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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当教官,任职军谘府

何澄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时,便听到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先后于一九〇八年十月二十一日和二十二日突然驾崩。在他登船返国时,清廷驻日公使馆通知他们必须按照国丧礼俗,成服举哀,臣民不许剃发修面。因而,当他与留日的同学抵达天津塘沽时,个个留着长发和胡须,人人显得像野人一般古怪。何澄登岸后便有利亚书局的经理前来迎接。到了书局,放下行李,安歇一日,与托管经理叙旧话新,审看账目,安排一下经营的书籍,就前往东北探望他的二哥何厚贻。

何澄在二哥处了解到不少朝廷推行新政、训练新军的事。何厚贻说,皇上和老佛爷虽然故去,但由于上一年十月五日发生过留日学生沈钧儒、雷光宇、恒钧、熊范舆由东京回到北京,专程代表游学生向都察院递交国会的请愿书,要求朝廷“于一二年内即行开设民选议院”的事,朝廷不几日就下达了各省速设谘议局的谕旨。可是上谕并没有就如何设立提出具体办法,故各省的办法颇不一致,像咱们山西和江苏就自行拟定了办法设立了谘议局,湖北不直接设立,叫了个谘议局创办所,也不知道有没有谘议局。其他的省份不知如何办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多数还处在等待观望之中。皇上和老佛爷驾崩之前的两三个月,朝廷颁布了《各省谘议局章程》和《谘议局议员选举章程》,要求各省督抚在奉章后一年内筹办齐备。还有,朝廷对“筹备宪政”好像也是急得不行。一九〇五年,为五大臣出洋考察东西洋政治设立的考察政治馆,去年由庆亲王奕劻等大臣上奏,现在也改成了宪政编查馆。里面尽是你们游学日本的人。章宗祥,还有你们游学生会的那个主席杨度,让张之洞也保荐到馆里“行走”去了,听说还当上了皇室君主立宪的讲师,成了大红人呐!皇上、老佛爷驾崩前的八月份,朝廷还下达了“九年预备立宪”,说是要“逐年推行筹备事宜”,像是要循序渐进的样子。

何澄又问起清廷丙午(一九〇六年)官制改革的情况。何厚贻说:“唉,从一九〇六年九月一日发布的‘仿行宪制’的谕旨看,朝廷是要准备‘从官制入手,先将官制分别议定,次第更张’来着。直隶总督袁世凯也被叫去,住在海淀,主持编纂新官制。早你先游学日本的曹汝霖、金邦平、汪荣宝,还有袁世凯的重要幕僚张一麐,都把袁世凯当成热心宪政的大政治家,每日住在朗润园里,抱着一本什么孟德斯鸠三权分立的书,拼命草拟,每日不知撰拟多少说帖,再附以条例,交给提调会的庆亲王、瞿鸿禨、孙家鼐核定,然后再交给袁世凯阅定。这些人还真有本事,不到两个月就向朝廷呈递了《厘定中央各衙门官制缮单进呈折》。照我看,这个新官制改革的折子还算不错,但没想到竟遭到方方面面的反对。袁世凯见势不妙,就借着在河南彰德举行新军秋操(军事操演)的机会,回去了。但朝廷也不是全听反对派的,有些是著照旧行,有些是改了的。像刑部就改成了法部,专任司法;大理寺就改为大理院,专掌审判。另外,各部也稍有调整,把兵部改成陆军部,把练兵处和太仆寺都并入进去了。铁良当了陆军部尚书后,把袁世凯的北洋第一、三、五、六镇的管辖权也收到陆军部了。更绝的是,饬令各省督抚将军全力编练新军,各省军队的权也收回去了,全归陆军部管。还把袁世凯在保定办的北洋速成武备学堂停了,由陆军部办起了通国陆军速成武备学堂。地方还是老地方,就是掌权的换成了铁良,他把袁世凯的权给拿过去了。去年八月,招了一千一百四十名学生,各省都招,连新疆和宁夏的都有。款子也足,听说光扩建校舍就拨付了二十万两。你现在学陆军回来,正赶上好时候,吃香着呢!保不准陆军部会留下你,不是派到哪个省训练新军,就是到保定当教官。”

何澄到东北走了一趟,感到清廷推行新政以来,确实也有耳目一新的地方,像新式教育、编练新式军队成效显著,铁路也修了不少,电报、电话、电灯在一些城乡也都兴建起来,不似当初赴日留学时与世界大势隔绝那般。但满族还在统治着中国,人民还是那么贫穷,乡村还是那么落后,他不禁再次感到推翻清廷、建立共和的紧迫。探望过二哥之后,乘火车返回到了北京。火车在京奉铁路正阳门东车站(前门火车站)停下后,何澄想起了庚子乱后,正阳门彻底洞开,随便出入;宣武门则上灯时必下键,及其未键而出入,俗谓之“赶城门”。而现在,不但不用赶城门了,火车还开了进来,看来文明之光任凭什么都是阻挡不了的。

何澄到打磨厂探望了他的一些亲戚后,就到铁狮子胡同清廷陆军部报到。

陆军部衙门原为雍正第五子弘昼的府邸,叫和亲王府。陆军部成立后,就在此兴建了东西两幢洋楼。西部为陆军部,东部为陆军部直属的贵胄学堂。陆军部门前有一座很大的影壁,面阔五间,中三间开门,大门比一般王府还高出许多,楼内不但房间众多,还有大小会议室若干,另有辕门、坡道、马号、栅栏等等附属建筑。陆军部共设掌本部文牍、收发、经费出入、各官差额、各员功过、全部庶务的承政厅;掌规划军事、考订章制、详议决议及一应饬议、提议、调查、密查等事项的参议厅;掌武职月选、旗绿营官弁轮升、拔补、封典各事项的军衡司;掌军台、驿站、贡马、军马各事项的军乘司;掌陆军官佐补官任职,并旗绿防营员弁之叙功、议过各事项的军计司;掌器械、弹药及一应军装制造、存储、销用各事项的军实司;掌陆军一切制度、编制、征调、补充各事项的军制司;掌陆军军队及各学堂、局、厂薪资饷项、军装制造并经理人员教育各事项的军需司;掌陆军各学堂教育及各项队伍操法,官兵学术教练程度各事项的军学司;掌陆军卫生、疗伤、医药及军医、马医教育各事项的军医司;掌陆军一切法律及陆军监狱各事项的军法司;掌各项马匹孳生牧养及整顿改革颁行马政各事项的军牧司。单从陆军部设置的二厅、十司来说,清军的进步是十分惊人的。果不出何子良所料,何澄和蒋作宾、吴经明等留日第四期生被陆军部军学司承发官分配到了通国陆军速成武备学堂任兵学教官。

一九〇九年初春,通国陆军速成武备学堂第二期开始招生后,何澄来到了保定。

通国陆军速成武备学堂在保定东关原关帝庙旧址。庚子事变,八国联军进入保定,将关帝庙及附近一片兵营房舍焚毁。一九〇三年,袁世凯在关帝庙址的基础上又买下了附近足够的土地,以日本士官学校为蓝本,开始兴建北洋武备速成学堂。约一年之后,一所设备齐全、规模空前、共有大小房屋五百七十三间房舍的新式军事学堂即告竣工,共用银二十多万两。学堂内讲堂、学舍、澡堂、医疗室、教官休息室、操场等一应俱全。学堂的中心是教学区,由三个院落组成。东西院为讲堂和学生宿舍,各有十排连带走廊的房舍,每两排为一个独立的小院,每个独立的小院可住约一个连的学生。中院是学堂办公室和尚武堂。尚武堂厅门两侧有楹联:“尚父阴符,武侯韬略,简练揣摩传一派;报国有志,束发从戎,莘莘学子法千秋。”尚武堂北门下面是小操场。学堂的东北方向是靶场,占地也足够大,有三百多亩;西面和南面是大操场,可供各兵科操练演习使用,操场正北面为检阅台,占地约有一千余亩。陆军部开办通国陆军速成武备学堂之后,又拨银二十万两扩充房舍,购置教学器材。何澄来时,这所军事学堂原先的靶场已改造成为纵长一千米,横宽二百米的新式射击场,在掩沟中装置有活动靶、反光镜、语旗等设备。操场上的各种体操器械也完备起来。此外,像什么劈刺棚、马厩、马操园、野战堡垒、建筑练习场等等也得到配建。学堂内还设有各国新旧武器陈列馆、理化仪器大讲堂、可容纳四百人听讲的阶梯式大讲堂、教研图书室、筑城模型室、沙盘室、测绘仪器室、爆破器材室、架桥材料库、武器库、服装库等等。最可与日本军校接轨的是,为整肃军纪,严饬军法,新建了禁闭室。

此时的学堂督办是段祺瑞,总办是赵理泰,正监督是曲同丰,副监督是苑尚品、田书年,正提调为高鹤,副提调为张鸿绪、张有训。全堂教官和教员共有一百多人。如果加上学堂督办、总办、监督、提调和各科科长、各队排官、各科学长九十人,全堂教职员竟达二百多人。步科、马科、炮科和工辎四科总教习全由日本教官担任,分别是多贺长雄、墨川敬藏、木堂直枝、近藤义策。这一期学生,招了四百名,加上第一期学生一千一百四十名,全校共有一千五百余名学生。因这两期学生大多数来自于各省武备学堂或陆军小学堂,所以基础较好。学堂对学生的入学条件要求极严,年龄要求十八至二十岁,相貌要魁梧,身体要强壮,文理要通顺,品行良好,如素行不修及有习染不良嗜好者,不予录取。学堂总办赵理泰和正监督曲同丰,一个是日本士官学校第一期毕业生,一个是第三期毕业生,都是何澄的学长,均以管教严格而有威名。如,逢上下学期开学之始,上午八时,全堂学生站队集于尚武堂前,行三跪九叩礼,并向各官长、教习行军礼。之后,总办赵理泰照例要给学生进行一番演讲,不外“本校为全国所关系,各国所注目,诸生们之程度、名誉,即代表全国之程度和名誉,诸生之宜自爱自重者为何如也”等等。正监督曲同丰则爱让全体学生检查整装备刀、站队于尚武堂后进行演说,谓备刀为军人特别权利云云,并言军刀沉重,但无军刀不足为军人云云。据说,一九〇八年三月,曲同丰因病要到日本医治,顺带调查日本现行教育情况。三月十四日晚自习之前,集全堂学生在大园中演讲,叮嘱学生应注意之事三件:一曰智谋,二曰胆略,三曰勇力。他说,智谋全从学问中来,而用运智谋全恃胆略,而胆略全从平日精神上演出,而勇力其媒介品。堂中所有操练技术,劈刺、体操、马术,皆为增加其勇力也。诸生宜注意卫生,以增养其体力,此最要者。如果身体不好,欲为国家尽义务,而身体不如愿,岂不成为憾事。

对于新入堂的学生,三个月后要进行一次甄别考试,如有不遵堂规、不敦品行者,或资质钝差、口齿不灵,概不留堂。经过甄别考试后,留堂学习的学生必须要遵守学堂所订立的规则和惩罚条例,主要纲领是礼节与条理,凡有关军纪、风纪者各有条款。如,除节假日外不准外出;每日晚自习前,照例要在院内喊口号,教唱军歌,聆听军乐,奏国乐等等,但国乐“音节迟缓,和平兼悲婉,非强国音也”,有些学生不免恐之。又如,学生与官长相见,必须郑重地施礼;在讲堂听课时,除抄写笔记外,必须端正而坐,目注黑板和教习。犯轻微过失者,分当场教诲并减扣操行分数;犯过失较重者,记过或关禁闭;犯过失重大者,开除,回原送省。

学堂的学科设置极其完备,军事学科有:军制学、战术学、兵器学、射击学、炮队战法、山炮驼载、弹击学、交通学、卫生学、野外勤务、地形学、筑城学、测绘学、交通学、马学、马术、指挥学、旗语、体操、剑术、劈刺、军刀术、辎重、军队内务、军用文牍;普通学科有:国文、满文、蒙文、英文、德文、法文、俄文、日文、史地、三角术、代数、生理、卫生、地图等等。

正式上课后,在休息之余,何澄免不了到保定各处转转。保定虽贵为直隶总督之地,除了一处池中荷花极盛的莲花池,尚能让他在疏柳中感受到风细荷香的一些快意,其馀似乎再没什么可观的了。在直隶总督署周围转了几次,何澄觉得清廷并不足以正视,但袁世凯恐怕会是革命党人不易搬动的一块顽石——他的北洋军种完备,训练有素:一九〇二年七月,在总督署西侧练官营院内,开设了北洋陆军参谋学堂;一个月之后,又在这个院内开设了北洋测绘学堂;一九〇三年,开设直隶陆军小学堂;一九〇四年十二月,在北洋陆军速成武备学堂内成立了北洋陆军师范学堂;一九〇五年,开设了北洋马医学堂、北洋军械学堂、北洋经理学堂、北洋宪兵学堂、北洋军医学堂。

在日本振武学堂、陆军士官学校上学时,因伙食不合口味,何澄落下胃病,再加上保定这地方兵气太重,他不愿整学期地住在学堂里。尽管学堂对教职员的待遇很好,伙食也比在日本军校时不知好过多少倍,但他还是在没课的时候就坐上火车回到北京,上课时再从北京坐火车回到学堂。在保定当教官的那段时间,一回到北京,何澄就买一只鸡炖上,喝鸡汤养胃,这样坚持了一两年,胃还真养好了。

何澄在通国陆军速成武备学堂讲授的是亲自编写的一册《野战筑城讲授录》,据残存的十页手稿可知,何澄讲课的态度是极为认真的,备课也极充分,视野也属开阔。残留的这份讲义,系晚清新军学堂有关军事教学思想和内容的重要文献和研究资料。其中,有何澄对于战法的一些思想,诸如武器与工事的关系,炮兵与步兵协同作战的问题陈述如下:

……胸墙乃其内部,然不幸徒蒙莫大之损害,其目的终未得达。不得已,更于胸墙之下利用坑道而继续地战斗。千辛万苦,而从事于长日月之困难作业,始由坑道之爆发而占领胸墙,进入内部,夺略堡垒,其后逐次三遂占领堡垒,盖均由斯法而成功也。噫夫!以吾人视之久宜废弃之法,乃不意复现于今世,且大有功于军界,为日军之攻城事业中最重要之功劳。更有一种意外现象而映于吾人之眼目者:斜堤之上,外壕之中,胸墙之上,堡垒之中,亘长日月而行无上之惨毒格斗。抑是何原因耶?非由于炮队效之微弱之所致乎?至炮队效力之微弱,又是何原因耶?此点又吾人最不易研究之问题也。然约言之,其故有三:一、吾人于今日未免信新式火炮之威力太过;二、日军不详知旅顺堡垒坚固程度,妄疑其薄弱;三、在旅顺之日军炮队兵力实属微少。其他如炮种、炮数、弹数等等不充足及炮队战斗法之欠良好,亦有莫大关系。但以吾人之绵密精细调查研究,日本攻城炮队所有之炮种、炮数、弹药并效力及射击术,虽当无何等缺点,而其兵力上似嫌薄弱耳。更列举事实以明之。

夫旅顺筑城之抵抗力,其能如现今欧洲各国之新式要塞与否,姑不必论,至于日军之攻城炮力,其不足准备冲锋,实世人所共认者也。由此观之,将来要塞之攻击,非多备大口径曲射炮不为功矣。将来之要塞战,非由正攻的近接战(对壕坑道),殆难奏效矣。世人若仍过信新式重炮之威力,足为攻城之利器,则定遭诸障碍无疑(例如,何等目标宜用何等炮种势难预料),势必至于束手无策、徒唤要塞难陷而后已,于作战上毫无利益也。

近来,德国学者于此点亦极力唱导,谓无论野战、要塞战,步队均宜不待炮火效力之发扬而即行冲锋,盖以炮火之力不足恃也。吾人于旅顺之攻城经验,其凡距占领斜堤壕内并胸墙等之使用对壕及坑道之作业,共认其为必要之图,吾人嗣后于此点岂可忽之哉!

由步队操典,吾之改正上观之,其依赖炮队之效力,必更觉一层薄弱矣。其操典谓:凡于彼我炮战之间,其步队前进不已者,为使敌之军队暴露于我炮火之下也。又曰:步队之不顾损害而前进者,为其友军炮队得良好之目标也。又曰:步队每不待彼我炮战之结局,而由一般情况上即行移攻击之前进,盖欲使敌之大部队出而应战,更足为吾炮队之目标也。夫以上各条而细味之,其对于步队攻击前进之时机及信赖炮队之效力,岂非来一大变化乎?

总而言之,军队之动作在协同一致。如步队而专待炮队之奏效始行前进,倘炮队终不奏效,则步队终不前进耶?又,炮队不援助步队,使步队而陷于敌之步队、炮队两火力之下,步队又何能为友军炮队致有利于之目标耶?盖互相连系方得成功,单独运动定难为力也。

其四防御炮队之战斗法夫于守城初期以全部炮战炮队而配置于阵地,则将攻击炮队各个而击破之,致使其不得增大其势力者,虽为防御炮队之系要义务,要塞守备之未一要件,然俄军于攻击炮队之势力即占优胜后,犹不知少进而当继续炮战,以牺牲其最终之能而不顾将来之时机,为节约兵力计者,为吾人所不能也。且防御炮队之主要目的,不在炮战,而在永久维持要塞之命脉也,故防御炮队常参与近接战斗而发扬其效力也。我国今日炮科官长仅注意炮战而欲以近接防御全委于步队担负之,实为莫大谬误者也。

以上为德国学者所评论,日人亦颇表同意。吾人研究之亦沵,以德人所论为可取。盖防御炮队之目的,在参与近接战斗,维持要塞最终之命脉。若于远战时而先牺牲之,则与近战时反无能力,岂非背防御炮队之战斗原则乎?故俄人所为,不仅于实际上而无利益,于原则上亦有背违矣。

其五越步队头上射击夫于旅顺攻城时日军屡于攻击步队既达于敌之近距离后尚行炮击,甚至步队突入敌弥之际,犹为不已。欧洲学者初就此点颇论其非,近则渐表同意矣。其非之者曰:日本军于实施冲锋时,其炮队之射击无至步队与敌格斗之顷,尚偿行之,毫不虑顾其友军之损害也。据土人云:日军每于其冲锋前,使各兵卒服征露,凡以迷其心故。行此狂暴无道之战斗,而不自觉其惨也。夫如此等残忍战斗法,为世界各国所无有之,自日本军始。

其表同意者曰:日本军于其欲冲锋堡垒也,则每于冲锋班队既达于最近距离或越堤或入外壕内,犹使炮队越其头上为猛烈射击……晚清,清廷选派游学毕业返国者日多。据光绪三十二年(一九〇六年)新成立的学部议定的《考验游学毕业生章程》及后一年学部与宪政编查馆奏定的《游学毕业生廷试录用章程》:凡在外国高等以上各学堂毕业的学生,每年八月考试一次。经学部考验合格并奏请皇帝批准后,可赏给进士、举人出身;凡获得此类出身者,每年在保和殿举行一次廷试,考后按其出身和成绩分别授以翰林院检讨、主事、内阁中书、小京官、知县等职。宣统元年(一九〇九年)五月二十三日,学部发布了《考验游学毕业生章程》,对从东西洋游学回来的毕业生的资格、文凭、考试程度、授职做官,都进行了详尽的规定。由此而肈始,清廷在宣统年间,不单考游学外国的毕业生,还考大学毕业生,考举贡,考拔贡,考优贡,考法官以及录事、供事之类,几于无月不考,乃至有科举时代的进士惊呼“名器泛滥,至斯已极”。

但何澄同蒋作宾等留日同学一道参加的宣统元年游学毕业生考试的结果却很令人振奋,因为一批革命党人进入了清廷陆军部。

何澄考得举人出身,遂进入军谘处。军谘处是与陆军部同期而设的一个军事参谋机构,初属于陆军部。军谘处掌全国筹防用兵事务,并将练兵处原设军令司事务并入。设管理军谘处事务大臣一人,管理全处事务。下分一、二、三、四各司及测地司。各司设司长一人,科长、科员若干人。据宣统元年(一九〇九年)五月二十九日谕旨:“至一切应如何定拟筹办事宜,即著军谘处随时妥酌奏请施行”;一九〇七年七月十五日,清廷依《宪法大纲》宣布皇帝为大清国陆海军大元帅,皇帝亲政前由摄政王(载沣)暂行代理,先设军谘处辅佐皇帝通筹全国陆海军事宜,简派贝勒毓朗管理。一九〇九年八月二十四日,新军谘处成立,令贝勒载涛、毓朗二人管理。下设军谘使二人,由冯国璋任正使,管理全处事务,副使哈汉章帮同办理。机构改为总务厅及一、二、三、四厅与测地、制图二局。总务厅设副官一人,其馀各厅各设厅长、副官各一人。全处总人数有一百六十馀人。

宣统三年四月十日(一九一一年五月八日),清廷皇室在各省纷纷提出缩短预备立宪年限、提前召开国会、实现责任内阁等要求下,宣布新内阁官制(由内阁总揽政权对国会负责),以庆亲王奕劻(皇族)为总理大臣,大学士那桐、徐世昌为协理;改尚书为大臣:镇国公载泽(皇族)任度支部大臣,荫昌(满族)任陆军部大臣,贝勒载洵(皇族)任海军部大臣,贝子溥伦(皇族)任农工商部大臣,觉罗绍昌(满族)任法部司法大臣,肃亲王善耆(皇族)任民政部大臣,宗室寿耆(皇族)任理藩部大臣,梁敦彥任外务部大臣,盛宣怀任邮传部大臣,唐景崇任学部学务大臣。另设弼德院,以陆润庠为正,荣庆副之。设军谘府,以贝勒载涛为正,贝勒毓朗副之。并说明总理、协理大臣及各部大臣,均为国务大臣,辅弼皇帝担负责任。是时宣布旧设之内阁、军机处、会议政务处、宪政编查馆、吏部、中书科、稽察钦奉上谕事件处、批本处等衙门一律裁撤。清廷宣布的新内阁共计十七人,而满人居其十二人。满人中,宗室又居其八人,宗室中,王、贝勒、贝子、公,又居六七。这与过去清廷尚书满汉各半的规定相比,汉族比重大为减少,被朝里朝外讥为“皇族内阁”。所以这个新内阁官制一经公布,清廷便处群情离叛之秋,大有举火积薪之势。甚至连清廷的忠臣恽毓鼎都气愤不已,说这是“而犹常以少数控制全局,天下乌有是理!其不亡何待?”

清廷将军谘处改为军谘府的上谕说:“自宣统元年五月设立军谘处,以为军谘府之基础,时阅两年,筹办已有端绪,参谋军事,最关重要,着即设立军谘府,秉承诏命,襄赞军谋。”一九一一年五月八日,军谘处正式改称“军谘府”,郡王衔贝勒载涛、贝勒毓朗为军谘大臣。军谘府在军谘大臣之下,设军谘正使一人,由陆军协都统二品大员冯国璋担任;军谘副使由陆军正参正哈汉章担任,同时掌管总务厅。

军谘府由陆军部和原军谘处的主要官员及其他一些高级官员组成。其五厅厅长及编制情况如下:

第一厅厅长:卢静远(陆军正参领),下辖四科。

第二厅厅长:冯耿光(陆军正参领),下辖二科。

第三厅厅长:陈其采(陆军正参领),下辖五科。

第四厅厅长:章遹骏(陆军正参领),由原测地司改置,下辖三科。

第五厅厅长:姚宝来(候选州同),掌军事档案、文库、军事官报等,下辖四科。

此外,还有海军厅,测地、制图二局,军事官报局。另设参议官十五人,由各省协都统及正副协参领充任。

军谘府特定奏事章程共有五条:

(一)军谘府奏事,均由面奏,或用奏片,不具正折;(二)所奏之事,以军机、军令为限;(三)军务报告,均由“督师大臣”会同“军谘大臣”奏报;(四)军谘府奏事,均不登载官报;(五)本章程于海军司令部奏事适用之。

军谘府奏事之机密性质与奏事权限,于此可见一斑。鉴于军谘府之职掌事关国防机密,故各厅政事多不公开。

由此,清廷军政军令正式分开,军政归陆军部,军令归军谘府。军谘府主要掌管陆海各军建设事务,包括国防规划、筹防、用兵等重要文件;管理陆军各参谋官、检查参谋官之报告与参谋官之教育等军事参谋业务及陆军大学和测绘学堂教育等事项;处理国际与国内军事情报及驻扎各国武官事宜;管理该府所属人员补官黜陟等。军谘府成立后,军谘副使哈汉章、五个厅的厅长均是留日学生。科员中留日生也不少,如何澄、陈晋、覃师范、黄郛、仇亮、李书城、江绍沅、徐孝刚等,再加上练兵处和陆军部时期聚集起来的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一期生吴禄贞、卢静远(第一厅厅长)、章遹骏(第四厅厅长)、陈其采(第三厅厅长)、华振基、文华、吴祖荫、吴绍麟、唐在礼等,二期生良弼、哈汉章、易廼谦、沈尚廉、龚光明、冯耿光(第二厅厅长)、舒清阿等,留日生竟有二三十人,军谘府遂被人称为日本“士官派”的大本营輥輯訛。但“士官派”也不完全是参加了革命党的,即便有些参加了革命党的,毕业回国后,也是“人趋利禄且道德坠地,人心险狠”輥輰訛。所以潜伏在清廷军谘处(府)期间,何澄在北京惟有闭门读书,等待时机,推翻清廷,建立共和。

何澄在军谘府第二厅任科员时,参与起草了《陆军参谋章程》等一些还尚待实施的章程。

一九一一年九月,奏调入关的第二十镇(师)统制张绍曾与混成协统(两标为一协)蓝天蔚等联名发出通电,提出“于本年内召集国会”、“组织责任内阁”、“宪法由国会起草”等要求,社会各界要求撤销非当时各方面所要求的“责任内阁”,资政院也上奏“内阁应负责任,国务大臣不任懿亲”。清廷四面楚歌,被迫下谕撤销内阁办事章程(设责任内阁时所颁布),罢免了以奕劻为代表的“皇族内阁”。十一月一日,袁世凯奉命为内阁总理大臣,组织“完全内阁”(不再以亲贵充国务大臣),并将宪法交由资政院起草。紧跟着颁布资政院拟成的“君主立宪重大信条”十九条,除把张绍曾、蓝天蔚等人的要求完全采入以外,并加进了“皇族不得与宪法相抵触”等内容。之后,载涛开缺,阴昌以陆军大臣兼军谘府大臣。不久,毓朗开缺,徐世昌为军谘大臣,军谘正使冯国璋于十二月九日接替载涛改任禁卫军总统官,军谘府使一职由良弼继任。一九一二年一月二十六日,良弼被革命党人炸死,其职由王揖唐接任。袁世凯就任大总统后,军谘府改为参谋本部。

在清廷的参谋本部——军谘府,潜伏其内部的革命党人吴禄贞、陈其采、黄郛、何澄、仇亮、李书城等人,此时已用不着像在东京何公馆那样采用“请坐吃水”、“请坐吃茶”等密语进行革命活动了,因为经过四五年的留学生活,谁是同志,谁是不同志,任谁都是一清二楚的,他们静等的只是推翻清廷专制统治的那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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