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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时间已过了午夜十二点,离汪星出逃已二十多个小时了,李卓估算着汪星的行程,出省境后一千五百公里,按每小时一百公里的速度,需要十五个小时,再加上休息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到了,可到现在还没有接到消息,他有点放心不下。

李卓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出了汪星的事意外,心里还隐隐有些不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事发生,但具体是哪里不祥,他一时又说不上来。一会儿想起逃亡的汪星,一会儿想起深处大漠的张元,再过一会儿又想起满眼哀怨的齐帆,他们如同放幻灯片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台,轮流出现在李卓的脑海里,一直到天快亮了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下。

李卓刚睡着不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让刚刚睡着的他猛的一惊,睁眼看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凌晨七点,是谁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呢?李卓下了床,拿着手机走出了内间接通了电话。打电话的人只说了一句话就把李卓给惊呆了,连手机掉在了地上都没有发觉,那句话是:汪大同上吊死了,速来看守所!

王若琳也醒了过来,她穿着李卓的睡衣走出了房间,将一件衣服披在了光着膀子的李卓身上,诧异的看着眼神直愣愣的盯着对面墙壁的李卓,推了推他,轻轻的喊了两声,李卓仍是毫无反应,王若琳感到了异样,赶忙将灯打开,这才发现李卓的眼睛里布满了哀伤。

王若琳赶忙回到内室的洗簌间,将李卓的毛巾拿出来,轻轻的给李卓擦了擦脸,又给李卓去倒茶。正忙和着,李卓从哀伤中缓过劲来,沙哑着嗓子对王若琳说道:汪叔叔上吊了……

“什么?!”正在倒茶的王若琳听到李卓的话后也是一惊,差点将杯子打翻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望着李卓道:“你……你是说汪……大同上……上吊了?”

“嗯,看守所打来的,别的没说,就说汪叔叔上吊死了,让我赶快过去,然后就挂了电话……”李卓说着,眼眶里已布满了泪水。从小到大,他跟汪星、吴大勇和张元都跟亲兄弟似的,对每个人的父母也都跟自己的爸妈一样,特别是汪大同,更是将他们四个都视为自己的儿子,衣服、压岁钱、学习用品什么的从来都是每个人一份,并不因汪星是自己的儿子而厚待一些。此刻,汪大同含冤死在了监狱,李卓心里的痛苦可想而知。

“卓……别太难过了……我……我不想你太伤心……”王若琳看到李卓失魂落魄的样子,特别的心疼,走到李卓的面前,用力抱住了他,希望能给他一些安慰。

“嗯,放心吧,汪星不在,我会把这个场面给撑下来的”,李卓拍了拍王若琳的背,口气虽轻,但话意异常的将定,他不想心爱的女人为他担忧,“把你的车钥匙给我,我要去看看汪叔叔”。

李卓松开了王若琳,迅速抹了一把脸,回到房间穿上了衣服。

“我跟你一起去吧”,王若琳还是有些不放心李卓。

“我没事,你相信我,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失去理智的,很多事还需要我去办的,待会儿你打车去上班。看守所那个地方比较瘆人,你在这儿等着吧,放心,我会好好的”,说完,李卓接过钥匙拉开了门。

“卓,慢点……”王若琳关切的看着李卓走远,这才关上了门。

汪大同上吊了,王若琳更多的是同情,她与李卓不同,在她的角度看来,只是因为汪大同是汪星的爸爸、李卓朋友的父亲,在感情上同情一些,在这个时刻,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的男朋友的安危。李卓走后,王若琳回到床上坐下,整个心却被李卓带走了。

李卓开着车飞驰在玉城的街道上,上苍也像知道了汪大同的冤情一般,天亮之际,天空竟然下起了大雨,铺天盖地的,成了一个水世界,才一会儿工夫,就将那些起早班工作的人淋了个湿透,转眼间都躲的无影无踪了。雨刷飞速的挡风玻璃上摇摆着,由于雨下的太大,雨刷也起不到什么效果,雨水挡住了李卓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前方的路况,不得不降低了车速,努力瞪大眼睛,顽强的朝看守所的方向行驶着。

等驶过玉城第一小学的时候,李卓下意识的看了看母校的大门,二十年了,母校仍然是当年的模样。李卓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如同驾着车穿越了时空隧道一般,此刻,坐在车里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汪大同,他正殷切的透过车窗望着从校园里蹦蹦跳跳走出来的四个孩子:汪星、李卓、张元和吴大勇,车子的副座上,放着几大袋子刚刚从肯德基买来的汉堡和薯条……

虽然暴雨如注,但李卓仍是快速的抵达了位于郊区的看守所。一到地方,他迅速开门下车,朝看守所的医疗室冲了过去,在门口,他看见了满脸凝重的马杰。

李卓顾不上跟他说话,正要朝医疗室里走,却被马杰伸手拦住了,“法医正在做检查,借一步说话”,然后,不由分说的拉着李卓的胳膊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确实是自杀,虽然我不是法医,但干了十来年刑警,基本上也能判断个差不多,根据脖子上的痕迹和他的四肢挣扎的程度来看,能够排除他杀”,马杰吸了口烟对李卓说道。

“谢谢,无论是不是他杀,在我看来,都是他杀的”,他杀与他杀的,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

马杰从李卓的话里听出了恨意,长叹了一声,拍了拍李卓的肩膀,说道:“中国是个法制社会,即便你再明白真相是怎么回事,但凡事是需要证据的。另外,我想你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自保,而不是怎么去报仇,他既然动了这个心思,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跟他作对的人,而且做这些事还不用他亲自动手,他手下那个王重九会替他做的,还是小心为好,当然,我自己也得小心了。”

李卓看了一眼马杰,两个人根本算不上朋友,甚至连熟人都算不上,只是因为有了一个共同的对手而显得关系亲密了些而已,但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番推心置腹的话,也算是良知未泯——哪怕只是看在那些钱的份上。

“前天我来办别的案子时,顺带看了看汪大同,我把刘长江对他下手的原因告诉了他,他说他已经知道到了。”

李卓点点头,没有说话。

“刚才抬汪大同尸体的时候,他手里正攥着这个东西,看样子对他很重要,我怕别人发现了,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拿了过来,给你吧”,马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玉佩递给了李卓。

李卓接过玉佩看了看,是一枚玉雕的长命锁,背面还刻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李卓略一推算,比较接近汪星的生辰,时间上比汪星现在的生日早了一个月。李卓谢过马杰,将玉佩装进了口袋里。

马杰又拍了拍李卓的肩膀,刚要转身离开,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他回过头对李卓说道:“还有一个消息,可能会让你轻松一些,被汪大同的儿子捅了一刀的那个人并没有死,只是被刺中了左肾,送到医院后抢救了过来,现在人已经苏醒了,确切的说,汪大同的儿子涉嫌的是故意伤害而不是故意杀人,当然,如果运作得当,也可以是正当防卫。”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但现在汪大同上吊自杀了,如果直接告诉汪星的话,汪星肯定会再从沙海折回来,等于是自投罗网了,一旦被弄进了看守所,结果极有可能跟汪大同一样,即便自己不自杀,也会被人施手段给逼死。

李卓冲马杰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就一个人皱着眉头深思起来。

经过一番考虑之后,李卓拨通了张元的电话,简要的说了这边发生的事情,又叮嘱张元接到汪星后暂时不能将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让他先安心的在那边躲一阵再说。直到张元在电话里发了誓,李卓才放下心来来,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医疗室。

一大雨过后,玉城暴出了三条与汪氏有关的重大新闻。

其一,原汪氏集团董事长汪大同的儿子汪星在其生日前的一天,因保护家人而捅伤了人,之后神秘消失,今晨,玉水河里发现一名青年男尸,疑是汪家大少爷畏罪自杀。

其二,原汪氏集团董事长汪大同昨夜听到儿子将人捅成重伤的消息后,于今天凌晨在看守所上吊自杀了,这一天是正是他儿子汪星的生日。

其三,汪氏集团要于近日进入拍卖程序,一旦拍卖成交,汪氏集团即将易手,汪氏集团将不复存在。

说是三条新闻,但归根到底还是一条:汪家的新闻。尽管在凌晨的时候已经得知了消息,但王若琳拿到刚印出来的报纸后,手仍是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看完通篇报道后,她咬了咬牙,拨通了齐帆的号码。

市政府文印科里,齐帆也是刚刚拿到今天的报纸,她也被头版新闻给震惊了,曾经辉煌一时的汪氏集团以父子双亡的方式轰然倒塌了,而推倒汪氏集团的幕后黑手正是刘长江!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下,齐帆竟然感到阵阵寒风袭来,让她忍不住哆嗦起来。

王若琳的来电把齐帆吓了一跳,如同跟触电了一般,让她猛的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等弄清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时,她才慢慢平静下来,小心的看了看手机上的号码,确信不是刘长江打来的时候,她才接通了电话。

王若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帆帆,你在哪?我必须立刻见你!”

“我……我在单位”,齐帆用几近颤抖的声音回答道,她的异常引起了其他同事的注意。

“你在市政府大门口等着我,我马上去见你!”王若琳不由分说,对齐帆下了命令。

“好……好……我等你”,齐帆被吓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听到好姐妹的声音后,她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边挂着电话,一边抓起自己的包,在同事们诧异的眼神中冲出了办公室。

王若琳也不请假,踩着高跟鞋飞奔下楼,到了停车场才想起李卓将她的车开走了,然后又跑到报社门口拦了辆出租车,朝市政府大门口驶去。

“若琳……”看到王若琳下了车,齐帆赶忙迎了上来,紧紧的抓住了王若琳的手。

王若琳感受着齐帆的紧张和害怕,也不说话,拉着齐帆朝马路对面的市政广场上走去,一直走到一处僻静的亭子里二人才停下了脚步。

“帆帆,你必须离开刘长江,今天!现在!马上!”为了好姐妹,王若琳果断的替齐帆下定了决定。

“可是……”齐帆似有顾虑。

“没有什么可是!为了你们,我必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叔叔了!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受到伤害!”

齐帆猛的一下子没听懂王若琳所说的“你们”所指何意,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你们”指的是自己和李卓。一想到李卓,齐帆心里又添了份酸楚。

“帆帆,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可能觉得自己有点亏,跟着他这么多年,把最美好的青春都给了他,现在两手空空的走有点不甘心,可是,你要明白,现在的形势不同以往,汪大同这是在犯罪!是在谋杀!早晚是要犯事的!你跟在他身边必定会受到牵连!这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嗯,好,我今天就走!”齐帆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哪?”看到齐帆下定了决心,王若琳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知道,我想先出去散散心,我想去丽江和西藏,早就想去了,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终于可以成行了”,下了决定之后,齐帆反而轻松了些。

王若琳点了点头,想起了一个问题:“你的钱够吗?我给你取点吧?”

齐帆摇了摇头,对王若琳说道:“在今天之前,我确实挺不甘心的,我想从刘长江那儿获取一些回报之后再离开,但看了汪大同的报道后,我改变了这个想法,我可以不在意自己,但我不能不在意妈妈,如果我出了意外,她往后就没法活了,哪怕为了妈妈,我也要好好的活着。这几年刘长江也没少给我钱,我都存着,大概也有几十万,等我散完心之后再考虑着找个什么项目吧”。

“嗯,挺好的,我也帮你多留意,要是合适的项目,咱们姐妹俩一起干”。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小道消息总会添加上传播者的臆测,特别是那些思维比较天马行空的传播者,他会将很多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编造的非常具有真实感,让你不得不惊叹折服,比如他能把玉水河里的浮尸跟潜逃了的汪星编排到一起,凭空捏造出一个汪星畏罪跳河自杀的消息,而且这个消息居然还让很多人相信了。

显然,玉水河里的浮尸另有其人,因为汪星本人此时已经到达了沙海市,由于夜里起了大风,黄沙吹得看不清路况,汪星的车速非常的慢,比预计时间晚了好几个小时,好在前方的张元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沙海市的高速收费站上并没有警察盘查,汪星可以大大方方的结账下站。

听了张元的消息后,汪星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进入收费站后,他拿起李卓的棒球帽和眼镜带上,掏出计费卡交了费,然后顺利的出了站,看到了候在站外的张元。汪星将车停在张元身旁,然后从驾驶座移到副座上,将驾驶位让给了张元。

张元上车后,跟汪星用力拥抱了一会儿才松开,脸上挤出些笑容,也不多话,随手递了一瓶水给汪星,然后就挂了档发动了汽车。

汪星感觉张元的神色有些奇怪,一向话多的他今天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了,也许是替自己感到担忧的缘故,这才变得紧张起来。由于过度疲惫,汪星也没再想太多,喝过水后,他将座位平倒,将脑袋歪在一边沉睡起来。

在汪星没到之前,张元接到了李卓的电话。李卓在电话里告诉张元了两个消息,一个消息是被汪星捅了一刀的那个瘦子经过抢救后活了下来,也就是说,汪星的案子从故意杀人案件变成了故意伤害案件,汪星的事情没有原来想象的那么严重了。而另一个消息是汪大同于夜里上吊自杀了。

张元听到汪大同上吊的消息后,脑袋嗡的一下子就懵了,挂了电话后久久说不出话来。张元对汪大同的感情要比李卓还要深一些,因为李卓有爸妈,而张元没有,小时候学校开家长会,汪大同让杨静去开汪星的家长会,他自己却去参加张元的家长会,在会上挨了老师的批评后,汪大同不仅不生气,还会领着他和汪星、李卓以及吴大勇去吃顿好吃的。上大学后,汪大同不仅替张元交了全部学费,每个月还按照给汪星的标准给他打生活费,并一直坚持到大学毕业。此刻,那个善良的汪叔叔却被人给生生的逼死了。

张元咬紧牙关,双手攥成了拳头,就连指甲抠进了肉里都没有发现,眼睛几乎从眼眶里瞪了出来,整个世界都能被他的怒火里给熔化,“刘长江!你真够狠的了,不仅将阿卓调到了地震局,给汪星扣上了逃犯的罪名,现在又逼死的汪叔叔,此仇不共戴天!”如果不是要负责保护汪星,他这会已经在回玉城报仇的路上了。张元在心里刻下了李卓交代的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张元一边开车,一边思考着怎么安顿汪星。虽然汪星没有将人捅死,不至于上了通缉令,但至少会被列为网上逃犯,现在不是讨论他是否属于正当防卫的时候,那要等以后有机会了在做商讨,眼下的关键是先保住他的安全,等玉城那边的事了了以后再谋划。矿区虽然偏僻,但毕竟只有巴掌大,里里外外好几百号人,说不定哪个眼尖嘴快的认出了汪星就坏事了,所以,这里也只能暂避而不能藏身,张元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驶入郊区以后,路上的人渐渐稀少了,张元掏出手机想给琳娜打个电话,让她提前做些吃的给汪星,当他翻号码的时候,突然看到了琳娜的名字下面紧挨着的三个字:络腮胡。

张元眼前一亮,想起了在矿上吃吃喝喝混了两三天的络腮胡,虽然张元还不完全相信他,但从他的气势上判断,即便他不是军火商也应该差不到哪去,至少是个混江湖的,路数应该比较广,帮忙把汪星藏一段时间应该没什么问题,好歹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是一报还一报,他也得帮这个忙的。

一想起络腮胡,张元又想到了自己的枪,如果不是被络腮胡拿走了,他这会已经到了玉城,找到刘长江那孙子后,也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弄个什么东西当消音器,噗噗两枪,轻轻松松的就将他给干了,然后随便找个下水道把枪一丢,谁能发现是自己干的?难道警察还能请个神仙给算出来不成?就冲络腮胡把枪给拿走了,自己不能去报仇雪恨,他就得收留汪星,并且得好好安顿汪星。

张元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半,而且今天还是周四,回去后先把汪星安顿下,明天再打给络腮胡,让他务必帮这个忙。

由于杨静和李卓都不是汪大同的直系亲属,汪星又逃亡在外,没有人在火化通知书上签字,汪大同的尸体只能被冷冻在殡仪馆里。

李卓看着缓缓被推进冷冻室的汪大同,咬紧了牙关,心里对刘长江的仇恨已到了极致,恨不得将刘长江给生吞活剥了,直到冷柜的门合上后,李卓才挪动步子,走出了冷冻室。先将汪大同放在这里也有一个好处,将来汪星回来后,还可以再看一眼自己的父亲。

李卓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殡仪馆的大门口,看到王若琳正焦急的掐着杨静的人中,小宁宁正在王玉婷的怀里拼命的哭喊着挣扎着。李卓赶忙快走两步,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速效救心丸,让王若琳用矿泉水给杨静服下。随身携带速效救心丸还是他跟着刘长江时养成的习惯,没想到这会用上了。

过了一会儿,杨静缓缓的恢复了神智,一睁眼看见自己正躺在王若琳的怀里,女儿在旁边大声的喊着妈妈,杨静的眼泪再次决堤了,紧紧的搂着女儿,嘴里哭喊着爸爸,哭喊着小星,声音凄厉嘶哑的让李卓等人也泪如泉涌。李卓拿起那瓶速效救心丸,狠狠的摔在地上,瓶子应声碎裂,药丸迸的到处都是。

天色渐暗,霓虹灯纷纷亮了起来,争先恐后的炫耀着自己的色彩。玉城的夜色让人迷醉,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汪家的悲痛撒在这个城市里,如同一滴眼泪滴进了江河,连一丝波澜都泛动不了,根本影响不了这座城市的情绪。

杨静的眼睛早已肿的睁不开了,但眼泪仍像开了闸的大坝似的,顺着脸颊不断的滑落,嗓子也早都嚎哑了,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几乎是一夜之间,汪氏集团轰然倒塌,父亲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弟弟将人捅成了重伤,现在亡命天涯生死未卜,丈夫吸毒吸成了干柴棍儿,眼下也不知死活,自己再一次成了一个孤儿——跟女儿相依为命的孤儿。

李卓看着伤心欲绝的杨静,他决定劝劝她,照这样下去,杨静也会出事。

李卓对王若琳和吴大勇、王玉婷三人说道:“你们抱着宁宁走走,我跟静姐说点事。”

吴大勇等人听了后,抱着宁宁走到了别处。李卓将杨静扶到路边的道牙上坐下,他想把汪星的事情告诉杨静,他不是不信任王若琳和吴大勇,而是不想让他们知道的太多,有的时候,不知情是一种保护。如果不是看到杨静伤心到这个程度,李卓连杨静也不会告诉,看着杨静被折磨的半死,这才决定将汪星的事儿告诉她,好让她有一个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

“静姐,你能听我说两句话吗?”李卓轻轻的拍了拍杨静的肩膀。

杨静嗓子已经哑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噙着泪水对李卓点了点头。

“静姐,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但是,眼下不是我们难过的时候,即使要垮,我们也不能现在就垮,我们还得咬着牙坚持着,因为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处理,比如小星,现在就非常需要我们的帮助”。

“啊啊啊……”,一提到小星,杨静又激动了起来,她迫切的想知道弟弟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前两天李卓只说她放心,可汪星究竟去了哪里,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都一无所知,一听李卓提起汪星,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想问李卓到底怎么回事,可嗓子只能勉强发出些啊啊的声音。

“你别急,听我跟你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别激动,我慢慢告诉你”,李卓情知杨静和汪星姐弟情深,也不绕圈,直接将当天的过程告诉了杨静。

听完李卓的话以后,杨静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想问李卓一些问题,却因为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急的满头大汗,李卓心知杨静心里牵挂汪星,赶忙从王若琳的包里翻出一包便签纸和一根笔递给杨静,让杨静借着路灯的光线写,他来回答。

“小星他没事吧?”杨静尽力睁开肿胀的眼睛,在纸上迅速写到。

“没事,他很好,上午已经到了张元那儿,现在在张元的宿舍里,张元说他正在想办法给汪星找个安全的地方,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上午就会有消息,今晚汪星就住在张元那儿”。

“张元的煤矿在哪?”

“你要去找他?”李卓担忧杨静会去找汪星。

“不是,我想知道他在哪儿,那样我会放心一些”。

“沙海市北边的巴丹吉林沙漠,离沙海市正北方五十公里左右”。

“你告诉大元,让他好好照顾汪星,爸爸的事先不要告诉小星,否则他会跑回来的”,杨静在纸上写着。

“放心吧静姐,我已经叮嘱过张元了,等我们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之后再告诉他,眼下先让他安心的躲在那边,等家里的事情平息后再说。”

“那我就放心了,谢谢你小卓”。

“静姐,你见外了,我跟小星是发小,我把你们都当成了亲人,我会尽力而为的”,李卓说着,眼眶里也起了泪。

“那我就放心了。”

“汪星在张元那儿的事儿大勇他们都不知道,特别是大勇,他从小都比较老实,这些事他也帮不上忙,反而会害的他睡不着觉,我也没告诉他”。

“嗯,我知道了。”

“那我把他们叫过来了,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咱们得分分工”。

“好”。

李卓把王若琳和吴大勇、王玉婷叫过来。众人上了车坐定后,李卓转过身对几人说道:“刚才我跟静姐谈了一些事情,不是信不过你们,而是有些事情我不愿意让你们知道,因为知道的人越多,受连累的人越多”。

“阿卓,你……”吴大勇对李卓的做法感到不满,兄弟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什么也帮不上,他感到很自责,现在李卓又不让他参与,不由得就急了,但他刚一张口就被李卓堵了回去。

“大勇,我不是不让你参与,而是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为我不想看到我的另一个兄弟也发生意外!”

“那我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吧?”吴大勇急切的说道。

“好,我就想说这件事,接下来我需要大家的配合了,这里也没有外人,我直接安排了”。

“你说吧,我们会竭尽全力的”。

“眼下有几件事要处理,第一件事是对裴律师的赔偿问题,裴律师是为了汪叔叔的案子才发生的意外,虽然车上有保险,但们我不能就按照保险的额度去赔偿裴律师,要在保险之外多给钱予以补偿。这桩交通肇事案有诸多嫌疑,一时半会儿又破不了案,现在裴律师还在医院病床上躺着,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的医药费。事由我们而起,不能让他受委屈,眼下汪星不在,就由大勇负责这件事,去跟裴律师和他的家属做好沟通,另外再拿一些钱过去,先要把裴律师在医院治疗这一块儿安顿好”。

“好,没问题!”

“汪叔叔虽然去了,可是汪氏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这两天汪氏集团就要提交拍卖程序了,这一块静姐比较熟悉,就由静姐来负责吧,毕竟汪氏是汪叔叔一生的心血,做好善始善终,也是给他一个妥善的交待”。

杨静听了李卓的话,也点了点头。

“阿星捅人的案件不能因为阿星不在就放下了,这个由我来接手,要想办法为阿星洗脱罪名。根据阿星和静姐的描述,阿星那天的行为是属于正当防卫,根据相关法律,正当防卫是可以不用负刑事责任的。这件事明天一早我就着手,时间长了证据和证人就不好找了,这几天我到纺织厂那儿去走访,无论如何要把当天的情况进行还原,竭尽全力为汪星洗脱责任”。

“那我和玉婷呢?”王若琳也要尽一份力。

“你负责协助,如果她有什么忙不开的,你多帮帮她。玉婷负责照看咖啡厅”。

“嗯,那静姐和宁宁住哪?”王若琳问道,杨静有家不能回,纺织厂也不能再住,她和宁宁无处落脚了。

“住我家,我爸妈都退休在家,静姐和宁宁住那儿我比较放心”,李卓已经考虑好这个问题了。

“啊……”杨静听了以后,赶忙冲李卓摆手。

“静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你可以去住宾馆是吧?你可以凑合,但是宁宁呢?她才三四岁,能整天这样跟着你折腾吗?时间长了会给她的心里留下阴影的。我爸妈都退休在家,你可以放心的把宁宁托付给他们,保准看的好好的,你也好静心把事情尽快处理完”,李卓说完,王若琳也帮忙劝起了杨静。

杨静听了李卓和王若琳的话,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就不再拒绝了,点点头,同意了李卓的方案。

“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了,我们就根据各自的分工,尽快把这些事给妥善处理掉”。

众人闻言,纷纷点了点头。

将杨静和宁宁送到家里后,李卓和王若琳开着车回到了地震局。进了办公室以后,李卓还有些不放心,又专门打了个电话给他妈妈,叮嘱妈妈小心的照看杨静和宁宁,然后才松了口气,瘫坐在沙发上。

王若琳心疼的抚摸着李卓的脸,这段时间以来,李卓消瘦了很多,颧骨都突了出来,摸上去只剩下一层皮包裹在颧骨上。

王若琳本想张口跟李卓说说齐帆的事儿,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说起,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齐帆和刘长江的关系。王若琳的手摸在李卓的脸上,心里却在翻来覆去的斟酌着。

“若琳,你有事要说?”李卓发现了王若琳的异样。

“嗯”,既然被李卓看出来了,不如说出来罢了,王若琳咬了咬牙,对李卓说道:“齐帆要走了”。

“什么?!”听到王若琳提起齐帆,李卓这才想起来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齐帆了,乍听齐帆要走,李卓感到非常意外:“齐帆要走?她……她要去哪?”

“不知道,反正是要离开玉城”。

“离开玉城?为什么?怎么突然要离开?”一想起齐帆,李卓感到五味俱全,时至今日,李卓都不知道该怎么定位自己跟齐帆的关系,男女朋友?显然不是,好朋友?也不准确,情人?红颜知己?这几种关系好像都有那么一点,但都不完全是。虽然理不清二人的关系,但和齐帆的感情还是有的,而且还很浓,乍听齐帆要离开,李卓的心里如同被针刺了一下一般,痛的他猛的一哆嗦,但碍于王若琳在身边,他强忍着未在脸上表现出来。

“因为刘长江”,王若琳想从李卓的脸上找出些端倪,但不知道是李卓藏的太深,还是他对齐帆确实没太多的交往,除了惊讶之外,王若琳没有发现别的异常。

“刘长江?因为刘长江?”李卓对王若琳说出的话感到非常不可思议,齐帆怎么会跟刘长江扯到了一起?又怎么会因为刘长江而离开玉城呢?”

“是的,就是因为刘长江”,王若琳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她有点后悔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但既然已经说了,只有硬着头皮说完了。

“我不太明白,她怎么会跟刘长江扯到一块儿了?”李卓对王若琳的话感到匪夷所思。

“齐帆是刘长江的情人”,李卓的表情在王若琳的意料之中,她看着李卓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

“什……什……什么?她……她……她是刘长江的情……情人?”李卓越来越感到诧异,从王若琳口中说出齐帆是刘长江的情人,简直比说出是自己的情人还让人吃惊,“怎……怎……怎么可能,他……他们……两……”,李卓不相信的摇了摇头。

“齐帆不仅是刘长江的情人,而且已经跟了他六七年了”,对李卓的吃惊,王若琳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但凡认识齐帆的人,都不会想到她会跟着别人当情人,李卓就更不用说了,齐帆跟的人还是他曾经的领导,他不吃惊才不正常。

“怎么……怎么可能?齐帆才多大?她跟了他六七年了,那岂不是……岂不是上大学的时候就跟着他了?”

“是上高三的时候就跟着他了”,王若琳对李卓纠正道。

“高三?!”李卓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给弄懵了,简直就是天雷阵阵。

“齐帆上高三的时候,他爸爸被罗汉堂的人给打死了,刘长江当时是主管刑侦的公安局副局长,他在办理那起案子的时候认识了齐帆,后来刘长江将罗汉堂一网打尽,把打死齐帆父亲的人送上了法庭,算是替齐帆伸张了正义。因此,齐帆对刘长江有一种感恩之情,就把自己给了刘长江。齐帆考上大学后,还是刘长江还出的钱供她上的学。还有,如果没有刘长江,齐帆怎么可能一毕业就进入政府办公室上班?”

“哦,是这样,难怪……”听完王若琳的解释,李卓才明白过来齐帆一直拒绝他的原因,他是刘长江的秘书,而齐帆是刘长江的情人,要是跟她谈了恋爱,难保刘长江会发现,当然,齐帆跟其他人谈也不行,男人对于这种事情异常的敏感,越是地位高的人专属意识越强,凭自己对刘长江的了解,他绝不会容许别人跟自己分享一个女人。

“难怪什么?”

李卓口中的“难怪”,指的是“难怪齐帆拒绝自己”,但这话绝对不能跟王若琳提起,于是改口说道:“难怪齐帆不谈男朋友,原来她有顾虑,万一被刘长江发现了就大大的不妙”。

“她不谈不代表没有人惦记”,王若琳酸酸的说道,虽然她猜不透李卓和齐帆的关系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但至少有一点她是知道的,那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比较暧昧,不管是齐帆喜欢李卓,还是李卓喜欢齐帆,或者是二人相互吸引,但这层暧昧关系她还是能感觉得到的。

“她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刘长江?”李卓岔开了话题。

“还不是你们的事触动了她”。

“我们的事?”李卓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虽然刘长江针对的是汪氏和你,但是,他下手的狠毒程度让齐帆也感到胆颤心惊,你是他的秘书,鞍前马后的伺候他,就因为你帮着你的朋友做事,他就把你打发到了地震局。汪大同得罪了他,他不仅把汪氏集团搞垮,还逼死汪大同,逼走了汪星,这么狠的手腕,什么人敢跟着他。还有,他为了达到长期占有齐帆的目的,竟然给齐帆出了个假结婚的主意,要齐帆嫁给他扶持的一个傀儡,名义上是齐帆跟这个傀儡结的婚,实际上,真正入洞房的还是他刘长江,齐帆这个傀儡丈夫就是个摆设”,一说起这些,王若琳就感到义愤填膺,吃齐帆的醋是人民内部矛盾,对刘长江的愤恨就是敌我矛盾。

李卓也是对刘长江设计的傀儡婚姻感到吃惊,这个人怎么可以贪婪到这个程度,而且想法还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那她什么时候走?”一切尘埃落定,齐帆终究是要离开了,李卓咬了咬牙,强忍着不让伤感表现出来。

“估计也就这两天吧,走的时候我们去送送她”,终究是自己的好姐妹,齐帆的离开,让王若琳也感到非常难过,说着说着,眼泪已布满了眼眶。

“嗯”,即便王若琳不邀请,李卓也要去送一送的。

“那咱们赶紧睡吧,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一大堆事儿呢”,王若琳牵着李卓的手,将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两个人确定关系以后,王若琳的妈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许女儿在外面过夜了,毕竟也都老大不小了,不能像管小孩子那样了。

事实上,虽然李卓已经搂着王若琳睡过好几次了,但两个人的关系仍然没有突破最后的防线,也不是李卓能忍,更不是王若琳要拒绝,而是王若琳还在手术恢复期,医生曾专门交代,恢复期不过,是不能跟男朋友同房的,王若琳找了个身体不适的理由勉强拖延着,否则早就剑及履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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