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四周的将士们面面相觑,不解他这突然的叫嚣从何而起。倘若真有人暗算他,他们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又怎可能一个人都没瞧见?
将军见无人回应,正觉奇怪之时,腿上再度一软。这次换成了右膝盖。
两度狼狈跪地,让他瞬间觉得颜面扫地,不由更加勃然地叫嚣道:“是他娘的哪个龟孙子?给爷爷滚出来!”
白念瑶站在人群的最外围,一手还拿着吃了一半的玉米馍馍,冷眼看戏。
没人注意到,他掐在腰间的左掌心有两颗小石子 ......
不过,这两颗石子注定没办法弹出去了。因为,容璟出现了!
发生在这里的骚动居然连主帅和诸位将军都惊动了,适才还有些得意忘形的青年将军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心虚的表情。
看样子,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白念瑶冷冷牵了下嘴角,掂了掂左手掌心上的两颗石子,随手扔了出去。却不料,这一看似不甚明显的小动作,刚好被容璟眼角的一缕虚光捕捉到。只见他一个凌厉回眸,似鹰隼般犀利的子瞳带着幽幽寒气扫射而来。
白念瑶呼吸一窒。索性身材矮小,又是在人群最外围,一个利落的闪身,躲到了身材高大的士兵身后,才算躲过一劫。
呼,她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
方才本不该冲动之下出手教训那名军官。纵使对方有错,也轮不到她多管闲事。倘若因为这样就害得自己暴露身份,岂不亏大了!
容璟处事雷厉风行。那几个意图逃逸的士兵该罚,对士兵私自动手责打的将军更该罚。也算是杀一儆百,给那些从不把士兵放在眼里的将领们一个‘警示’。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在军中,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他都一视同仁。犯了错,就得罚!
白念瑶继续回到伙房吃她的饭,却发现装菜的盆里早已被洗劫一空,甚至连菜汤都不剩。
她不禁暗暗一叹。以后再也不饿着肚子跑出去看什么热闹。原本还想偷偷留出些菜来,入夜后上山拿给祁佑。这下好了,别说祁佑,自己都没得吃了 ......
“喂喂喂,我方才去给元帅送饭,你猜怎么着?元帅帐子里竟然有一个姑娘!”
白念瑶眉心隐隐一跳,眼底颜色不觉一深。
“姑娘?”
“可不是嘛。”
“长啥子模样,好看不?”
“人家用丝巾蒙着脸,咱就算想看也看不到啊。”
丝巾蒙着脸?
瞳孔不觉缩了缩,白念瑶佯装收拾晚饭后的一片狼藉,侧耳聆听那边两个伙头军的对话。
“用丝巾蒙着脸,那估计长得不好看。”
“不好看?不好看能待在元帅身边?元帅连出征都带着她,可想而知,她在元帅心里必然有着不轻的分量。”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什么叫‘好像’啊?依我看,说不定那姑娘根本就是邺王妃。人家连出征都双宿双飞,可见感情好着嘞。”
“是啊,哪像咱们,连个媳妇都讨不着。”
“呦,想娶媳妇了?”
“难道你不想?”
听完想听的话,白念瑶悄无声息地退出伙房。
借着渐渐笼罩下的夜色,她藏身在帅帐附近,伺机而动。
她要见上一见那个蒙面女子。唯有这样,才能验证心中臆测是否属实。
不过,看样子,容璟把人保护得很好,想要接近......只怕并不那么容易。
正在她暗下里有些愁恼之时,透过天空撒下的微薄月光,她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正从不远处缓缓走来。
虽隔得太远,看不清音容,可从那举手投足间表现出来的娇柔之态,白念瑶大胆臆断,这应该就是方才伙房里那两个伙头兵讨论的‘女子’。
心念电转,她飞快地拾步上前,低着头,故意和对方撞在了一起。
女子显然不会武功,身子又实在纤弱。白念瑶不过轻轻一撞,随着一声浅浅低呼,她狼狈地摔坐在地。
见此情状,白念瑶吓得忙不迭将人扶起,一面嘴上惶恐万分地说着:“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
“无妨!”
女子的声音似黄莺娇啼,很是好听,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不紧不慢,姿态娴雅,分明不像是‘普通人’。
就在扶起她之际,白念瑶悄然伸出右手,本想出其不意揭开女子蒙住脸面的面纱。好死不死,却在此时,容璟自帐里走了出来。
白念瑶一慌,急忙把脸垂下。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惊慌。当下的她身着兵士衣装,又在脸上涂了黑炭,饶是他容璟火眼金睛,也断无可能认出她来。可问题是,她心虚啊!
哎,真可惜,本以为可一睹女子芳容......只差那么一点,她就几乎揭开了女子的面纱......
不过,她也并非全无收获!
虽看不清女子的脸,但女子的眼神......上一次西苑里匆匆一见,她就已瞧了真切。
方才,她故意在扶起女子时看向她双眼。果然,即便有面纱遮脸,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她就是西苑那个神秘女子,没错!
白念瑶尚且不知,容璟为何会将女子藏在西苑,也无法探知他和女子之间费力所掩藏的秘密。至少在王府里,她什么都不能做。
可如今,容璟却把女子带在了身边......想来是王府里人多眼杂,为了保护女子‘见不得光’的身份,他不能常去见她。可出了王府,就不同了。军营里多是些有勇无谋的‘老爷们’,不会放太多的心思在一些无谓的猜度上。他们倒是可以正大光明地待在一起,日夜厮守 ......
而这,又何尝不是她的机会?
白念瑶想着,也许在这次行军期间,她可以得到接近女子的机会,想办法探出她的身份。
她该高兴的不是吗?毕竟这或许会成为连她都不曾想过的意外收获。可又为何,心里竟有些不舒服 ......
~~·~~
“小山,你怎么还在这儿发愣?出大事了!”
这日,行军途中休整,让将士们得以短暂休息,顺便吃些干粮,补充急速丢失的体力。
白念瑶蹲在角落里,啃着又干又硬的干馍。干馍硬的极难下咽,可为了活命,必须得吃。
听了伙房一名叫崔刚的人如此说,她挑眉,却是不怎么感兴趣地随口丢出一句:“能出什么大事?”
“王大被抓起来了,算不算大事?”
崔刚口中的‘王大’,正是伙夫老王。
白念瑶面色一凛,前一刻还意兴阑珊的表情顷刻变成了惴惴不安,丢了干馍,站起来一边往出事地点走去一边急声询问崔刚:“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不是嘛,士兵们嫌弃吃的馍馍太干,就要求王大给做个汤。王大念在士兵们行军辛苦,也没多想,就生起炉灶,用野菜熬了汤。可谁知,士兵们喝了王大熬的汤,上吐下泻,瞬间便倒下一片。你是知道的,一旦士兵们病倒,必会影响行军进程。听说此事已闹到了元帅那里。倘若真是王大的汤出了什么问题,那可就糟了!”
是糟了!
白念瑶眼底光芒晦暗的一闪。一旦伙夫老王被定罪,那么仅仅是他耽搁大军行程的这一条罪状,就断无活路可言。也有一种可能,伙夫老王会被当成是敌军‘细作’。以容璟雷厉风行的手腕,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那么老王必然死路一条!
她和老王相处的时间虽短,但老王的为人她绝对信任。对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老王尚且能像对待亲人一样地照顾有加。如此良善之人,怎可能是细作?
这件事,怕是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彼时,伙夫老王已被押进帅帐,此刻正跪在容璟面前。容璟坐在正中主位,两侧各坐着两名将军,同样的面色冷凝。
伙夫老王一脸无辜之相,频频喊冤。但是看在几位将军眼里,不过是狡辩罢了。没有坏人会主动承认自己就是坏人的。
白念瑶站在帅帐外。彼时,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的是在等一个‘结果’,有的则单纯是在看热闹。
看热闹?
伙夫老王的一条性命,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场可供消遣的‘热闹’而已,是这样吗?
白念瑶面上一片肃冷,眼睛里流转着冷若冰霜的幽暗之光。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伙夫老王终被定罪,无端扣上‘细作’罪名。主帅下令,斩其头颅,以儆效尤!
听了这样的结果,先前因喝了汤而上吐下泻的士兵们都觉得‘大快人心’。就连伙房里那些曾与老王朝夕相处的伙头兵,也都冷眼旁观。
呵,好个人心!
老王被拖走的时候,白念瑶悄然尾随在后,假意送行,却用着仅有老王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了句什么。
老王心中一震,想劝她不要轻举妄动的时候,再看身后,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他年岁一把,死便死了。可小山......他那么年轻,若是不知轻重地闹到主帅跟前,惹了贵人不快,说不定一条小命就没了。
小山,千万别为了我这老头子,再把你搭了进去。不值,真的不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