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晚饭,林沛宜要林慎思把作业拿过来给她检查,越看就越对伍薇这个女人不满,她到底有没有花心思在儿子的身上?林慎思惶慌地低着头,怕她又会像吃晚饭的时候一样开口骂他。
“把作业拿回房间全部重做,有不懂的地方下来问我。”
她把作业册交还给弟弟,“七岁八岁狗也嫌”,林慎思已经长到十岁,除了看电视和打游戏之外什么都不会,性格胆小内向,跟同龄的孩子完全不一样。林慎思意外的没有挨她的责骂,赶紧就自己消失掉。林远东吃完药,看护推了他去洗澡,林沛宜独自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面,感触像是潮水一样漫上来。
她在这间房子里面长大,但是自从搬出去之后,伍薇便迫不及待地让人把她的房间清空,她每次回来最多逗留一个小时便离开,身份像是外人一样。
这里曾经是她的家,但是现在已经找不到家的感觉。
她拿起公事包准备离开,伍薇却在这时候回到家,带着一身的酒味踏进了客厅。
林沛宜与她擦身而过,连多看她一眼也觉得费事,更遑论跟她说话。但是伍薇却开口叫住了她,“你这个月打到我账上的钱少了一半,剩下的什么时候给我?我需要用钱,你转账的时候多拨五十万给我,我跟你爸说过他已经同意。”
“你让他跟我说。”
林沛宜掠过她身边走出门去,她从下班之后就过来,林远东提到没有提过这件事。伍薇想要问她要钱,门都没有!
“林沛宜,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吗?”
伍薇今天绝对是喝多了,居然主动来撩她吵架?简直是自取其辱!林沛宜停下了脚步回过身,看着她冷笑,“伍薇女士,你今年三十二岁,请问怎样当我的长辈?不要忘记你这个‘长辈’的名份是怎样来的,你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护士,趁着女病人卧床,半夜爬上了她丈夫的床而已!”
“你说话要积口德,你弟弟还在楼上听着!”
“他听到的难道还少了?所有耻辱都是你这个母亲给他的。你如果还记得他是你的儿子,还想从我手中要到钱,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要整天在外面胡混。你的行踪我了解得很清楚,你最好找个男人红杏出墙,否则我会没有理由把你从这间房子赶出去!”
伍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找人跟踪我?”
“伍薇女士,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以为富人圈当中的那帮太太、小姐把你当作朋友?她们不过是看笑话一样看你,你在外面做了什么,就连在麻将桌上输了多少钱,隔天都会有人到我面前搬弄事非。想要得到林家的好处,与其巴结你一个不事生产的米虫,还不如在我面前献殷勤!”
“林沛宜,你做人不要太嚣张,一定会有报应的!”
“上天最好现在就劈个雷下来,看先劈中你还是我?
林沛宜冷眼看着伍薇炸毛,吵架的确是一件有益身心的事情,尤其对象是这个女人。只要她想吵架,她坚决奉陪到底!伍薇气极地抡起手袋来砸她,林沛宜反应快捷地避开,扔下一句话扬长离开。
“伍薇女士,记清楚我爸和我弟是你的靠山和金主,如果你想要钱就拿出做护士的专业特长好好照顾他们!”
“林沛宜,我咒你出门被车撞死!”
“多谢你的诅咒,我敬谢不敏原话奉还!”
不再去管伍薇的咒骂,林沛宜离开了林家的大宅,顺着长坡一路走回去。寒潮仍然影响着气温,夜晚起风之后冷意更盛,她的外套留在了车里,走在路上冷得瑟瑟发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周围树影幢幢,这一带的住宅密度很低,合共也没有住几户人,她从长坡上走下来,一路都没有碰到行人或者是车辆。
林慎思居住在这种环境,根本连个同龄玩耍的朋友也没有,难怪性格会如此胆小内向。
路边的树丛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她猛然间全身都警觉起来。
附近有人!那日在新厂房上洗手间,被人窥看的感觉再度袭来,这一次危险的气息更加强烈!她环视着四周,树丛拖出了暗黑的阴影,假若对方隐身在树后面,她根本不可能看得见。
她挽紧了手中的公事包,加快脚步往山下面走去。
还有七八分钟的路程,只要走完这个长坡,孟尔凡就在下车的地方等着她。
树丛之中沙沙的响声更甚,她整个人都被恐慌笼罩,踩着高跟鞋几乎是用小跑的速度奔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那个人从树丛之中走出来了是不是?她感觉到阴影罩在她的身上,一阵的寒毛倒坚。压迫感越来越盛,她不敢回过头,只要她一停下来,对方肯定就伸手捉到她。
她越走越快,呼吸已经变得急促。
骤然之间被什么东西绊倒,她的足下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跌跪在地,膝盖磕在碎石的路面上,痛得她眼前一片金星乱舞。
“你不要过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胡乱地挥动着手中的公事包,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林小姐,是我!”
沉稳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功效像是定海神针一般,风声在瞬间似乎都静止,那股毛骨悚然地寒意也消失不见。林沛宜微微地喘息着回过头,看到孟尔凡急步向她走来,然后伸手来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
刚才一直尾随着她的人是他?林沛宜在他的帮助下站了起来,沉下脸说:“你怎会在这里?”
孟尔凡把手中的外套递给她,“你没有穿外套,夜晚很冷。”
“你怎么不打电话就自己跑上来?”
林沛宜一句接着一句质问,孟尔凡是相当的无奈。“我打过了但你没有接听,你离开的时候没有说要许久,我在下面等了将近三个小时。最后只好打电话给张助理,他说你是回家了,我才按照他给的地址找上来。”
张柯彤虽然给了他地址,但天色太黑,他一下子走岔了路,再拐回来便看到林沛宜像是百米冲刺般在面前经过。
林沛宜打量着孟尔凡,上一次是张柯彤,这一次是他,实在是太巧合,难道她被人偷窥跟踪全部都是错觉?
“你刚才一路走来,有没有碰到其他人?”
孟尔凡摇头,“我没有碰到任何人。”
她把他递来的外套披在身上,下车的时候没有打算留在家里吃晚饭,她的确是太疏忽没有通知到他。她勉强地走了两步,膝盖的地方摔得很重,动一下都钻心的痛,更要命的是丝袜划破了,像是刀子一样勒在伤口上面,如果要她这样走完剩下的路程,她非得痛死不可。
“你还能走吗?”
孟尔凡眼见她站都站不稳,伸手过来扶住她。“你先到路边休息一下,我下去把车子开上来。”
林沛宜本能地抓住他的衣袖,“别扔我一个在这里。”
孟尔凡被她抓住不能离开,只好蹲了下来说:“林小姐,我背你下去吧。”
男子宽厚的肩膀,透着温暖舒服的气息。林沛宜趴伏在孟尔凡的背上,微微地闭上眼,在一瞬间被记忆击溃。背着她的男人只顾低头走路,沿途都不说话,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开口问:“你有背过其他人吗?”
“有。”
孟尔凡隔了好一会才回答,“我背过一个女孩子。”
“像现在这样吗?”
“嗯。”
孟尔凡沉默了下去,林沛宜闻到了他发间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贴近他的衣领,柔软的布料的触感,像是他的手在她的肌肤上温柔抚过一样的感觉。她只觉得酸涩充斥在心底,孟尔凡记得每一个细节的地方,但是他已经不认得她,而她隔着人群仍然一眼就能把他辨认出来。
“林小姐,是不是很痛?”
孟尔凡没有听到她再开口,以为是因为痛楚的缘故。“你再坚持一下,下了山我就送你去医院。”
林沛宜轻轻地嗯了一声,把脸贴在了他的背心上。
孟尔凡一声一声“林小姐”地叫她,听得她的眼里都有湿意涌上来。
“要不要我跟你说说笑话?”
孟尔凡把她往上托了一下,防止她滑落到地上。“你知道《天下无贼》的真正含义吗?”
“是完全没有贼?”
林沛宜错愕了一下,这是什么笑话?真是冷死人不偿命。这个人的幽默感,多年来还是没有长进。孟尔凡摇头,“是天下有无数贼的意思。这是小宝跟我说的,他是不是很聪明?”
“嗯,很聪明。”
林沛宜都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你的笑话很不错,还有别的吗?”
“我下次碰见小宝的时候再问问他。”短短的路程已经走完,孟尔凡把林沛宜放下地,“林小姐,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脱离了那片黑暗重新回到车上,林沛宜看到自己的两个膝盖都磨破了皮在流血,她的确需要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孟尔凡发动了车子,她坐在后座看着他专注地开车的侧影,情绪渐渐的从刚才的低谷中走出来。刚才她只差一点就开口问他,为什么会不再认得她?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假若她开口追问,结果会是怎样?
她按下了车窗的玻璃,任由冷风从外面吹进来,她最不应该做的事情,是一时冲动把孟尔凡留了下来充当自己的司机,以致现在骑虎难下。
“林小姐,外面的风太大,你会着凉的。”
孟尔凡生疏而善意地提醒她。
林沛宜把车窗的玻璃升上来,整个人都变得像平时一样冷静。“你到了医院之后,给张柯彤打个电话,让他过来看我。”
“好的,我明白。”
孟尔凡应了一声,从倒视镜里看到林沛宜把身体靠到椅背上,然后合上了眼不再说话。就在刚才短短的几分钟里面,他背着她从山上下来,她的脸贴在他的后背上面,听他说胡小宝的笑话,两个人仿佛很早以前就认识。但只是回到车上,她便变得冷漠而疏远,他们之间不过是雇主与司机的关系,又怎可能像朋友一样相处?
他不由自主地苦笑,这才是他替林沛宜开车的第一天,以后还会有怎样的状况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