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有办法证明伙夫老王的清白?”
帅帐之中,容璟端然坐在上位,清俊而卓绝,然而此时深不可测的子瞳里却闪烁犀利,看着颤巍巍跪在眼前的人。很瘦很小的一个,看上去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是!”
自称小山的士兵坚定回道。
她知道这样做很冒险。然则为救王老伯,她也顾不得了。
“你又如何得知伙夫老王是受人栽赃陷害?”容璟再问,是非面前,他显然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
白念瑶暗暗压下心中的一声叹息,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元帅恕罪,我并无证据可证明王大清白,以上之言全凭臆断猜测!”
“荒唐!”
这时,却是坐在右侧的一位将军忍无可忍地低吼出声:“光凭猜的,你也敢来这里胡言乱语?主帅面前岂容你胡闹?来人,把他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白念瑶飞快看了容璟一眼,却见他面容沉静,姿态悠然,显然没打算开口替她解围。于是,把心一横,她略微抬高声调,转眸看向叫嚣的那位中年将军,语声坚定,无丝毫惧意:“将军何故急于堵住我的嘴?二十板子暂且留着,不妨听我把话说完再打也不迟。”
“哼,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主帅与我等有大事相商,焉有时间听你胡言?”
“将军所说的大事固然重要,但我的话也同样并非空穴来风。倘若伙夫王大真乃受人诬陷,不将此藏身暗地之人揪出,只怕日后类似的事情还会不断发生。这一次,仅仅是让士兵们上吐下泻的药。如若下回换成了可伤性命的毒药。届时,难道事情还不够大吗?”
容珒饶有兴味地睨了他一眼,听他言之凿凿,却又字字珠玑,竟生生把蔡将军呛得无言,嘴角翘起的弧度莫名一深。
“你说有办法可证此事,需要多久?”
白念瑶抬头飞快看了容璟一眼,见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心中登时一悸,慌忙垂下眼睑。
是她的错觉吗?她总觉得容璟落向她的目光似有‘深意’。莫非他已认出了她来?
不,不可能!她自认伪装之术天衣无缝,容璟是人不是神,未必就能看出什么端倪。她还是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
稍一沉吟,她小心翼翼地说:“一天 ......”
“一天太长,本帅给你一个时辰。如若一个时辰内你找不出证据,伙夫老王按军法处置。”
白念瑶眼睛翻了翻,暗暗在心里鄙视他一番。
才一个时辰?他要不要这么小气?
不过一个时辰,也总比没有要强。至少,她为王老伯挣得了一线生机。接下来,就看她的了。
不出片刻,伙房里的几个人听了白念瑶的话,俱是面色一变。
“要搜查我们的东西,凭什么?”突然被告知要搜查他们的东西,他们自是不服。而在一片愤懑之色里,偶尔也有那么一个是心虚之色。
将他们个个脸上的表情逐一看在眼里,白念瑶回答得不紧不慢:“你们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说的。是主帅怀疑可能在我们这些人里还有王大的‘帮手’,才命我查一查的。主帅之令,我岂敢不从?”
“哼,最有可能帮助王大的,就是你吧?”
崔刚冷哼一声,瞬间便把大伙的注意力拉到了白念瑶身上。白念瑶却是不惧他们纷纷投射而来的怀疑目光,一脸坦荡之色:“你们若是怀疑我,由着你们搜就是了。”
她是‘难民’之身,本就没什么东西带在身上,几乎一目了然。
白念瑶第一个被排除在怀疑目标之外。接下来,换她去搜查其他几个了。
伙房里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要逐一翻找搜查费不了什么工夫。可就在她搜查的过程里,有的人却坐不住了。
眼看着白念瑶的手即将伸向一个藏蓝色布包裹成的包袱,有人更快一步地将包袱夺走。
白念瑶不解地看去,是崔刚。
崔刚眼神闪烁,将包袱紧紧抱住,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包袱里什么都没有......”
“既然什么都没有,让我看一看又怎么了?”白念瑶眼底光芒晦暗的一闪,莫名就添了几分冷意。
“我......我是怕你翻乱了我的东西。”崔刚胡乱扯出理由,却无异于打了自己的脸。
“你不是说包袱里什么都没有,那这怕我翻乱东西的话又是从何说起?”白念瑶步步紧逼,丝毫不让。
“反、反正就是不能翻。”吐出这样一句,崔刚作势夺门而出。
“既然你不让翻,那我只有回了主帅,让主帅‘亲自’来与你说了。”刻意强调了‘亲自’两字,看着崔刚的脸唰的白了下来,白念瑶目光里有一层不易察觉的笑意漫了上来。
没想到这么容易!
崔刚的身子明显一颤,一咬牙,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
此时的崔刚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慌不择路地一连闯了好几个帐子,都没找到想找的人。正在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烦意乱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人。崔刚定睛看去,心里登时一喜。
反观步兵校尉林琦,却是一见到他瞬间就冷下脸来。
“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了不要再来找我吗?”
“林校尉,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元帅似乎有所察觉,正命人大肆搜查。我 ......”
“这与我何干?”林琦不耐烦地打断他,声音冷得毫无温度。
崔刚见他袖手旁观,不由得急了:“林校尉,这怎么与你无关?要不是你给了银子让我按照你的吩咐去做,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
“还不给我闭嘴!”
林琦咬着牙呵斥道,警戒地四下张望,确定无人,方才将目光再度落向崔刚:“你随我来!”
眼下,崔刚就如溺水的人,而林琦是他唯一抓得到的浮萍。除了对他唯命是从,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崔刚尾随林琦,出了军营,快步往附近的山中走去。
“林校尉,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原本快步走在前头的林琦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嘴角勾起一个诡异得近乎残忍的弧度,一字一顿,“自然是找一个无人发现的地方,挖个坑,把你埋进去。”
崔刚大惊!再看眼前之人,脸色一寸一寸地转为阴暗,隐隐的透出狰狞来,周身充斥着浓浓的肃杀之气,一双眸子里寒意森森。
“你......你要杀了我?”
崔刚连吸了几口气,却怎么也止不住嘴唇的颤抖。他怪自己,不该轻信了林琦。可纵使自责又有什么用?
林琦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条细绳,两手各拽住细绳一端拉扯几下,似乎很满意绳子的韧性,他缓缓勾唇,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有你包袱里那些银子,即使被人发现你‘吊死’在这儿,也只会被定性为‘畏罪自杀’。而死人,是说不了话的。到那时,我看你还拿什么来威胁我?”
“你确定吗?这样就能万无一失?”
忽有陌生的一道声音传来,紧接着,林琦感觉到身后一股劲风袭来,甚是凌厉,大惊之下慌忙想要侧身闪避,已然不及,被一掌击中后背,整个身体飞出了数丈之远,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白念瑶看了眼出手之人,是狄修!
这怎么回事?狄修为何要下如此重的手?如今虽已查明是林琦指使崔刚在士兵们喝的汤里下了药,可谁又能确定林琦背后就无人指使?一切尚未查明,狄修此时的出手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她又不着痕迹地扫了容璟一眼。但见他眸光里一片沉静,对狄修的作为无半点讶然之色显露于外。她是否可以理解成:狄修这一作法是授意于他?
结果,林琦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了狄修一掌,重伤之下,不治身亡。崔刚也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
白念瑶虽对这个结果颇有微词,但转念一想,王老伯得救,也算达成了她的心愿。至于其他,也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
只是,犹在她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来自于元帅的一个‘调令’,彻底将她打落深渊!
做主帅的帐前小卒???这又是什么‘晴天霹雳’?
“黑小子,好好干,出人头地的机会到了!”
伙夫老王倒是真心替他感到高兴。可不是谁都能入得主帅青眼的?
出人头地?惨绝人寰还差不多?
白念瑶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知道躲不过,唯有硬着头皮跟随传令之人来到了容璟帐中。
彼时,容璟和几名主要将领正在营帐内商讨‘大事’,她遂站在外头,等待容璟随时的召唤差遣。
等待的过程中,她不时用手碰一碰脸。天气炎热,有时一出汗就会把脸上的炭灰晕染开来。若是被发现她这黑黑的小脸来自伪装,可就大事不妙。
这一站,竟然足足站了一个时辰。就在白念瑶感觉两脚双腿已渐渐有些麻木,总算帐子里传出了脚步声。
很快,几名将领鱼贯走出。
几乎同时,帐里传出一声浑厚的召唤,“外面的,进来!”
外面的?
白念瑶嘴角隐隐一抽,顿觉无语。合着是没记住她的名字,才用‘外面的’泛指。呵,果然贵人多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