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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无边无际的巴丹吉林沙漠沉睡在中国的西北边陲,戈壁、卵石、沙丘以及骆驼刺构成了它的容貌,一条几乎被黄沙全部覆盖的柏油路从中穿过,将它分成了两块。道路上,一个裹的严严实实的黑点正撅着屁股推着一辆摩托车爬坡,在狂风的吹动下,黑点左右摇摆着,好几次差点摔倒在地上。

终于,黑点爬到了坡顶,稍作喘息之后,黑点又开始下坡了,只见他,突然纵身一跃跳上了车,摩托车借着下坡的冲劲,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远远看去,跟猎豹在向山下俯冲似的。摩托上的人一边俯冲一边欢快的呼喊,声音在空旷的沙漠里传出很远很远。

这个正如孩子般欢叫的男人正是孤身奔赴中矿集团的张元。

自那日出发后,张元骑着摩托车一路向西,饿了就啃几口烧饼,渴了就喝几口矿泉水,一整天都没怎么休息,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张元已走出了将近八百公里的行程。当他在一处加油站停下的时候,两只扶着车把的胳膊几乎打不过弯来了。张元拿出两只超大号的饮料瓶递给加油的服务员让他们加满油,然后又买了一桶方面便泡上,这才掏出手机看了看,十九点二十,离开玉城整整十二个小时。

张元对这个速度很满意,端着面桶顺着公路眺望了一下远方,一座小城已然在望,城市里隐约闪烁着灯光正召唤着张元。眼看既定的目标就在眼前,张元迅速解决了那桶泡面,付了油钱之后,再次踏上了行程。

半个小时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张元也到达了小城的外围,他没打算参观这座城市,在国道边上找了一家民房改造的小旅馆住了进去。入住前,他专门挑了个有窗的房间,将车子停在了那间房的窗户下。

张元只将一个装着现金和证件的挎包带进了房间,其他的行李都没有动,也懒得翻腾了,全是衣服鞋子什么的,值不了几个钱,白给都没人要。房间是按床收费,每床十块钱,张元入住的房间是两张床,他以十五块的价钱买断了独立居住权。匆匆洗漱之后,张元疲惫的躺到了床上,一边休息一边盘算着第二天的行程。

第一天赶了将近一半的行程,这让张元感到非常满意,他将手探进背包里摸根烟抽,却意外的摸到了一张卡片。张元感到很奇怪,因为自己只有两张卡,一张储蓄卡和一张信用卡,为了防止丢失,张元全都塞进了贴身口袋里,背包里怎么会多出一张卡呢。

张元赶忙坐起来,将摸到的那张卡掏了出来,仔细一看,竟然是李卓的信用卡。张元心里一暖,这肯定是李卓怕自己带的钱不够,专门把这张卡塞到他包里的。张元紧紧的捏着那张卡,眼睛也红了,小心的将那张卡跟自己的卡放在一起,塞到了口袋里。然后翻了翻背包,又翻出了两个信封和一小卷用皮筋扎住的现金,两个信封里都装了钱,一个三千,一个五千,不用说,肯定是汪星和大勇塞进来的,那一小卷现金,应该是琳娜塞进来的。

张元捏着这些钱,眼泪滑落了下来,他死死的咬着牙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可眼泪却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怎么止也止不住……

第三天的上午,张元终于赶到了沙海市,找了个小旅馆住下后,张元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赶到了蒙西煤业的办公地点。

站在蒙西煤业大楼的底下,张元忍不住感叹了一下,中矿集团真不愧是世界五百强的大国企,就连它下属的一个子公司都这么气势恢宏,连沙海市委市政府的办公楼都比他差远了,这栋楼应该是整个沙海市最高的建筑物了。十几层的规模在这座西部地级市里极为少见。

想到这些,张元又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这都什么事儿啊,好歹自己也是从玉城来的,在玉城,蒙西煤业这栋楼连中等都排不上,随便一栋楼也得二三十层的,怎么这会儿蒙西煤业的楼突然变的跟农民进城似的,是不是这一路看窝棚房看的太多的缘故?

张元暗自嘲笑了一下,然后定了定心神,大步踏进了大楼内。然而,只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张元就哭丧着脸捏着一张介绍信出来了。

接待张元的是蒙西煤业的人事副经理,这个副经理没做自我介绍,张元也没张口问,只是觉得他的胡子很特别,有点像日本人,于是张元主动给他起了个名字,小日本。

“你怎么才来?”小日本大腿翘到二腿上向张远问道,其实张元是新录用的这批人里报到的比较早的了,小日本这么说是有意而为,他想看看这个人“上不上道”。

所谓“上不上道”,就是看他懂不懂“规矩”。如果很懂规矩的话,他就把张元留在蒙西煤业的公司机关,如果懂一些规矩的话,就把张元分到离市区近、效益好的矿上,如果一点规矩都不懂,那就哪远发配到哪去。这个“规矩”的尺度,就是张元给他好处的多少。

张元赶忙掏出上楼前买的那条中华烟放到小日本的桌子上,然后又从一包散烟里抽出一根给小日本点上。小日本吸着烟,瞄了一眼张元和中华烟,点了点头,心道:是个懂规矩的人,很好,懂规矩就行,懂规矩好办事。

张元给小日本点完烟,赶忙将包里的录用通知书拿出来递给小日本,然后说道:“路远,我是玉城的,离这儿两千公里路,不太方便,您多见谅。”

小日本接过张元的录用通知书,随便看了一眼就扔在了桌子上,打着官腔对张元说道:“路远不会提前出发?路远也不能成为迟到的理由啊”。

张元张了张嘴没说话,脸上陪着笑,通知书上的报到日期是今天,这会儿还只是上午,这一天连一半都没过完呢。

小日本看张元表现的挺乖,也就不再刁难他了,决定直奔主题:“关于岗位,有什么想法?”

蒙西煤业下属了八个煤矿和一个煤气化厂,另外还有一个地处在巴丹吉林沙漠边缘的在建煤矿,张元这批人由集团总部招考,却由各分公司负责安排岗位,就张元来说,他既可以留在公司里做行政,也可以被派到十个下属单位搞一线。不仅公司总部与矿区一线在办公条件上有着天壤之别,而且与各矿区之间的距离也各不相同,远的矿离沙海有几百公里之遥,近的矿就在沙海市郊。同时,不同的矿区之间工资待遇也大不相同,效益好的矿区能比效益差的矿区多出好几倍。

张元初来乍到,并不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估计公司总部是没自己什么事儿,能分个效益好的矿就不错了。琢磨着离市区近的矿应该不会太差,于是张口向小日本问道:“能不能分个离市区近点的矿?”张元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提前准备好的信封塞到了小日本的手里,信封里装着汪星和大勇塞给他的八千块钱。

小日本也不推辞,接过信封后捏了捏厚度,估摸着里面的钱在一万块钱左右,面无表情的收了起来,从抽屉里拿起一张介绍信,迅速将张元的信息填了进去,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公章,啪的一声砸下了一枚章印,定好了张元的去向。

张元拿着介绍信出了小日本的办公室,在楼下的大厅里看到了蒙西煤业所辖的矿区分布图,他所分的矿是巴丹吉林二矿,正是那个新开发的煤矿,离沙海市区五十五公里的距离,即便如此,在蒙西煤业的十个下属企业中,张元所分的矿还算是近的了,最远的矿都靠近国境了,离这里至少有五百公里。

张元哭丧着脸感叹着,中国果然地大物博,这五百公里的距离,放到欧州都跨好几个国家了。

看着张元走出房间后,小日本迅速将张元塞给他的信封拿了出来,将里面的钱点了一下,发现里面的钱只有八千,而不是预想的一万,不由得恼羞成怒,自己居然被那小子给耍了,而且看在他那条中华的份上,还给他分了个跟自己一样的活儿:人事副经理,谁曾想他竟然在信封里“少”装了两千。

小日本将岗位排了个价码,不塞钱的全部弄到边缘矿区,无职务;塞了五千以下的,边远矿区,有职务;五千到一万的,中等矿区,无职务;一万到一万五的,中等矿区,有职务……以此类推,小日本原以为张元塞给他的是一万,于是给他分了个中等矿区,而且还看在那条中华烟的份上,发了发善心给张元分了个职务,可这一数钱才发现这笔生意做亏了。

小日本赶忙拉开办公室的门想去追张元,却发现蒙西矿业的总经理正在走廊上跟其他几个副总说着话,赶忙又躲回了办公室,恨的牙直痒痒,真是便宜了那小子。

有了更远的矿区做对比后,张元也没觉得多委屈,在沙海休息了一个晚上,又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这才骑着摩托车再次踏上了行程,朝着巴丹吉林二矿驶去。

眼看就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张元的摩托车链子断了,好在只剩下几公里,张元就推着车爬坡,骑着车下坡,在目睹了大漠孤烟直的旷世奇景之后,终于平安抵达了巴丹吉林二矿驻地。

巴丹吉林二矿地处巴丹吉林沙漠的边缘,是一处戈壁滩、沙漠和绿洲的三交界之地,张元来时那条路原本是条戈壁滩路,这里发现煤矿以后,蒙西煤业公司专门将这条路改造成了柏油路,路的两侧杵着风力发电的路灯,既为了照明,又可以在风沙覆盖路面后做指示。

路到尽头,张元也倒到了目的地。由于矿区有六七百号旷工,成了沙漠腹地一股不可小视的消费力量,所以矿区建成后,矿区的大门口处陆陆续续的建起了一些棚户房,周边的群众在这些棚户房里摆摊设点赚外快。经过半年多的发展,这些棚户房渐成规模,竟有二三十家小摊贩驻守于此。张元一路孤单独行,突然看到这么“繁华”的地方,立时喜笑颜开起来。

巴丹吉林二矿共有一栋办公楼和三栋宿舍楼,此外还有一大片彩钢棚做成的车间。虽然办公楼和宿舍楼都只有三层,但色彩鲜艳醒目,在漫漫黄沙中特别显眼。张元很快锁定了目标,推着摩托车来到了办公楼前,在传达室领了宿舍钥匙后,又推着车前往宿舍楼。

张元的职位是人事副经理,是矿上的中层副职,不大不小的官,但能任命采掘队队长、后勤股长等一类的职务,加上经理请了长期病假,等于他自己独揽了人事权力,所以他到来后还是非常受欢迎的。停车伊始,就有几个采掘队长帮他把行李搬进了宿舍,然后就拉着他喝酒去了。

张元的房间原是一间放工具的仓库,来之前,这几个采掘队长已经帮他收拾过了,把工具归正了一下放在了床下,又抬进来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构成了张元的全部家当。张元也有意多交几个朋友,被人邀请后也不推辞,放下行李后,在几个队长的簇拥下进了一家小店里,叫了几个菜吆五喝六的喝了起来,只一会儿工夫,就被这些队长灌倒在了漫漫大漠之中。

下班后,李卓心里惦记着汪大同的事,将刘长江送回家里后,谢绝了小胡送他的好意,打个车直奔杨静家而去——汪星为了捞汪大同,以极低的价格将自家的别墅卖了,搬着行李住到了杨静家里。

李卓刚走出电梯,看见杨静家敞着门,里面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李卓赶忙快走几步进了杨静家,看见汪星正推搡着杨静的老公方铭,杨静面色苍白的抱着小宁宁躲在角落里。

乍一见方铭,李卓吃了一惊,倒不是惊讶消失了的方铭又重新出现了,而是他消瘦的几乎不成人形,头发蓬乱,颧骨突起,眼睛深凹,衬衣领子上布满了厚厚的油垢,脖子瘦的只剩下了层肉皮,涌动的喉结跟只虫子在蠕动似的,凸起来的锁骨能一把抓住,整个人看上去跟只饿久了的猴子一般。

看到有人进来,汪星下意识的看了过去,正是这一溜神儿的功夫,方铭借机滚到了地上,嘴里发出哎呦哎呦的假呻吟,藉此赖在地上不起来。

汪星无奈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方铭,想踢他一脚,却又怕把他踢散架了,气的双手直哆嗦。

“怎么回事?”李卓向汪星问道。

“汪家人都不得好死哇……汪家的人拿着我的股份钱不给我……你们惨该遭报应哇……”汪星还没张口,躺在地上的方铭倒是抢先哭喊着叫了起来,他的声音尖利的很,嗓子里还有口痰,他一边喘息一边呼喊,让人听了瘆的慌。

“你给我闭嘴!信不信我揍你!”汪星握紧了拳头,如果方铭再喊下去,汪星真的会揍他一顿。

李卓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方铭,将汪星拉到了一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吸毒了,缺钱,来要钱,说是爸爸扣下了他的股份,这两天来这儿闹了三四次了,宁宁都被他吓的做噩梦了”。

“原来是吸毒了,我说他怎么变成那样了”,了解了情况之后,李卓走到方铭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在方铭眼前晃了晃,汪星看到后要阻止他,李卓冲他摇了摇头,他有正事要跟汪星和杨静商量,不想让这个瘾君子在这儿碍事。

方铭看到李卓手里扬的钱后,赶忙伸手去抢,却被李卓闪了过去,于是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再次伸手去抢,被李卓一手推开了。

“想要钱吗?”李卓向方铭问道。

“想……想……”方铭点头哈腰的回答道。

李卓指了指门口,对方铭说道:“出去。”

方铭赶忙摇晃着出了门,“我出去……我滚”。

看到方铭出了门,李卓这才将手伸到方铭面前,方铭生怕李卓反悔,一把抢过了那两张钱,喜滋滋的走了。

“你怎么能给他钱,他要了这次还会再来要下次,他那儿就是个无底洞”,汪星还有些埋怨李卓。

“有事要商量,不想让他在这儿碍事儿……这房子你们还打算住下去吗?”李卓对汪星反问道。

汪星被问的一愣,然后抬头看看房子,又看了看杨静和宁宁,只要方铭不死,这里恐怕是永无宁日了,还不如卖了算了,真是祸不单行,汪星叹了口气。

李卓拍了拍汪星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对杨静说道:“静姐,让阿星看着宁宁,我们俩出去走走?”李卓太了解汪星了,凡事考虑的简单,做事少经大脑,容易冲动,如果把这两天获悉的情况告诉汪星,后果肯定不堪设想,根据汪星的性格,他铁定会去找刘长江拼命,为今之计,只能先跟杨静谈,然后两个人共同努力,想办法安抚住汪星。

“你……你们俩谈?还出去说?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汪星不解地看着李卓。

“阿星,你相信我和静姐吗?”李卓严肃的闻着汪星。

“相信啊,我不相信你们相信谁?可是……”汪星一头雾水。

“那你就看着宁宁,我跟静姐出去商量点事,具体做什么,回来后告诉你”,说完,李卓率先出了房门,在电梯口等着杨静。

杨静也是一头雾水,但看着李卓严肃的样子,预感肯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将宁宁交给汪星后,也跟着出了门。

夏日的阳光有些毒辣,小区里空旷的很,只有几只知了在有气无力的叫着。汪氏集团出事后,杨静作为家里的唯一女性,即要照顾宁宁,还要为汪大同的事焦急,更怕汪星惹出什么乱子,同时应付着不停上门骚扰的方铭,早已是身心俱疲,全靠心里憋着口气强撑着。

李卓看了看憔悴的杨静,比起先前的玉润珠圆,简直判若两人,看上去至少老了十岁。杨静也是从小被汪大同娇生惯养,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坚持到这个程度算是不错的了。李卓原本打算把自己获悉的情况全部告诉杨静,但看着杨静的样子,估计这些事她一时也接受不了。斟酌了一会儿,李卓决定有选择性的告诉杨静。

李卓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然后对杨静说道:“静姐,我见过汪叔叔了。”

“啊?你……你见过爸爸了?”杨静惊喜的问道,但李卓的表情异常沉重,杨静预感有点不祥,“怎么了?他说什么?”

“汪叔叔让我们什么都不要做,就待在家里等消息”,李卓沉重的点了点头,依目前的情况来看,汪大同的决定是最正确,以不变应万变,免得一出手落入对手的圈套,可不变的代价是眼睁睁的看着汪大同被人折腾死。

“不让我们做任何事?让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坐牢?”杨静惊讶的看着李卓,这个她做不到,汪星也做不到。

李卓知道对杨静来说很意外,别说她了,就是自己刚听到汪大同这样交代时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可当他听完汪大同的解释以及从马杰那儿听了刘长江和汪大同的宿怨以后,才觉得这样做是最明智的。

“现在的状况不是看着他坐牢,而是看着他坐以待毙了”,李卓心里感叹了一句,估计只跟杨静传达一下汪大同的话起不到什么作用,决定婉转的告诉杨静情况的特殊性。另外,还要安排机会让这姐弟俩见见汪大同,由汪大同当面叮嘱他们。

“静姐,我见汪叔叔的时候情况比较特殊……”李卓大致将自己见到汪大同的时候的情况告诉了杨静,又把汪大同几次三番的强调让汪星和杨静什么都不要做的话重复了两遍,然后又略微添加了一些内容,称汪大同预感到了这次是有人故意要针对他汪大同而来的,手法做的比较绝,汪大同为了避免汪星中了对方的圈套,这才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待在家里的。

杨静对李卓的这番话感到不可思议,汪大同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最讲究的是以和为贵,而且生意做的越大,越是不愿得罪人,公司里开除个员工还要多发两个月的工资呢,汪大同怎么会树起这么大的敌人来。可李卓说的极为认真,也让杨静不得不信。

李卓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出来像是天方夜谭,可当前的情况也不容他做太多的解释了,如果再把刘长江哼想法设法取汪大同性命的事告诉杨静,估计后果更不堪设想,因为越是危机,他们越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汪大同。

李卓熄了烟,长长的叹了口气,在兄弟之情与前途命运这件事上,李卓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兄弟之情,别说万一让刘长江发现了毁了前程,哪怕是被开除公职,从此不在机关工作,也抵不了他和汪星的兄弟情义,更换不来汪大同的性命。可如何做事,如何成事,这是一门大学问,即要想办法保汪大同,还能不被刘长江发现,这才是上上之选。

“小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和小星筹了四百万,你看能不能找人托托关系,花多少钱都在所不惜,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把爸爸救出来啊”,杨静眼睛一红,眼泪又涌了出来。

“静姐,你先别急啊”,看到杨静落泪,李卓着急的劝道:“咱们再想想办法,汪叔叔吉人自有天相,我们是要想办法救她,但也不能让阿星去做傻事,要是他去找人送钱,就刚好落入别人的计划之中了,到时候被人扣个行贿的罪名,不仅救不了汪叔叔,连他自己也得深陷囵圄,我们不能让他知道这个情况。另外,我想办法找个机会带你们去见见汪叔叔”,李卓斟酌了一下,还得让他们见见汪大同才行。

杨静听了后赶忙点了点头,爸爸进监狱了,不能再把弟弟拖进去,要是能见见爸爸是最好不过的了。

李卓想了想说道:“要不然,让汪星去找律师吧,去北京或者上海一些大的律师事务所请个能力强的律师,这也是从正面给汪叔叔做努力的途径,给汪星找点事做,他就不会上蹿下跳了。”

“好吧。不过我还是想把有人对汪氏集团下手的事儿跟小星说一下,好让他心里有所准备,小星也不是没脑子的人,他了解点情况对他也有好处”,杨静说道。

“嗯……也行,你斟酌着办吧”。

目送着杨静上了楼后,李卓满腹心思的朝自己的车走去,刚坐进车里,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李卓看了一眼号码,是个外地的手机号,他心里正烦躁着,随手按了拒绝键,挂上之后,才想起来一个人,张元,这个电话是张元打来的!

李卓心里一喜,这几天只顾忙汪星家里的事了,连张元是否安全抵达沙海都没顾得上问,赶忙拿起手机要重拨过去,那个号又打了过来,李卓赶忙接通了。

“喂,阿卓啊,我是大元,干嘛呢?竟然挂我电话!”张元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声音里还带着呼啸的风声。

“呵呵,你小子还活着啊”,李卓跟张元开了个玩笑。

“托你们的福,还活得活蹦乱跳呢”,兄弟俩德行差不多,嘴上玩笑不断。

“成,还活着就说明那边的待遇还不错,一切都还顺利吧?”

“唉,视野之内全是戈壁和沙漠,真是要了命了”,张元在电话里诉起苦来。

“怎么回事啊,沙海虽然离沙漠近了点,但也不至于一瞪眼就是沙漠吧?”张元的话让李卓感到意外。

“沙海?还别说,这儿可真是名符其实的沙海。我给蒙西矿业管人事那孙子塞的红包少了点,结果被发配到巴丹吉林沙漠来了,虽然还属于沙海的地儿,但离市区有五六十公里的路呢,这地方真他娘的荒凉,简直要了命了”,张元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

“那你还不赶快回来,等着在那儿烤成肉干啊?”李卓笑着说道,心里却为哥们感到担忧。

“回去是肯定得回,但也不能屁股都没坐热就走吧?来这儿一趟花了万八块钱,屁事没干就回去了,我抽风啊,先待一段时间再说吧。你们几个怎么样?”

“我们……还好,我和大勇还那样,汪星……汪星家出了点事”,李卓不想让张元担忧,但他迫切需要一个人帮忙出出主意。

“汪星家怎么了?”听说汪星家出事了,张元也紧张了起来。

“汪叔叔被抓起来了,关在公安局经侦大队,主要情况时偷税漏税和金融诈骗,他被抓起来后,汪氏集团也散了”,李卓简要的把汪星家的事说了一下。

张元被这个消息震惊了,这才几天功夫,偌大的一个汪氏集团说倒就倒了,而且连汪大同都被抓了,“小星怎么样?”

“小星从小娇生惯养,没受过这么大的打击,早没了主意,正变着法的凑钱,想花钱托人买汪叔叔的自由”。

“这也不是花钱能买的事儿啊,这得找律师啊,先找个好律师才是关键”,没想到张元平时没个正经,到事儿上时,思路却清晰的很。

“嗯,这个已经跟静姐商量过了,立即安排小星去北京找律师,但是……”李卓想把自己从马杰那儿听来的消息告诉张元,却又怕张元那张大嘴说给汪星。

“但是什么啊?有什么事儿你说啊,吞吞吐吐的,汪星是你哥们儿不是我哥们儿啊?我人微言轻,起不了大作用,还不能帮帮忙出出主意啊?你赶快说啊。”在哥们情意面前,张元也是从不含糊。

李卓咬咬牙,把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张元。

张元听完以后,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直到李卓在电话里喂了好几声,电话里才传出张元咬牙切齿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张元才开口说话了:“阿卓,你听我说,这件事儿我有主意,但现在的关键是,你、汪星还有静姐,要立即更换电话号码,去小店里买几张不用登记姓名的手机卡,我待会也去再买一个号,以后咱们谈汪叔叔的事儿全部用新号。你现在的号可以继续使用,但不能用来联系汪星和静姐,找他们要用新号。”

李卓一怔,立即明白了张元的意思,如果有人要对汪星下手,那他的手机号和行踪都会被对方掌握,和他联系密切的人和号也将被掌握其中,假如对方真的要置汪星于死地,那汪星就非常危险了,自己和杨静也将被列入掌握对象之内。

想到这一层,李卓的背上竟然渗出了冷汗,暗自感到庆幸,张元的这个电话打的太及时了,跟张元打个招呼就挂了电话,然后下了车,重新回到杨静家。

杨静和汪星正商量着去北京请律师的事,听到敲门声后,汪星打开了门,见是李卓走而复还,而且脸上还带着凝重的表情,赶忙把李卓请到了客厅。

李卓简单的把张元的建议说了一下,姐弟俩听了心里也是一寒,汪星更是气的两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如果他知道对方是谁,早冲出去把他给碎尸万段了。

“这里不能住了,不管有没有人盯上这里,方铭也已经来骚扰很多次了,不如搬出去住妥当些,既安全又省心,至少能免受方铭的打扰,嗯……大元的房子闲着,要不你们带着宁宁暂时去那儿住一段日子,等汪叔叔的事情有了结论了之后再做打算。大元的房子在老城区,道不好走,环境也不咋地,对手一般不会往那儿去”,李卓在脑海里斟酌了一下,纺织厂家属院倒是个不错的地方,适合杨静和汪星暂时“隐居”。

李卓的话说完后,汪星点了点头没说话,倒是正背对着李卓给小宁宁穿衣服的杨静猛的愣了一下,她仔细回味着一下李卓的话,其中有一句是“对手一般不会往那儿去”,这句话说明了什么?!这说明李卓很清楚对方是谁!甚至是非常了解这个人!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对方不会往老城区去?

杨静被自己的推理惊呆了,她慢慢转过身,认真的盯着这个跟汪星从小到大一起长的兄弟,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的慌乱,更没有撒谎作假的意思,仍然一如既往的真诚和善良,他绝不会是对手故意安排在汪星身边的探子,可他为什么会对对方了解的如此清楚?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说出来?他在故意隐瞒什么?是爸爸交代他要这样做的吗?

“静姐?怎么了?”李卓拿手在杨静面前晃了晃,杨静赶忙找了个借口:“没……没什么……我看你也有黑眼圈了,为了我们家的事,把你也折腾的不轻。”

“你见外了静姐,别说我跟汪星是光着屁股长大的兄弟,哪怕只是普通朋友,在这个时候我也会尽全力帮忙的”。

“是啊,李卓和汪星是光屁股长大的朋友,汪星挨了汪大同的骂之后还常去找李卓的妈妈哭鼻子呢,他们之间有着牢不可摧的友谊,自己怎么能怀疑他呢?也许是他对汪星不放心才善意的隐藏了一些事情而已”,杨静自责了一番。

“那我先走吧,你们先收拾东西,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在大勇那儿集合,注意观察有没有尾巴,原来的手机卡以后都不要用了,等会我给你们拿新卡”,李卓说完,拍了拍汪星的肩膀出了门。杨静和汪星对望了一眼,也没再说话,赶忙收拾起要带走的东西。

李卓惦记着张元交代的事,跟杨静和汪星道别后,开着车急匆匆的走了,却没留意他刚才停车的地方,有辆车里正守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拿着望远镜念着李卓的车牌号,一个拿着支笔在纸上记了下来。

跟李卓通完话以后,张元走到煤矿大门口的棚户商店里买了一张手机卡和一个便宜的手机,然后折回了房间门口,等李卓与他联系。

张元铁青着脸站在门口的一棵骆驼刺前,伸手掰着上面的刺,一边掰一边懊悔自己来了这边,这才刚离开玉城,汪星家就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在哥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竟然蹲在这大漠里当缩头乌龟。

要说李卓也真够哥们,刘长江是他的直接领导,刘长江与汪大同斗争,李卓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帮助汪星,宁可置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于不顾也要帮汪叔叔逃脱这一劫,这等为了朋友不惜一切代价的义气让人敬佩。可惜李卓是官场中人,而且还是他爸妈的掌上明珠和希望,要是自己在玉城,早就拎着枪把那该死的刘长江给崩了,反正自己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一命抵一命,也换得汪星合家团圆。一想起这些,张元的脚下意识的在那棵骆驼刺的根处踩了踩,他带来的枪和子弹就埋在这棵骆驼刺的下面。

虽然刘长江在张元的脑海里已经被打的强疮百孔了,但张元并非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想归想,泄泄愤而已,现实中也不可能真的提着枪去市政府枪杀一个副市长,那只是万不得已的选择,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要好好谋划谋划如何搭救汪大同。

张元与李卓虽然都是发小,但两个人还是有些不同,李卓从小就是好学生,在爸妈的管教下安分守己的很,可张元就不一样了,从小没了爹娘,凡事都要靠自己,碰的壁多,吃的苦多,对社会上的事儿了解的也更清晰,他的思路与中规中矩的李卓不太一样。

从李卓说的话里,张元敏锐的扑捉到了一个信息,那就是马杰为什么要把刘长江和汪大同的陈年旧怨告诉给李卓。如果马杰情愿替刘长江下手,那他肯定是要守口如瓶,打死都不会开口的,这可是故意杀人,被枪毙的活儿,藏都藏不住,怎么会张口随便乱说。既然马杰主动将这件事告诉给了李卓,说明他不愿意干这件事儿,有意将信息透漏给李卓大概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提醒李卓,让他尽快想办法保汪大同,只要李卓措施得力,保得住汪大同,他在刘长江面前就有了搪塞的理由。另一层意思是,如果刘长江逼的太紧,自己不得不做下这桩案子的时候,得有人知道其中的细节并为之作证,那最愿意出证的,莫过于汪大同的人。

想明白这些后,做起事来就有的放矢了。既然马杰处在两难的犹豫之中,那就在这边加一加码,让马杰的天平向这边倾斜,把他拉过来共同对抗刘长江。那如何才能将马杰拉拢过来呢?对马杰来说,得罪刘长江的结果是什么呢?不是住监狱,更不是掉脑袋,最多是被刘长江找个理由摘了帽子丢了官职,但脑袋还是长在肩膀上的,让他把天平向这边倾斜,无非是给他些补偿,那边丢了帽子,这边赔他些钱,不让他吃亏就是了。

剩下的问题就是双方如何“交易”,李卓出面去谈显然不合适,万一让对方录了音掌握了证据,就会对李卓很不利。还有,什么时候给钱也是个问题,先给他钱的话,怕他拿了钱不办事,给的晚了又怕他办事不尽心,有没有一种方法让双方都放心呢?

张元正冥思苦想着,一抬头,看到宿舍的楼梯口上挂着一块儿小黑板,上面写着:下列人员速到传达室领包裹……

包裹……快递……淘宝……淘宝!对!利用淘宝这个第三方交易平台,让马杰在淘宝上注册个卖家账户,上面摆个字画、瓶子什么的,宣称是古董,挂在网上候拍,然后把双方协商的价码标上去,这边也注册个账户,把他的东西拍下来,然后就等马杰的行动,他很配合的话,这边就“收货”,如果他不配合,这边就不“收货”,互相制约,安全可靠。

交易方式想好了,剩下的问题就是谁去谈价钱了,张元思来想去,也只有李卓最合适了,这种事,马杰肯定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信任的只有李卓,价钱也只有李卓去给他谈。这个得叮嘱好李卓,让他跟马杰谈的时候要特别的谨慎,不能给对方留下把柄。

理顺这些之后,张元轻松了许多,走一关是一关吧,先帮汪大同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

刚想完这些,李卓就把新的手机号发了过来,张元赶忙拿起新买的手机和号码,照着李卓发来的号拨了过去,张元将自己刚刚设想的方法告诉了李卓。李卓对张元的主意表示赞同,又询问了一下张元,要不要把刘长江就是幕后黑手的事告诉汪星。张元的意思是不能不说,也不能全说,要有计划有步骤的告诉他,否则汪星挥作出傻事来。二人对自己兄弟太了解了,在这一点上,两人的意见不谋而合。

又商量了一些具体细节后,张元特意对李卓叮嘱了一番,这才挂了电话。回了房间前,张元还扫了一眼那颗骆驼刺的根部,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再骑三天摩托车回到玉城。

跟张元通完话,李卓觉得心里妥帖了很多,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张元的主意虽然谈不上多么高明,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已是最好的选择了。

李卓将车开到公务员小区五号楼下停好后,并没有立即上楼,打算跟马杰约个时间谈谈“生意”。今天跟王若琳约好在他这儿吃火锅,估计这会儿王若琳已经上去了,他不想让王若琳知道这件事,女孩子还是不要知道太多阴暗的东西好一些,那样心里会很阳光。

李卓用原来的手机号拨通了马杰的电话,跟马杰约好晚上九点去“喝茶”后,才挂了电话上了楼。

一打开门,一股香味扑面而来,“想不到王若琳还有如此上好的厨艺”,李卓凭香味对王若琳做的饭作出了判断。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李卓和王若琳已经相处的十分亲密了,当然,“那件事”还没做,所以只能是“十分亲密”而不是“亲密无间”,下暴雨那晚的激情相拥已经是二人在“性关系”上最大的一次突破了。

几天前,王若琳在网站上看到一则广告:广告的内容大致是:“我院采用的是韩国无痕处女膜修复术……手术只需二十分钟……随治随走,无后遗症,不影响正常工作和生活……”看完这则广告,王若琳下定了去做修补手术的决心,刚好李卓在忙着处理汪星家的事,就跟单位请了几天假,这边儿告诉李卓自己要去北京培训几天,然后就坐飞机到了北京,按照网站上提供的地址,打车到了那家女子医院,先是红着脸参观了医院的设施,觉得还不错,这才交了钱做了手术,然后开开心心的回到了玉城。

一回来,王若琳赶忙给李卓打了个电话,又黏着妈妈帮忙熬了火锅底料,直接端着锅来到了李卓的公寓里等候他的归来。自从跟李卓确立了关系之后,王若琳俨然是这里的女主人了,不仅要了把钥匙,还定期不定期的来查岗,顺带帮李卓收拾房间。这一来李卓和齐帆的活动空间被大大压缩了,加上忙碌汪星家的事情,已是很多天没见过齐帆了。

看到美人,闻到饭香,李卓的心情好了许多,探身看看厨房,却见王若琳正在洗菜,心里就更觉得温馨,悄悄走近王若琳,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她。王若琳陡然被人抱住,吓得花容失色,回头一看,竟然是心上人回来了,嗔怪了李卓两句,也顾不上擦手上的水,双手搂着李卓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了上来,边吻边后悔,怎么换了拖鞋呢,要是穿着高跟鞋就刚刚好了。

两人亲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松开,王若琳心里装着秘密,心情兴奋的很,加上两个人的拥吻,才一会儿工夫,脸色就涨的跟红布似的,刚撅起嘴想再索一个吻,却见李卓的眼神很疲惫,脸上也布满了忧愁,想张嘴问问,却又忍住了,将李卓推到客厅里坐下,又给他拿了个水果,然后迅速折回厨房,将火锅和洗好的菜端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李卓的房间没有餐厅,吃饭的时候就在客厅的茶几上对付,这样也有个好处,可以边吃饭边看电视。李卓接过碗筷,又将电磁炉插上电,二人有滋有味的吃起了火锅。

两人一边吃一边随意的聊着,李卓始终没有说汪星家的事儿,王若琳也始终忍着没问。

吃过饭后,李卓将王若琳送回了家,然后驱车赶到了吴大勇的咖啡厅。汪星、杨静、小宁宁和吴大勇四个人正在一个卡座里沉默的坐着,王玉婷知道他们有事要说,上了壶茶就回了吧台。李卓看了她一眼,她回了个微笑,却仍是不说话。笑了就好,笑了就说明调整的差不多了,李卓真心替王玉婷感到高兴。

“刚才探听了点消息,比较急,需要跟大家商量一下,刚才在路上我跟张元也商量了个意见”,李卓说着,专门看了杨静一眼,他希望得到杨静的配合,杨静眨了眨眼表示会意,李卓这才接着说道:“我刚才接到了经侦大队队长马杰的电话,他想约我谈谈。”

“马杰想跟你谈谈?谈什么?”汪星感到有些意外,从来都是当事人的家属求警察的,怎么这次警察主动找起了当事人的家属。

“有人给他施加压力,要他……要他对汪叔叔下手”,李卓表情严肃的说道。

“下……下手……什么……什么意思?”汪星闻言猛的一惊,杨静也突然变了设色,脸色苍白的吓人。

“阿……阿卓,不会吧?”吴大勇的脸也吓的发白了。

李卓没有说话,认真的点了点头。

一时间,空气跟上冻了似的,安静的吓人,连王玉婷在吧台的翻书声都听得见。

“不!为什么!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汪星突然爆发了出来,“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绝不!”汪星双目尽赤,一把抓住了李卓的领子,对李卓喊道:“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对方是谁!我去杀了他!快啊!你快说啊!”

李卓看着汪星发狂的表情,越发觉得汪大同的话有道理了,知子莫若父,汪大同还是非常了解汪星的。李卓不说话,也无任何举动,任由汪星发泄着,直到他那股癫狂劲过去,这才对汪星说道:“兄弟,你坐下,好吗?等我把话说完了你再问,行吗?”

杨静和吴大勇也反应了过来,赶忙一起劝起了汪星,连拉带拽,将他安抚在沙发上,一旁的小宁宁看着舅舅发了飙,嘴巴一咧,哭了出来。

王玉婷也被汪星的吼声吓了一跳,她赶忙走了过来,将小宁宁抱走了,小声的哄了起来。

李卓用眼里的口气对汪星说道:“对手是谁?你要去杀谁?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对汪叔叔下手了?你杀了他们汪叔叔就能从监狱里出来了?汪叔叔很期待你去监狱里陪他?你嚎什么嚎?你有没有长脑子?”

“那你刚才那样说,不正证明了你知道其中的原委吗?你就不能出面作证?”汪星被李卓指责,对着李卓又吼了起来。

李卓苦笑了一下,说道:“兄弟,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很多事是不能明明白白来说的,它只能是一种暗示,暗示你懂吗?就是你可以知道,可以明白,但就是不可以拿出来说清楚,因为,当它拿到阳光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承认的,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用来佐证的,明白吗?”

“那你说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该怎么办?”汪星救父心切,可对手如同一个银魂,抓不住,摸不着,让他有劲使不上。

“阿星,汪叔叔出事,我、大勇还有大元,我们几个的心情跟你是一样的,我们也很担忧,很焦急,可我们的对手很强大,跟他过招,我们不能逞匹夫之勇,我们要动脑子用智慧,要见招拆招,要保护好自己,然后才能更好的去救汪叔叔,明白吗?”

“可是……”

“小星,小卓是你最好的兄弟,你要相信他,凡事要计划好了再入手”,杨静也劝起了汪星。

“是啊阿星,李卓在机关里工作,考虑事情比较全面,信息也比较灵通,我们应该按照他的安排去做事,不能逞匹夫之勇,本来都够乱的了,再添乱子就更难处理了,对汪叔叔也更不利”,吴大勇虽然老实,但并不糊涂,他也从两兄弟的话中作出了判断,劝起了汪星。

杨静看汪星被劝住了,于是对李卓说道:“小卓,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听你的安排。”

“马杰打电话给我,说是接到了一个人的电话,让他对汪叔叔下手。这个人比马杰的职务高的多,还有恩于马杰,马杰不得不听命于他”。

“那马杰怎么会将这件事告诉你?”

“我也想不通。大元的分析是,马杰此举有两个意思,一个意思是他不想惹上命案,把消息透漏给我,好让我们尽快想办法托人帮忙,只要有人出面扛住这件事了,那样他就对那个人有了搪塞的理由。另一层意思是想要钱,只要我们给他足够多的钱,他也就不怕得罪那个人了,前途保不住的话,能有钱来补偿也行。”

“哦,是这样,那你打算怎么办?”杨静一边听着李卓的话,一边快速的思考着。从李卓的话里,她读出了另外两个信息,一个是这个对汪大同下手的人,是个领导,而且他的职务要比马杰的高的多。另一个信息是,李卓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否则他不可能知道那个人的职务要比马杰的高。这个职务很高的人会是谁呢?

“我和大元商量的结果是跟马杰在网上交易”。

“网上交易?”杨静的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嗯”,李卓简要的把张元的主意说了一下,杨静和汪星都表示赞同。几个人又商议了一下给马杰多少钱合适,汪星的意思是要多少给多少,只要能保汪大同安全就行,可他的建议立即被李卓否决了,做这事得留个后手,毕竟汪星只剩下手里这四百万了,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如果一下子给马杰太多,也会激发他的贪欲,要了这次要那次,反而不妥。

最终商定的结果是给马杰五十万,如果他不满足,可以再加一些,但不能让他狮子大开口。打定主意以后,李卓开着车出发了,朝着跟马杰约定好的一家茶馆驶去。

那天跟李卓谈了之后,马杰并没有闲着,他迅速了解了李卓的相关背景,意外的发现他跟汪大同的儿子是发小,这才明白过来李卓那天来找他不过是假传圣旨,实际上,李卓与他的老板分属不同的阵营。马杰先是好一阵懊悔,觉得自己太轻率了,把刘长江暗示自己的事告诉了李卓,但好在机缘凑巧,李卓恰好是代表汪大同的儿子来投石问路的,二人在这一点上还是有合作基础的。

因此,当马杰接到李卓“喝茶”的邀请时,已经心知肚明此行的目的了,无非是想让自己“刀下留人”,可是留人是需要条件的,我留下汪大同,就开罪了刘长江,那未来的前途就堪忧了。可如果顺从了刘长江的意思办了汪大同,自己就背上了命案,早晚有一天案发了,仍是要蹲监狱掉脑袋的。这次李卓主动来谈条件,正中马杰下怀,只要条件合适,他宁可得罪刘长江,大不了不干这个队长就是了,只要汪家能给与补偿,不敢这个队长也是值得的。可如何放心安全的“交易”让马杰颇费脑筋,直到见了李卓也没想出个好办法。

马杰原本想采取点措施,比如带个针孔摄像机、装个微型录音笔什么的,但仔细想想,李卓二十多岁就混上了正科级,还是刘长江的秘书,智商肯定高的很,估计带了那些东西也用不上,反而让人以为自己没诚意。

两人约的是茶馆,但不会真的去喝茶,碰了头之后,两人也不寒暄,更没有进茶馆,反而朝附近的公园走去。在来的路上,李卓已经想好了一个主意:笔谈——茶馆附近有个公园,里面有休息的石桌和石椅,桌椅旁边有照明的路灯,待会儿用铅笔写在纸上交流,这样不拿到眼睛前都看不清上面的字,所有的录音录像设备都将成为摆设,“谈”完后当面焚毁,互相都留不了证据。

进了公园,李卓和马杰找到一处理想之地坐定后,李卓率先脱掉衬衣,以示自己身上没有携带任何东西,马杰也跟着脱了上衣,两个爷们光着膀子,在石桌上快速的用笔交流着。事儿虽大,但过程很简单,双方只在价钱上有所争执,马杰坚持要八十万,李卓最高出六十万,最终二人都做了让步,将价钱定格在了七十万上。“谈妥”后,李卓当着马杰的面将双方写过的纸都烧了。

七十万,放汪大同一马,很划算。拿到七十万块钱,还不用掉脑袋,马杰的心情愉悦了很多,“大不了干大头兵就是了,你刘长江连开除我的能力都没有。”

马杰喜滋滋的走了,只等着回去后立即将东西挂到店铺里,等李卓的人把“商品”拍下来以后,马上把汪大同的材料送到检察院审查起诉,赶快把这个烫手的山芋送进看守所去,这两件事儿干完就算大功告成,七十万就可以到手了,至于刘长江,随他大小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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