我不算什么。”华枫不在意地说,“再说,君华的事我不会放手不管。”他去意已决。
“少庄主,我真不知说什么好了。”凌三柳绕过桌子,倒身便拜。华枫忙把他扶住,道:“将军,且不说君华是我的兄弟,这本就是行医者的本分,我不能见死不救。但我只有一事相求将军。”凌三柳忙道:“不敢,少庄主,但说无妨。”
华枫道:“不要再因为君华的事怪夏虫儿了,君华的伤不用十日便可痊愈,不用担心。”凌三柳一下羞愧难当,马上道:“少庄主,前是老夫糊涂。你与夏虫儿帮了君华这么多,我实不该那么对她!你放心,我会亲自向她道歉!”华枫摆手笑道:“这倒不用,那会让她更不自在的。将军只要不再怪她就好,告辞。”白衣一扬,华枫离去。
来到马厩,瓦勒达牵马从一侧闪出,拱手拜道:“多谢少庄主!”华枫抚抚马头,笑道:“没关系,多亏你告诉我!”“这匹马叫踏风,有它很快就能到达乌托。”瓦勒达道。“是匹好马。”华枫拉过缰绳,飞身上马。
瓦勒达脚刚碰镫子,华枫忙道:“将军不用跟我去了。”“少庄主,末将随行保护你。”瓦勒达道。踏风原地转身,华枫笑道:“算了吧,那是瘟疫,到时候说不定谁保护谁呢?”他喊了一声“驾”,策马离去。
瓦勒达张了张嘴,悻悻地将马牵回马厩。忽地,一个无声的身影猛地夺过缰绳,驾马追去,快得瓦勒达都没看清楚是谁。马上,他眼睛一瞪,那渐远的身影又奔回来了!“夏……虫儿!”这回瓦勒达看清了。夏虫儿翻身下马,将缰绳往瓦勒达手中一扔:“我还是跑着去好了!”话音未落,人已跑远了。
“跑?”瓦勒达怔了一下,大喊:“乌托离这……”他猛地捂住嘴巴,小心地瞧了瞧周围,叹声气,自语道:“乌托离这八十多里,她不知道多远吗?”
笼翠晾完衣服回到帐营,忙去给君华换药。可掀帘一看,君华不见了。笼翠叹了口气,默默走开。
凌君华快步来到了凌三柳的营帐,凌三柳一见他,老脸一拉,忙上前扶住他,怪道:“君华,你伤口还未愈合,怎能到处乱走,还这么风风火火的?”君华喘了口气,扶着凌三柳的胳膊坐了下来,急道:“爹,我有急事!”
凌三柳看着君华着急认真的表情,难道……“爹,乌托发生瘟疫了是吗?”君华张口就问。果然不错,凌三柳猜到了,“是谁告诉你的?”他问。“一个老头!”君华道。凌三柳一愣,仅知道这件事的几个将领年龄都不大,够不上老头的称呼!
“爹,实话告诉你,是我梦中的一个老头告诉我的。”君华这样说,表情很郑重,凌三柳听言惊异不已。
“昨晚,我一直心绪不宁,迷迷糊糊睡着后,梦见自己到了一个很悲凉的地方,少有人烟,周围全是哭声。紧接着,许多已蒙上白布的死人,还有不少病怏怏的,毫无精神的人躺在了我的周围。突然,一个老头走到我面前,告诉我,这个地方叫乌托,所有的人都染上了瘟疫,只有我能拯救他们,而且解药就在我手里!”君华叙述道。“你有解药?”凌三柳大惑不解。君华道:“我也问他,可他指了指我的胸口,神秘地笑了笑,就消失了。”“消失了?那解药到底是什么?”凌三柳追问。
君华从怀中拿出一块黄红色的宝石,眼睛闪闪发亮:“就是它,龙血丹!”凌三柳彻底呆住了。
升帐坐议,君华坐于主席。得知君华的怪梦后,众将议论纷纷。“殿下,龙血丹是鞑靼的根基,先王就是失了它才失了国的!”大将蒙泰道。“君华,他或许说的是别的东西,不是龙血丹。”凌三柳猜测道。君华淡淡一笑:“不可能,当时我怀里就只有它。”“可龙血丹是寻找了二十多年的宝物,乌托只是一个几百人的小部落。”瓦勒达说,“当年那个女巫曾说过,龙血丹在,国在!龙血丹不在,国亡!先王之鉴,殿下要三思!”萨赫里接着道:“当年将龙血丹交与先王的是一个女巫,现在托梦殿下的是一个老头,两者并不是同一人,女巫之言已应验,末将以为,那老头之言不可信!”
君华低头不语,暗自沉思。凌三柳见状,道:“君华,华少庄主已赴乌托查看灾情,今晚应返,说不定他会有办法驱除瘟疫的。”
君华一听,腾地站起来,剑眉倒竖:“他怎么能去乌托,那是瘟疫!就算他炼得百毒不侵,能躲得过瘟疫吗!”他快步走下台来,看着凌三柳道:“他一个人?”凌三柳看着君华急欲喷火的眼睛,点了点头。
“来人,备马!”君华大声喊道。“君华,你冷静点!”凌三柳忙挡在君华身前。君华拳头紧握,一字一顿:“他是我兄弟!”瓦勒达扑到他面前,慌忙禀道:“殿下,他不是一个人,夏虫儿姑娘也跟去了!”君华霎时不动了,脸色煞白,他捂着胸口,“咚”地仰倒在地。众将大乱!
夏虫儿甩开脚步,一鼓作气地飞越了好几十里,才看到了华枫的马屁股。她没空停下来喘口气,心里一直在叫喊着:早知道骑马来,早知道骑马来……
终于,她翻上了前面的小坡,瞪眼一看,哪还有马的影子。她冲跑下去,左顾右望,四面转来转去:“哪去了?”
忽然,一阵美妙的箫声响起,风轻云朗的草原上,令人心旷神怡。夏虫儿笑着一转身:“枫老弟!”
华枫坐在小坡上,黑发轻扬,白衣飒飒,圆润淡绿的玉箫在他手中翻转,那匹叫踏风的骏马在他旁边吃草。
“你跟着我干什么?”华枫问。夏虫儿咬了咬嘴唇,叹道:“早知道这样也会被你发现,还不如骑马来。”突然她脚下一绊,重重地亲吻在草原大地上,踏风打了个响鼻,一扬头,看了她一眼。
“从哪来回哪去,别耽误我的事!”华枫没管她,飞身上马。夏虫儿忙爬起身,道:“我知道你去哪?我在五毒教那么多年,我不怕瘟疫的!”
华枫一笑,探身马下,手在草丛里一捞,抓起一条半米长,青皮白点的圆头蛇。夏虫儿脸霎时一白,汗毛竖起。“瘟疫比它要可怕好几十倍。”华枫一扬手,把蛇扔到夏虫儿面前,道:“你要是敢把它拿起来,我就带你去,如果不敢,就尽早回去!”
夏虫儿直直地看着近处的蛇,脚不敢挪动一点,全身的劲好像全被抽走了,手回握几次也不成拳。
华枫转过脸去,道:“还是回去吧。”他大喊了一声驾,从夏虫儿身边飞奔而过。夏虫儿只觉身边刮过一阵风,那熟悉的味道猛地让她全身一颤!
踏风渐行渐远,忽然,一阵大喊声响彻草原:“枫老弟!枫老弟!华枫……”夏虫儿用尽全身力气叫他。华枫手一紧,猛拉住缰绳,踏风前蹄跃起,马头调转。华枫看到,夏虫儿一手抓着蛇颈,一手拼命向他挥舞,大喊着:“我不怕!”
华枫眉头紧了一下,漾起一丝苦笑,他摇摇头,驾马来到夏虫儿身边。夏虫儿忙把蛇扔掉,满脸的急汗。“来吧。”华枫向她伸出手。夏虫儿嘴角一弯,手心在衣服上蹭了蹭,递了过去。华枫刚碰到她的手,夏虫儿忽地脚下一软,华枫急速探身抓住她,一用力,夏虫儿飞上了马背。
“你不是不怕了吗?”华枫咬牙道,他这才发现夏虫儿手心冰冷,且一直在发抖。“枫老弟!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夏虫儿马上道。“为什么要来?”华枫在她耳边问,夏虫儿顿觉脸庞发烫,她低头看着被华枫一直握着的手,轻声道:“我……我担心以后没人给我做鸡汤啊!”她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使劲抽出自己的手。
华枫会心一笑,大喊了一声:“驾!”夏虫儿一下歪在了华枫的怀里:“妈呀,枫老弟,我要掉下去了,慢点!”华枫迎着风,大笑道:“谁让你跟我来的,什么事可由不得你了!”带着青草味的风拂过脸颊,那是……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