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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李卓的到来没有对地震局引起多大的波澜,别说是来了个副局长,就是来了个局长,大家也是该干嘛干嘛,引起不了多大的轰动。这里的每个人都十分清楚,但凡是来这里当领导的,十有八九都是被“发配”过来,没有几个是开开心心欢天喜地来上任的,开个会通通气就得了,互相介绍一下就算完事,地震局本身经费就少的可怜,来个副局长连顿欢迎宴会都请不起。

地震局设有五个领导岗位,一个局长,三个副局长,外加一个纪检书记。其中一个副局长来报过到之后就再没有见过其人,有一个已经过了该退二线的年龄了,不知道是被组织遗忘了还是怎么着,迟迟没有宣布他退职,只有一个副局长比较照点,是地震专业出身,比较喜欢这个行当,每天准时上班,来了之后就蹲在办公室里搞什么地球物理勘探,剩下一个副局长岗位常年空缺,李卓的到来,刚好补了这个缺。

李卓的职责是负责震害防御、法规和科普知识宣传,分管震害防御科和工会,因为那一位常年不上班的副局长没起什么作用,局长就对这位年轻的副局长给予了厚望,把那位消失不见的副局长分管的执法队也分给李卓负责——执法队担任着地震局的全部希望:对建筑物进行地震安全性评价收费,这是地震局唯一的收入来源。

在这样的分工下,李卓分管了三个科室的七个人,连同自己,总计官兵八人,饶是如此,李卓在地震局已算是兵强马壮的副局长了,地震局上上下下总计二十四个人,自己就分管了三分之一的人,这对下车伊始的李卓来说,已经是荣幸之至了。

虽然单位没有给李卓举行欢迎宴,但李卓并不计较,自己都从市政府办公室发配到这儿了,有没有这顿饭又如何呢?既来之则安之,地震局再不怎么样,也比跟着刘长江如履薄冰强,而且现在手下还有了几个人,比以前伺候刘长江好多了。

分工会议结束后,李卓给局长提了一提茶叶算是见面礼,似乎从来没有人给自己送过礼,局长接过李卓的茶叶后还显得有些意外,然后面带歉意的对李卓说道:“李局长,这个……你刚来咱们这里,情况不太了解,咱们这儿的经费一直很局促,那个……那个……欢迎宴从来没搞过,这个也不是针对你,他们……他们几个来的时候也没有搞,不好破例,你多谅解啊。”

李卓也不在意这个,微笑着说道:“局长见外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学习,跟各位领导来当学生的,欢迎不欢迎的并不重要,只要我以后犯了错误您多担待就行。毛主席不是说了吗,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工作,请客吃饭本就不在工作范围,我能理解,更能体谅,既然咱们这儿有规矩,那就不能从我这儿破了”,李卓又说了些其他的客气话,然后告辞出来了。

地震局局长是个搞科研出身的实在人,鼻梁上架的眼镜比酒瓶底都厚,从大学毕业以后就一直在地震局工作,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这儿,资历和业务都相当精通。因此,多年来玉城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地震局局长了,当然,也没有其他地方适合他了。他并不计较李卓是为什么来到这儿的,他对来到这里的每个同志都一视同仁,干的好的表扬,干不好的也不批评,反正地震局没有什么过多的事可做。倒是李卓的到来让他感慨了很久,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年来到这里时的情景,看着李卓消失的背影,局长很是于心不忍,这样一个青年才俊,放在这里可惜了。

李卓倒是没考虑那么多,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招呼了一下他分管的那七个人,开着两辆车直奔玉水河畔而去,单位没有欢迎副局长的先例,但是没有规定说副局长不能掏自己的钱包犒劳下属。李卓分管的执法队有一辆防震执法宣传车,这辆车给李卓带来的唯一的好处是,终于学会如何推车发动汽车了。

李卓的七个下属中有四个是女的,拼上自己以后,刚好四男四女。四个女同志中,两个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也是鼻子上架着厚厚的酒瓶底,看上去就是搞研究的,剩下的两个相对年轻点,一个三十多岁,一个跟李卓年龄相仿,三十多岁的那个看上去妖媚一些,眼神顾美流盼,与地震局整体风格格格不入,跟李卓年龄相仿的这个刚研究生毕业不久,言语不多,身上还有浓浓的学生气息。另外三个男人中,有一个是执法队的司机,三十多岁,好像是从部队转业的,转业前在部队里开坦克的,因此,那辆半死不活的执法车被他开的虎虎生风。另外两个跟司机的年龄差不多,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具体情况不详。

新领导上任的第一天就请吃饭,让大伙儿都感到惊喜不已,除了那个三十多岁的少妇面色略有不屑之外,其他的六个人都是喜笑颜开,地震局如同被人遗忘的世外桃源,来到这儿晋升的可能就几乎为零,每个人也不图自己能有多大的前程,只盼望着能摊上个好领导就行。

大伙儿看李卓年轻,而且还没有丝毫的架子,上任第一天就组织大家就餐,都非常高兴,比起其他科室的同志不知要幸福多少倍,虽然大多都不胜酒力,但都给足了李卓面子,整个宴会上频频举杯,相谈甚欢,一场酒局过后,众人的关系就拉近了许多,当然,那个故作姿态的少妇除外。

少年不识愁滋味,一番开怀畅饮,李卓就将那些凡尘琐事抛至了脑后,等王若琳开着车来接他的时候,已醉的不省人事了。

履行,大醉,甚欢。

八月流火。

齐帆坐在一辆出租车的后排座上,一边盯着马路对面的玉城市地震局,一边拿出纸巾擦着脸上的汗,尽管出租车上的空调开着,但丝毫起不了作用,车厢里仍是闷的要命,齐帆如同坐在蒸房里似的,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紧紧的贴在皮肤上。引得坐在前排驾驶座上的司机不停的从后视镜里偷看着齐帆饱满的胸部。

由于玉城市地震局与玉城大学物理学院是共建单位,地震局这才有了开府建牙的机会,虽然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儿地,但办公条件在玉城市市直单位里算是不错的了,能够独立拥有一栋九层的办公楼。当然,这也不全是地震局的,下面两层是门面房,中间的四层是玉城大学物理学院的地震研究中心,顶层的三楼才是地震局的办公室。人少房多,这也是地震局最好的福利了,由此,李卓分到了一套有套间的办公室,外面两间会客,里面一间休息。公务员小区的公寓退了之后,李卓的家当就搬到这儿了。

齐帆获悉李卓被发配时,李卓已经在市委党校上了三天课了,大概是办公室的姐妹知道她跟李卓有过那么一段儿故事,所以她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告诉齐帆,还是她往楼上送文件时,才发现李卓的办公室已经易主了。尽管她有预感李卓会被刘长江换掉,但没有想到刘长江的动作会这么快。齐帆找人打听之后,才知道李卓是在跟自己热情相拥的第二天被调动的,那次相拥,竟然成了二人在这栋楼上的离别之拥。

眼看到了中午,马路对面的楼里渐渐有人走了出来,齐帆赶忙给司机算了钱,然后下了车,撑了把伞站在马路边上等候李卓。谁知长等短等,竟然没有看见李卓出门,更没有见到他的车,眼看楼里的人都散尽了也没有瞅见他的影子,不由得暗自懊悔,忘了来之前给他打个电话了,说不定他今天没有上班,亦或者在楼上加班。

齐帆撑着伞穿过马路,走进了一楼大厅,恰好有名女保安在大堂里坐着,齐帆赶忙快走两步,急切的向保安问道:“请问李卓在吗?”

女保安扫了一眼齐帆,这人好没礼貌,怎么对李局长提名道姓的,虽然李卓只来了一天,但女保安还是记住了这个年轻的领导,因为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说了句“你好”,就是这简单的两个字,让女保安对这个领导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此刻听见这个女人对李卓提名道姓,脸上也露出了不悦,硬生生的说了句:“不知道。”

齐帆碰了壁才发现自己失礼了,在脸上陪出些笑容,对女保安说道:“对不起,我是那个……李……李局长的朋友,我有急事找他,你知道他在几楼办公吗?”

女保安见齐帆口气缓和了,态度也好了很多:“李局长今天没来。”

“没上班?第二天上班就缺岗?”齐帆感到很好奇,她不了解地震局的情况,更不知道李卓昨天请同事喝酒的事,还以为李卓仍旧闹着情绪。

女保安看了看她,觉得她管的也太多了,李局长上不上班跟你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是纪委的不成?想归想,但她嘴上没说出来,白了齐帆一眼,自顾自的忙和了。

齐帆也不计较许多,重新撑开伞出了门,一边走一边从包里摸出手机,拨通了李卓的手机。

此时的李卓正躺在玉水河畔的国际酒店里酣睡着,他的酒量很浅,但碍于昨天是跟下属第一次见面,加上心情不悦,竟然也不计较那么多了,左右开弓来者不拒,竟然喝了个酩酊大醉,好在还有意识的时候给王若琳打了个电话,否则这会还不知道被人家酒店给扔到哪了呢。

手机声未能吵醒李卓,却吵醒了另外一个人,王若琳。

昨晚王若琳接到李卓的时候,他已经吐的七荤八素不省人事,他的几个下属中除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还有点思绪外,其他人也都喝的摇摆不定难分是非了。王若琳心知李卓喝这么多是心里难受所致,心里很心疼他。给饭店结了帐之后,又在饭店隔壁的快捷酒店开了几个房间,委托酒店的保安把李卓的下属送了上去,然后在少妇的帮助下把李卓弄到了自己的车上,然后开着车把李卓拉到玉城国际酒店。

等王若琳把李卓安顿好之后,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她咬了咬牙,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李卓醉成这个样子,王若琳实在是不放心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没想到妈妈居然十分开明,嘴里答应的特别爽快,还特别叮嘱王若琳要多弄些水给李卓喝。王若琳挂了电话才发觉到有些不同,没跟李卓谈恋爱之前,妈妈恨不得她连卧室的门都不要出,现在谈了恋爱夜不归宿都不管了,这都什么情况?

王若琳本来不想去看李卓的电话,但打电话的人很是顽强,不折不挠的,第一次响过后,又顽强的打了第二次。

王若琳刚要起身去拿李卓的手机,却发现自己的腰不知何时被李卓抱住了,她掀开被子,看见李卓正侧躺在她的怀里,一手攀在她的胸前,一手搂着她的腰,鼻子规律的喘息着浓浓的气息。王若琳脸色一红,整个身体竟跟抽了筋似的,使不上一点力气,虽然被窝里还有浓浓的酒气,可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李卓的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看情况大有不打通不罢休之势,王若琳生气的撅起了嘴,打电话的人真不会捡时候。王若琳轻轻的拿开李卓的胳膊下了床,又给李卓掖好被子,这才踮着脚尖走到了衣架前,从李卓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上面显示着来电人的名字,齐帆。

没理由的,王若琳突然感到很紧张,齐帆怎么会给李卓打电话?打电话做什么?她打的这么坚决干嘛?要说什么事儿?是挂还是接?接通了我该说什么?

王若琳犹豫着,看看手机,又看看正酣睡着的李卓,突然醒悟过来一个问题:我为什么犹豫?我是李卓名正言顺的女朋友,我们都互相见过家长了,我妈都允许我跟他夜不归宿了,凭什么我不能帮他接电话?该胆怯的是她齐帆才对,明知我跟李卓是男女朋友,你还打电话给他,你想做什么?想到这一点,王若琳咬了咬牙,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听筒里立即传来了齐帆的质问声:“喂!你干嘛呢!为什么不接电话!”

王若琳被齐帆的质问的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嘴上回答道:“那个……那个……阿卓在睡觉……”

电话那端的齐帆也是一愣,迅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号码,确实是李卓的,怎么会传出个女声来?略一思索,她迅速明白了怎么回事,拿着李卓手机的人是王若琳!齐帆立即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刚才用了质问的口气,这是比较亲密的关系才会这样问的,如果是普通同事和朋友,绝对不会用这样的口气里质问对方的。

齐帆愣神的功夫,王若琳也缓过劲来了,李卓是我男朋友,你齐帆怎么用这样的口气来质问他?这里边只能由两个问题,要么是齐帆确实有非常急的事儿找李卓,要么是齐帆跟李卓之间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她心里一沉,牙齿紧紧的咬住嘴唇,将手机贴在了耳朵上。

“若……若琳?”齐帆明知故问的询问了一下,脑袋迅速转动,找一个合适的打电话给李卓的借口,好在她这次找李卓刚好就有件事——她无意中听到刘长江交代王重九对汪星下手,想办法把汪星给弄到监狱里,齐帆急切的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李卓。

“嗯,帆帆,你找李卓什么事?”王若琳嘴上尽量的保持平静,心里已是凉了大半,一边是自己喜欢的男人,一边是自己的好朋友,这种被欺骗的感觉让她浑身发凉,尽管知道他们之间可能会存在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但王若琳一直相信他们会自觉保持好距离的,特别是齐帆,她是自己最好的姐妹,她一定不会跟自己抢李卓的,可刚才齐帆说话的语气,不能不让人那样猜测。

“李卓人呢?我有急事告诉他!”齐帆也感觉到了王若琳的变化,心里一疼,眼泪充满了眼眶,她恨死了自己,明明知道跟李卓的不清不楚会伤害到王若琳,但自己始终狠不下心跟李卓断了联系,此时的她觉得自己跟个罪人似的。但她没有把这些表现出来,口气上仍很急切,她必须继续保持这样的口气,那样王若琳才不会起疑,会认为自己是有急事找李卓。

“他……昨晚喝多了,还在睡觉”,齐帆的表演起到了效果,王若琳听着齐帆的口气不仅没有妥协,反而在知道是她接的电话后口气仍然很急切,看来十有八九真是有事找李卓。

“那个……你喊他,我找他有急事!”

每个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不同的是,有的人有机会表演出来,而有的人没有这个机会。这一点,从女人看言情剧时就可以得到证实,她们会很快入戏,而且还会随着自己“扮演”的角色喜怒哀乐。

“他喝多了,一时半会儿清不过来,方便告诉我吗?等他醒来了我告诉他”,齐帆再次用急切的口气说话,让王若琳内心的疑惑继续消除,也跟着担心起来。

“嗯,也行,我刚才听到刘长江交代王重九,让他安排点人去找汪星的麻烦,而且口气还比较狠,说是要王重九想办法把也汪星弄到监狱里去,你提醒李卓,让他转告汪星主意提防”,齐帆一口气说完,感觉心里轻松的多了,这段话说的极其自然,而且也是实情,自认王若琳不会察觉。

齐帆的话让王若琳也是一惊,没想到刘长江居然这么狠,不仅把汪大同弄进了看守所,还把自己的专职秘书给开销了,现在又要对汪星下手,这手腕真不是一般的狠毒。很快,王若琳又担心起齐帆,她跟着刘长江做情人,万一哪一天她惹了刘长江,不知道刘长江会怎么对她的。

想到这些,王若琳关切的对齐帆说道:“帆帆,刘长江这个人这么狠,你要小心点啊,你还是赶快离开他吧……”王若琳想劝齐帆离开刘长江。

“嗯,我知道的,经过李卓和汪星家的事以后,我对他也看明白了很多,我已经在考虑这件事了,等我准备的差不多了,就会选择离开的”,齐帆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以前她没有机会了解刘长江,不知道刘长江的真正秉性,最近她亲眼目睹了发生的这些事,她对刘长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刘长江给她的感觉就一个字:狠。

刘长江为了报仇,不仅要搞垮汪氏集团,而且还要置汪氏父子于死地。为了开销自己的秘书,他竟然将李卓发配到了最闲的地震局。他将罗汉堂的骨干们全部弄到了监狱里,却将本来与他有仇的王重九指挥的滴流乱转,没有足够的狠心和能力,他是做不到这些的。齐帆亲眼目睹了这些,再想想自己的将来,假如要张口跟他分手,他不杀了自己才怪。

齐帆所说的“准备”,是想从刘长江那儿弄一笔钱,要摆脱刘长江,只有远走高飞,跟了他这么多年,该还的早就还够了,自己必须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离开刘长江,首先要拿到一笔钱,然后再搞人间蒸发。这个主意是齐帆在那晚应付刘长江时想到的,这样既保全了自己,又成全了王若琳和李卓。

两人又聊了两句其他的话,约着下次一起逛街后才挂了电话。

天气很热,太阳直射着地面,远处的柏油路上漂浮着一层热腾腾的雾气,齐帆脚下的路面也像锅炉似的灼热烫人,公交车站里的石椅也没有人坐了,候车的乘客们想方设法寻找一些遮阴的方法,极力的躲避着太阳的威力。

齐帆打着伞走在路面上,她如同灵魂出窍了一般,身体突然之间感受不到太阳的温度了,呆呆的、漫无目的的走着,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心脏被人摘走了一般,不疼,不痒,不麻,不木,没有丝毫感觉。

齐帆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或者,什么都不愿意再想。按理说,王若琳跟李卓同处一室了,自己该产生两种感觉,很疼,也很开心。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仿佛他们的事情跟自己无关,仿佛自己听了一个很无趣的笑话,连笑的动力都没有,自己就像个看客,是的,一个看着一场剧情平淡影片的看客。

一列火车从远处的立交桥上飞驰而过,齐帆抬起头,盯着飞驰的火车,一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过头,也许,我真的该离开了。

一座高大的沙丘挡住了张元的去路,张元骑着摩托车顺着坡面冲了几次,每次至多冲到五分之一处就不行了,前后轮都陷入了沙子里。再一次从沙坡上滑下来之后,张元将摩托车停在了沙丘下,伸手遮在眼前目测了一下这座沙丘的高度,估计至少有二百米。

张元决定本次的探险之旅到此为止,因为前方是在是无法通行了,即便绕过眼前这座沙丘,前面也全是沙地了,摩托车在这样的地面上根本无法通行。

这是张元出发的第二天的下午,按照原计划,这时候已经该返程了,可此时离张元既定的八十公里的目标还有好几公里,摩托车在沙地上的通行能力远远没有在其他路面上的效果好,张元加足了油门也比步行快不了多少,而且,越加油门越糟糕,不进步前行,车轮还会将沙子高高扬起,反而在轮子下弄一个坑来,还得费劲巴拉的推车,每小时的行程不过几公里,害的他还在沙地里睡了一夜,简直就是个累赘,有好几次张元都想把它给扔了。

张元将车推到沙丘的背阴面,然后停下了车,从塑料袋子里放出些水喝了,又捡起一根木棍当拐杖,徒步向着沙坡冲刺了。

张元手脚并用,爬的速度倒也不慢,不过二十来分钟就爬到了坡顶上。一抬头,眼前的景象让张元浑身的疲惫一扫而光,如果不是爬的太累了,他真想大喊几声。

这座沙丘是视野之内最大的一座,张元站在沙丘上放眼望去,方圆数平方公里之内金碧辉煌的,连绵起伏的沙丘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天际,远远看去如同麦浪一般,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张元看得流连忘返,脑海里涌出一首诗: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吟完后,张元才觉得有些不妥,诗里说大漠沙如雪,而眼下的情景是大漠沙如金,与古人缈婚的画面有些出入,后来又想起后面还有句“燕山月似钩”,这下就能解释通了,现在是白天,估计当年诗人作诗的时候是在晚上,银色的月光洒在沙漠里,可不如雪一般。

张元心里感叹着,是男人就应该来看看大漠,男人的情怀真该跟大漠一样壮阔。往这儿一站,男人和沙漠就会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来。要是沙漠里没有风暴该多好啊,哪怕只是遍地黄沙,看上去也是一番景致,只可惜风沙太大,生生的抹杀了这里的美感,今天这里还有堆沙丘,说不定过两天一场狂风过去,这里就成了沙坑了。

张元还有点遗憾,后悔没有带个相机过来,要不然还能拍点照片给李卓他们看看,兜里这个手机的像素特别低,拍出来的照片难看的要死,拍不成照片不说,到这儿后连一点信号都没有,还不如摩托车上的那个便携式导航呢,虽然显不出路来,但至少能起到记忆路程的作用,回去时照着原路返回就是了。

又贪婪的看了一眼这难得的景象之后,张元决定返程,这一趟出行什么也没探着,除了眼前的这幅画卷,他是一无所获,羊皮卷上标注的那些参照物一个也没找到。

张元暗叹自己愚蠢,在这大漠深处,别说图上画的树啊、井啊、城墙了什么的,就是栋摩天大楼,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和黄沙侵袭,也早就毁于一旦,掩埋在沙堆之下了,别的不说,就脚下这堆沙丘,掩盖一栋二十层的楼跟玩儿似的,自己竟然傻啦吧唧的凭着这卷羊皮就出发了。

自嘲了一番之后,张元转身坐下,顺着沙坡向下滑,就在下滑的过程中,张元扫见沙丘右边的底部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在蠕动,起初张元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赶忙扭头再确认一下,的确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在蠕动,可由于下滑的太快,他没有看的太清楚。

等到滑的坡底后,张元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朝沙丘的另一侧跑去,他想查看一下那团蠕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冲出几步后,张元又收住了脚步,折回到摩托车前,将藏在油毛毡里的手枪拿了出来,将弹匣里塞满了子弹,然后填上弹匣打开了保险,这才学着电影里警察的样子,掂着枪,小心翼翼的绕到了沙丘的侧面。

跟张元猜测的一样,沙丘侧面那团黑色的东西正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正垂死挣扎的人。

张元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双手持枪,小心翼翼的接近了这个人。等走近之后,才发现他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了,刚才的抽动不过是下意识的挣扎,等张元的脸贴近他眼前的时候,他那快要散开的瞳孔里又汇集了一点精神和求生的欲望,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嗓子里挤出了一个字:“水……”

看到这个人几乎要是去意识了,张元这才将手枪的保险关了,将枪别进腰带里,然后拖住这个人,将她拖到了背阴面的摩托车前。

张元从塑料袋里放了些水到一只矿泉水瓶里,然后扶起那个人,把瓶子凑到了他的嘴边,那个人也意识到有人喂他水,用尽了全力将嘴张大,方便别人把水倒到他的嘴里。

半瓶水灌到那个人的肚子里后,张元感觉他的精神恢复了一些,这才将他平躺在沙地上,仔细的打量起他来。

也不知是长时间没有刮胡子,还是这个人本来就是络腮胡,他脸上的胡子足足有一寸长,挡住了他脸上的肤色,看不出他腮帮上有没有沙漠红,张元一时也判断不出来他是不是本地人,既然他张口要水,讲的是中文,那就应该是中国人,不会是美军通缉的本拉登。

想到这里,张元也是自嘲的笑了笑,这里离着阿富汗没有十万里也得八千里,拉登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儿呢。

张元打量完络腮胡,又抬头看看天色,他决定立即启程回矿区,否则今天晚上又得在沙漠里过夜了,眼前这个络腮胡没有丝毫的特征,十有八九是附近迷路的村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有缘碰见他,就把他带回去吧,好歹是条人命。

但是,如何带着他一起走成了个问题,依他的状态来看,估计是没办法骑在摩托车上了,车上装着不少东西,还都是保命用的,哪一件都不能丢,退一步说,即使他能跨坐在摩托车上,这一路多是沙地,再搭上他后,摩托车更寸步难行。

张元看了看络腮胡,又看了看捆在摩托车上的帐篷,他决定把这个人裹在帐篷里,然后用绳子拴在摩托车后拖着走,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想好之后,张元立即解开帐篷,抱起络腮胡朝帐篷上拖,可当他把络腮胡拖到帐篷上的时候,隐隐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好像这个男人的胸部太硬了点,张元摸摸自己的胸部,又摁了摁络腮胡的胸,好像衣服里有什么硬东西贴在他的胸前。

张元忍不住好奇,决定探个究竟,他拍了拍络腮胡的脸,络腮胡没什么反应,他又伸出手探到络腮胡的鼻孔前,感觉到他还有些气息,“还好,没死就行,免得我辛苦拖回去后成了死尸,还得被警察盘问”,张元自顾自的说着,手上已解开了络腮胡的衣服,衣服里的情况让他不由得一愣,络腮胡竟然穿了件防弹衣,而且做行前的防弹衣上还有个弹孔!

张元乍着胆子摸了摸那个弹孔,触手感觉黏糊糊的,是血液凝固后形成的。看情况这个人不是迷路了,而是被人追杀到这里的。张元一时也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救这个人。救吧,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不救吧,这是条性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一时间,张元也犯了难。

“咳……咳咳……”,正在张元犹豫之际,络腮胡醒了过来,大概是张元的那半瓶水起到了作用,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正犹豫不决的张元努力的喘息着,伸出手指着自己的腰,嘴里呻吟道:“水……水……骆驼……骆驼……”

张元听到后,又从塑料袋里放出些水到矿泉水瓶子里,然后扶起络腮胡,将瓶子里的谁灌到了他的嘴里,络腮胡贪婪的喝着,一口气将瓶里的水喝完了。

络腮胡喝了水之后,精神好了许多,他摸索着腰间的一个布袋子,想提起来递给张元,无奈袋子里的东西太重,他根本拿不动,只好用眼神示意张元,嘴里嘟哝着:“骆驼……骆驼……”

张元看他神色怪异,一直念叨着“骆驼”,于是就帮他拿起那只袋子,本以为会很轻,不料提在手里竟然沉甸甸的,估计得有三四公斤。张元将袋子提到络腮胡眼前,络腮胡点了点头,指了指袋子,又指了指张元,意思是将袋子送给张元。

“什么破东西看的比命都重要?”张元一边嘟哝着,一边打开了袋子。袋子里也没装什么珍奇宝贝,只是五六个铸成骆驼形状的铁疙瘩,黑不溜秋的,跟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驴粪蛋似的,只不过上面镌刻着一些精美的纹饰而已,将骆驼倒过来看看,发现脚掌还烙着奇怪的符号,如同瓷器底儿上的落款一样,张元看来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不过是几个工艺品而已,犯得着为这几个铁疙瘩这么拼命吗?张元很不屑的看了络腮胡一眼。

张元把拿出来的那个铁骆驼放回了袋子里,重新系到了络腮胡的腰上,伸出手拍了拍络腮胡的脸说道:“你的铁疙瘩我看不上,你也不用行贿我,我张元绝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放心吧,我会把你拖回去的,谁让你遇见我这么好的人了呢。不过,我只管把你救回去,至于你犯了什么案子或是得罪了什么人,那就看你造化了。”

说罢,张元站了起来,从摩托车上拿过急救包,将里面的止血药粉、碘酒和绷带等东西拿了出来,然后解开了络腮胡身上的防弹衣。络腮胡的伤在左胸,得亏有防弹衣保护,弹头并没有打进他的心脏里,而是卡在了胸前的肋骨缝里,张元还能看见弹头呢。

急救包里有把小剪刀和一把镊子,张元将刚才当拐杖用的棍子抵到络腮胡嘴边示意他咬住,然后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拿起碘酒倒到剪刀和镊子上消毒,其实张元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依葫芦画瓢,模仿的倒还像模像样。

络腮胡也知道张元是为了救的,不用张元吩咐,张嘴咬住了那根木棍,然后示意张元动手。张元也不含糊,左手镊子右手剪刀,依葫芦画瓢,干起了外科手术。

弹头很浅,但难度在于它刚好卡在两根肋骨之间,张元倒腾了好几次,不仅没将弹头取出来,反而还弄出不少血来,眼看着络腮胡疼的脸色都白了,张元也有些起火儿,他回到摩托车前,打开随车工具箱,将里面的一只钳子翻了出来。

张元拿着钳子回到络腮胡身边,也不征求他的意见,拿着碘酒淋在钳子上一些,然后左手摁着络腮胡的肩膀,右手用钳子夹住弹头,闭着眼睛猛的一拽,弹头在络腮胡的惨叫声中拔了出来,张元睁开眼看看手里握着的钳子,弹头是出来了,一块儿指甲大小的肉也被他拽掉了。

张元挠挠后脑勺,不好意的对络腮胡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个……业务不熟啊……纯属业务不熟,下次改进,下次改进”。

络腮胡疼的汗如雨下,两只手紧握成拳,指甲掐进了肉里,根本顾不上张元的道歉。

张元撇下钳子,将急救包里的止血药撒到络腮胡的伤口上,然后又拿起绷带将他的伤口缠好,这才将衣服给络腮胡穿上。看了看携带的水,发现还很充足,就又弄了些水喂给络腮胡喝,然后将他裹进帐篷布里,用一条绳子拖在摩托车后,发动了车,踏上了回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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