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俊峰他们全搬了教室和寝室，混合住的同学各回了各班的宿舍。新住的宿舍离教室要近一些，这也是学校的安排，要让毕业班的同学有尽可能多的时间学习。学校虽然说暑假里补课全是本着自愿原则，但学生们或家长们还是都缴了补课费，同学们都规规矩矩坐在教室里补课。
俊峰回到了17班的寝室，终于与高山他们分开了。每天晚上用不着听高山吹嘘与刘希的恋爱进行曲，再不用独自黯然神伤了。只是青春期的同学们好奇心强，见俊峰与春燕关系非比一般，就开玩笑问他俩发展到哪步了，是牵牵手、亲亲嘴、摸摸胸还是钻钻洞？俊峰只是笑，从不回答，任同学们猜。同寝室一个叫刘军的同学说，改天带俊峰进城去另一个大课堂培训培训，一个大男人谈不来恋爱是可笑的事情。
毕业班的同学走完了，高一的放了假，只俊峰他们年级的人，偌大的校园显得有些空旷。学校就只留了一个班次的保安，其他的保安也放了假。住城里的同学，下了晚自习仍然凭出入校园卡，可以走出校门回家去。刘军跟俊峰他们都没有卡，但刘军自有他的办法，经常趁人少时，给保安递一支烟或塞几个水果，说是外出买点东西，不一会就回来，在保安的默许下也经常能混出学校去。
星期天仍然是要放一天假的，城里的同学回家去，由父母改善生活。像俊峰他们这种从乡镇上来的同学，因为只一天假，回家去来既耽搁时间又浪费金钱，是划不算的。所以，很多住校同学就趁这一天在操场里锻炼锻炼，打打球跑跑步；洗衣服洗澡；做个人卫生，爱学习的仍抓紧时间做题补习。这个星期天，春燕到俊峰他们寝室来，把俊峰换下的衣服全拿去洗。室友刘军见了，笑着说：“嘿，你他妈真幸福，春燕这个时候都担起老婆的责来了。”
俊峰得意地说：“眼红呀，眼红自己抓紧找个。”
刘军说：“走，老子带你去开眼界，不然看你个呆鸟也搞不定女人。”
两人出了校门，径直坐公交到了城里西门一个叫迷你镭射放映厅的地方。刘军说原来这里是放录像的，现在流行镭射，比原来的录像清晰得多，包你看得过瘾。刘军买了票，俩人进去，放映厅里边黑漆漆的，稍站了一会，才借着屏幕的光线找到位子。
一部警匪片完后，里面灯亮了，有个放映人员在周围走了圈，喊道：“下一个是******，没满十八岁的请出去。”边喊边巡视各排座位上的人，有人伸懒腰有人打呵欠，抽烟的扭脖子的，男人们催促着少卖关子，赶紧放是正事；还有女人打着哈哈说，到这里来的还会有幼儿园的娃娃哟，有啥子没见过嘛。刘军用嘴指了指斜边，俊峰看见两边是包厢间，很高的靠背，前面都有帘子，打开着的，能看见里面一对对幸福的情侣。
没人理会放映员的喊话，也没人离开镭射厅。放映员像履行完例行公事，关了灯，放外国片。俊峰一头雾水，自己的英语本来就差，现在看没有翻译的外国片，更是如坠云里雾里，刘军叫他只管看内容，不用关心对话，因为对话他也听不懂。
不一会，俊峰看得浑身发热，脸红心跳，低着头不敢再往屏幕上看。刘军拍拍他肩，往旁边指了指。进来这么久了，俊峰已经适应了里面的光线，顺着刘军指的方向看去，两边的帘子都拉上了，里面也在跟着屏幕上动作，偶尔从没拉严的帘子边看得到白白的抬上男人肩上的大腿，有的帘子在剧烈地抖动。刘军附在俊峰耳边说：“改天你把春燕带来，早点来买包箱，里面有隔断，互相不打扰的，把她办了。”
俊峰低低回答：“不可能的事，我不能害她。”
刘军嗤地一声怪笑，说：“别他妈装正经。高山把刘希就办了，你他妈还不知道吗？”
俊峰惊道：“你龟儿乱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哟。”
刘军还是低声说道：“你问问去吧，刘希做了人流，说是重感冒没来补课。”
俊峰这才想起刘希是没来补课，她父母给她请的假。但他还是不相信。
回来路上，刘军说：“成人课已经上了，一亲二摸三进洞，外国人像做作业一样，有操作规程的。今后你和春燕好好实战实战哈。”
俊峰心里牵挂的是刘希的事，又问刘军从那里听来的。刘军说，有次晚上在花园假山边路过，听见树丛里有人说悄悄话，本来是打算偷偷听他们说些什么情话的，听了一会才听出是刘希和高山俩人谈话，刘希亲口问的高山怎么办，高山说只有做手术噻。当时刘希很害怕，要高山陪着进医院，高山说迟早你父母会晓得，不如早告诉给他们。后来高山又誓言旦旦地说非刘希不娶，刘希也说非高山不嫁。
听刘军说得如此真切，俊峰最后的一点幻想彻底破灭了。
回到学校，刘军端起盆子去洗换下的衣服，边走出寝室边说：“老子命硬是苦哟，快二十岁了也没个女人心疼，各人换的衣服还得各人洗哟。”过道里听到的同学都呵呵笑，还有人调侃：“那你赶紧找噻，不然都名花有主了哟。”
不一会，春燕来来还俊峰的衣服。俊峰正闷闷地躺在床上，翻着一本书，却并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刚才刘军的话。见春燕拿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进来，吃惊道：“耶，这么快就干了呀？”
春燕道：“这么热的天，衣服又薄，当然干了。”又问，“一下午都没看到你，教室里寝室里都找你不见，你跑哪里去了？”
俊峰想你硬把自己当老婆了呀，啥事都管。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说，又不敢说看镭射的，因为一说必然会问看的啥内容，到时不好回答。只好吱唔着说跟刘军上街买东西的。
春燕没兴趣追问买的东西，只是要求俊峰起床，回教室去，帮他补英语。俊峰说：“不用补了，反正考不上，免得考起差少了后悔，分差远些心里还好受些，差十分也考不起，跟差一百分是一样的落榜。”
春燕气愤道：“看不得一个大男人这样没志气。莫找借口，快滚起来！”
俊峰躺着不动，春燕过来拉他，俊峰趁机把春燕抱进怀里，热血喷涌，一口亲去。春燕没防着，唔唔着使劲推他，怕有同学闯进来看到。俊峰脑子里闪现出镭射里的画面，亲着又开始乱摸，春燕急了，便在他肩上使劲挠了一把。俊峰痛得哎哟一声，赶忙松开了。
春燕逃到门边说：“快来哈，我走教室去了。”俊峰有些沮丧，想不通女人是咋回事，那天晚上主动要亲要摸的，今天真想亲想摸了却又逃避。
上晚自习时，班主任谢老师到教室里来走了一圈，了解大家的学习情况，监督一下自习纪律，眼光的重点还是放在前几排的同学。见春燕位子空着，问旁边同学人呢，那同学指了指后排，谢老师看到春燕坐在俊峰旁边，就走到后排来，要求春燕坐回到自己位子上去。春燕回答要给俊峰补习英语，刚好有数学上的难题也要向俊峰请教。谢老师看同学们都盯着自己看，就没再要求春燕。
自习课第二节下课后，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谢老师把春燕叫到了她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跟春燕说：“田春燕，你的成绩现在是保二冲一的，如果你想和陈俊峰回到你们竹峰村去当个新农民，老师也没办法，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但我只是不忍心你就这样执迷下去。陈俊峰自己就没信心把英语补上去，你却想凭自己的力量或者说爱情的力量，让他战胜如此艰巨的困难，你有把握吗？我请你想一想，如果明年高考下来，你进了一所重点大学，而大学里面优秀的人才比比皆是；相反陈俊峰回到你们竹峰村当了一个农民，或者说外出务工，你们的爱情还能长久吗？还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吗？老师是过来人，劝你离他远点，十八岁的感情是靠不住的，今后的岁月还很长，你不要只见了眼前陈俊峰这样一棵树，却见不到大学校园里群英荟萃的一片森林。”
谢老师说到这里，又盯了盯春燕。春燕红着脸，没有回答谢老师的话。
谢老师知道她一定听进去了，便又说道：“春燕呀，我希望今晚不足半小时的谈话能改变你的一生，因为你有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而陈俊峰他没有。对于你们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的家庭，你们家里是多么希望你出息呀，不说光宗耀祖，那怕正如你当初的理想将来做个医生，也是很好的一个职业。至少以后你的家庭稳定了，你的孩子在城里可以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你一个人的改变可以改变以后几代人的命运，你要想到你不是只在为你自己努力，你还在为将来的家庭和孩子努力。”
谢老师看到春燕胸脯在激烈地起伏，知道她内心正在受着煎熬，十八岁的感情虽说靠不住，但十八岁的感情最真挚最纯洁。春燕脑海里还浮现着俊峰给她的初吻，宛若唇边还残留着淡淡的甜蜜。春燕脑海里在剧烈地斗争，是放弃俊峰还是与俊峰继续好下去？自己也知道最近心思没好好用在学习上，保二冲一的目标眼看会有落空的危险，任由滑下去，就有实现不了自己做一个医生的人生目标的可能。
谢老师见春燕不答话，但她相信聪明的人没有不为自己将来做打算的。便又说道：“春燕，今晚你睡觉前再仔细想想，老师是为你好，为你的将来负责才说这番话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上课铃响了，你回教室吧。”
春燕向谢老师鞠了一躬，红着脸说：“谢老师，您的话我一定会好好思量一番的，我觉得你像慈母一样，每句话都是为我们考虑的。”说完，在谢老师的注目下，转身回教室去了。回到教室，她本来是到后排拿她的书的，到了后排才发现俊峰已经把她的书拿回了前面她的座位上，只得回到自己座位，翻开书来看。
第三节自习课后，谢老师把俊峰又叫到了她办公室。
谢老师不想绕弯子，又是直奔主题说：“我听同学们说你和田春燕在耍朋友，刚才我问了春燕，她没明说你们是在耍朋友。前段时间我过问过你和刘希的事，你是持的否定态度，后来观察你和刘希的确没有同学们说得那么玄乎。把你叫来，我想问问你和田春燕的事，希望你给我个明确答案。”
俊峰回答：“谢老师你需要什么样的答案？”
谢老师说：“我想知道你们是继续恋爱下去，以后都考不上大学，回你们竹峰村去过小日子呢？还是就此止步，给对方最后的冲刺机会，让彼此无悔于青春？”
俊峰道：“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吧，我绝不会拖累田春燕同学的，我不会再打扰她。我保证让她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将来有个好的前程。”
谢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道：“陈俊峰，你很聪明嘛。”
俊峰摇摇头，知道自己说出了老师的心里话而已。而这也是俊峰正想去做的，他跟刘军也说过，不但不会“办”了春燕，还得给春燕一个她自己的未来，在他心中春燕是个好姑娘，不应受到伤害。
谢老师又说：“陈俊峰，你难道就没信心把英语补上去吗？你英语也太差了，会害了你的。”
俊峰回答道：“老师，能补上去我早就补上去了，底子太差，我是拿自己没有办法，上英语课我当坐牢一样难受啊。”
谢老师想要的结果已经出来，保证有了，见俊峰如此说，只是安慰了几句，打发他回教室自习去了。晚自习后，城里的同学一听到铃响又一窝蜂跑了，教室里住校的同学在陆陆续续离开教室，俊峰见春燕坐在位子上没动，也磨磨叽叽的，慢吞吞地走出教室下楼来，春燕见俊峰走得拖泥带水的，想必他是有话要说，跟着到了楼下。
待春燕到了身边，俊峰故做轻松地说：“春燕，以后你不用给我补英语了，我知道差十分跟差一百分是一样的结果，所以你不要再浪费你宝贵的时间。我们是两条道上的人，永远没有走到一条路上的机会。我真心希望你将来有个好的前程，为你自己也算为我们竹峰村争一口气。”
春燕讷讷道：“可是，不补英语你就没有改变考试结果的可能；要补英语你又觉得比登天还难，我也为这事烦着哩。”
俊峰道：“我已经跟谢老师承诺了，从今后再不打扰你，希望你也成全我，让老师觉得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俊峰说完，不等春燕回话，放开步向寝室走去，把呆懵懵的春燕扔在楼下，路灯光和月光掺和在一起，行道上几棵高大树木的树叶间投下斑斓的影子，有些光怪陆离的迷乱。月光下，谁也看不见俊峰慢慢浸满眼眶的泪花。
月光如洗。春燕慢吞吞地向自己寝室方向走去，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啪啪地往下掉，空旷的校园里只有月光和泪水交相辉映。春燕想，自己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没有真正想要的结果，也没有值得回味的味道。她也知道俊峰今晚说出这番话来，内心要经过怎样的打击和煎熬，她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月光洒满校园的每个角落，仿佛眼前晃动着一片明媚。春燕想，未来的前程是否会和今晚的月光一样美好而明媚哩？此时此刻，春燕多么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呀。
洒满校园的月光，怎么也填不满春燕内心的空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