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小学放暑假提前了一周。算算时间,一个假期耍两个多月,华建康儿子福儿从学校回来,把书包一甩,就嚷嚷着要去看老爸。这个提议正中梅子下怀,是梅子想说而还没说出口的,梅子的公公婆婆也不反对,也想他们出去看看建康到底搞得咋样,是不是像乡亲们春节回来说的那样春风得意。
临行前,梅子来约秦芬一道去。路途遥远,一路上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秦芬叹息道:“表嫂哩,我何尚不想去呀?可这个暑假俊峰他们要补课,家里面缺人手,再说今年田地都种下了,眼看不久就要收获,最主要的是俊峰补课不回来过暑假,婆婆离不得人。”说着摇头叹气。
梅子又问道:“那你有什么话带给俊岭吗?”
秦芬想了想,说:“叫他安心做工,不用担心家里,家里一切都好。”
梅子又问:“俊岭每月按时打钱回来吧?”秦芬点点头。
两个女人又聊了些家常。婆婆在旁边听着,末了突然说:“小梅呀,你见了俊岭告诉他挣钱不要忘命,自家身子骨要紧。我这几天心里老是无缘无故发慌,眼睛皮也跳得心慌慌的,该不会出啥事吧?”
梅子安慰道:“姨娘,你就放百个心吧。他们不会有事的,建康做事有分寸,俊岭也做工多年,轻车熟路的,老道着哩。”
婆婆道:“再大的儿子也还是儿子,做娘的心你们以后是越来越有体会的。”
吃过午饭,梅子告辞。秦芬送至山口公路上。梅子笑着说:“唉,我这一去,你又没去成,看着别人团聚,俊岭心里会咋想哟。”
秦芬苦笑,又开玩笑:“那就请表嫂代劳哟,我一定感谢你的。”其实心里想的是俊峰可以代哥哥的劳,表嫂也可代妹子的劳,心里反而会减轻一些愧疚。
梅子笑道:“嘿嘿,有的劳可代,有的劳不可代。有的事呀,非得你自己这一百斤亲劳才行呀。”两姐妹说说笑笑的,心里的苦楚也似乎减轻了。一辆摩托车过来,正是何源,正要往镇上去办事,秦芬叫住他,把梅子母子捎走了。
梅子母子走出火车站,华建康早等了半天了。爷儿俩见面,亲热得梅子都有点吃醋。建康招了辆的士,一家子回到工地,梅子看到正修的这幢大楼快封顶了。有认识的乡亲见了梅子,都惊喜地打招呼,又颂扬康哥对乡亲们的关照。梅子所到之处,个个对康哥赞不绝口,梅子觉得脸上有光,在家受的苦也值了。回到建康寝室,梅子要建康给蒋老师家打电话,捎信给公公婆婆报了平安。
收拾了一下,梅子拿着从家乡带来的卤鸭到厨房。俊岭正在低头择菜,听到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以为是玉儿,头也不回地说:“玉儿,菜快择完了,康哥说梅子今晚要来一起吃晚饭哟。”
梅子吃惊道:“呀,俊岭表弟,你咋在厨房做女人的活儿呢?”
俊岭也吃了一惊,慌忙站起来,脚步不稳,有点趔趄。忙应道:“梅子表嫂,说曹操曹操到,这么快呀,火车不是经常晚点吗?”
梅子问俊岭何故。俊岭只把受伤的事简单述说了一下。又安慰表嫂道:“都怪自己头天没睡好。以后会小心的,”十分愧疚地挠挠头皮接着说,“看嘛,弄得工地上缺一个整劳动力,耽搁工期就是耽搁大家的钱呀。”
梅子忙安慰俊岭:“钱挣再多,也没得身子骨金贵。姨娘让我转告你保重自己的身子骨,还说这些天无缘无故心慌怕你出事哩,你果然受伤了。芬妹子要我告诉你家里一切都好,叫你安心做工,不要牵挂家里的事,家里一切有她哩。来前我去约芬妹子,她考虑到俊峰这个暑假要补课,加之家里养的鸡鸭成群,地里瓜果菜蔬满棚,看着欣欣向荣的家景,心里好舒服。只是人瘦多了也黑多了,唉,秦芬妹子吃苦了哩。”
俊岭听得梅子如此说,心里宽慰了许多,叹道:“是呀,嫁给当官的做娘子,嫁给杀猪的翻肠子。她嫁给了我俊岭,就只能跟着受苦了。”接着,俊岭连忙招呼表嫂坐下,又问了些母亲、俊峰、军军的情况,知道除了母亲的病情不见好转,其他方面都过得红红火火,心里暖乎乎的,只是秦芬没有随着梅子一道来,心里不免有些怅然。
说着话,徐阿姨、玉儿、菊儿先后进了厨房,互相问好。菊儿见了卤鸭,一蹦老高,拿进厨房,在菜板上嚓嚓地剁,用盘盛了鸭头、翅膀、脚爪出来,找来瓶啤酒,嚷着要解馋。
俊岭笑道:“肥婆,当心越吃越肥哟。”
菊儿回道:“谁挡得住这味道呀?妈耶,反正又不嫁人了,肥点就肥点。”边说边啃起翅膀来,还用杯子大口大口地灌啤酒。
玉儿见她吃得香,也拿了个脚爪来啃。还给厨房里的徐阿姨送了个翅膀去。
梅子笑她:“菊儿,你也假装斯文一下噻,啷个像个儿麻婆哟。”
菊儿嘴里包着鸭肉,边咽边说:“嘿,梅姐姐你不晓得,天天在一群大男人堆里混,他们的嘴让你斯文得起来呀?”灌了口啤酒,又说,“当然你不一样,你是老板娘,大家不敢开你的玩笑。”
梅子问:“那大家开她们的玩笑吗?”看菊儿啃得津津有味,也拿了只脚爪来啃,并递给俊峰一个鸭头,还拿了个杯子把菊儿的啤酒倒给俊岭喝。
菊儿嘿嘿取笑,“嫂子关心弟弟,天经地仪,还拿我的酒做人情。”
梅子道:“怕你喝醉了不给我们做晚饭嘛。别打岔,快说哟。”
菊儿边啃边回答:“徐阿姨是本地人,我们那里的玩笑,她听不懂,加之她年长得多,大家不敢开她的玩笑。玉儿哩,是个闷葫芦,没得多话说。嗯,但是呀,常言说得好,会叫的狗不咬人,看我一天跟人嘴喳喳的,像个画眉鸟一样,但绝不乱来哟。”菊儿这话有自我辩解的意思,也暗中有向俊岭表白立场的意思。
玉儿听了这话,心里不舒服,把手上啃光的脚爪向菊儿掷去,抢白道:“耶,你格老子话里有话得,你意思是我还暗地里做傻事哟?”
菊儿道:“我没这意思,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玉儿道:“打锣听声,说话听音,我就觉得你有这意思哟。你还想狡辩啦?”
梅子忙招呼大家都少说一句,不要伤和气。又把剩的啤酒全倒进了俊岭的杯子里说,“俊岭酒量比你大,让他多喝点。”
晚饭时,工地上的乡亲全回来了,不认识梅子母子的,经互相介绍也算是认识了。水仙见了梅子,先是笑嘻嘻地打招呼,然后带着大家轮流向康哥一家人敬酒,不喝酒的人用饮料或汤都可以敬,反正梅子只保证一瓶啤酒的量。
尽兴而散,水仙等福儿洗了澡,把他带到自己房间睡,福儿说热,水仙就把电扇打开。把两人世界留给梅子夫妻。又担心康哥酒后胡言,半夜悄悄潜到康哥窗外听动静。
康哥的空调噪声较大,有嚯嚯的响声,但静下心来听,稍过几分钟还是听得分明。
梅子:“工地上没几个女人,啷个你把水仙一个单身女子留在工地上呢?”
建康:“都是乡亲嘛,再说水仙有文化,做账啦、记工啦、接待客人啦、买菜买米的,一个人做的活并不比男人少哩。”
梅子:“我是觉得你对她有想法,你承认不承认?”
建康:“哪个见了漂亮的姑娘不会有想法?但想法归想法,事实归事实,别人是没有嫁人的黄花闺女,我可不能害她。”
梅子:“但愿你说到做到。”
建康:“说到做到,不放空炮。”
水仙听得房里又一阵响,梅子说:“耶,你当新婚之夜呀,又来劲了?”
建康:“久别胜新婚,今儿个让你再回味一次做新娘的滋味,免得你想七想八的。”房里动静大了起来,水仙听到梅子幸福的哼叽声,连忙潜逃回自己房间。
接下来两三天,水仙每天都带着梅子上街办事,教她如何与本地人打交道,如何砍价。然后水仙跟建康请假,理由是水仙爸妈看到村里外出打工的差不多都把原来老房子推掉,修上新楼房了,俩老也要把旧房子推掉修新楼房,不然在乡亲们面前没面子。
建康悄悄问道:“是不是看到梅子来了,你才想走?”
水仙回道:“是真的修房子,听老爸说下周就要动工,我得回去看看,另外也希望他们把楼房修好一点,不要住几年又觉得不如意,起码也得住过二三十年吧。”
建康又问:“你走了,工地上做账怎么办,买东买西的怎么办?”
水仙道:“修完房我就又回工地来挣钱,这段时间买东西可以安排梅嫂子做;做账的事让俊岭带我的班,他脚痊愈了再回工地不迟。”
建康从抽屉里拿出一万块钱来,递给水仙,说:“全当是你修房给的点材料费,如果有什么困难随时打电话过来,华某一定不余遗力相助。”
水仙推辞,建康坚决要给。正在两人推拒之时,梅子进了房间,问原因。建康忙说:“水仙请假回去修房子,说是下周就动工了,所以我把这个月的工资结给她,另外怕她钱不够用,预支了点,凑个整数。也算是乡里乡亲的帮点忙。”
水仙听建康如此说,也不再推让,笑着收了钱道了谢,并要求立个字据,建康坚持不肯。水仙又说是已经收拾好行李,钥匙交给了福儿,这就去火车站买票。梅子坚持要送一程,又去约菊儿,菊儿巴不得有机会出去逛逛,便高兴地答应了。
俊岭苦笑着说:“本想送送的,但脚儿不争气,”并托咐水仙,回家遇到秦芬就捡好的说,不要告诉她自己受伤的事,免她空担心。
路上,菊儿悄悄问水仙是不是梅子来了,觉得心里不舒服才要走。水仙回说没有的事,即使梅子不来,家里修房造屋的大事也必须回去看看。
菊儿又笑,你爸妈不知怎么想的,就一个乖女儿,迟早要嫁人,房子修那么好那么大有啥用呢?水仙答道,一直以来自己就有重修老屋的梦想,现在既然爸妈身体还好,就该修来让他们享受享受,以后也可作为招婿上门的一个条件。
到了火车站,菊儿抢着去排队,水仙把钱和身份证交给她。菊儿排队,两个女人闲着,水仙去小店买了三瓶矿泉水来,发给每人一瓶。和梅子坐在候车室等菊儿。
梅子试探着问:“建康这人心地善良,但脾气不太好,工地上、生活上他没欺负过你吧?”
水仙回道:“建康哥是我们竹丰村的英雄,大家都敬他服他,他拉队伍时,刚好我从厂子里跳出来,基本上是流落街头,吃了上顿愁下顿之时,是他把我拖出了泥坑,我内心充满感激。”
梅子问:“只是他一个人在外打拚,我对他生活上不放心,怕他对你这样的漂亮女人有其他不好的想法。”
水仙道:“梅嫂子,你想多了。他是爱着你和福儿的,这些你不会怀疑吧?”
梅子道:“常言说得好,男人有钱就变坏,况且他是一个小小的有点钱财的小包工头呢?”
水仙道:“梅嫂子,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想。我会想只要他对自己好,对家庭负责就满足了。”
梅子:“我只是担心时间久了,他会变心。”
水仙:“以我的观察,建康哥不会变心的,他对你和福儿的爱胜过任何人。”
听得水仙如此肯定自己的男人,梅子心里乐开了花。菊儿买了票出来,满头大汗,汗透的衣衫把身子勾勒得胀鼓鼓的,嚷嚷着说,“唉,中国人真多,走到哪里都得靠挤。”
水仙忙说些感谢的话,又开玩笑说:“菊儿,你的凶器没把别人挤扁吧?”梅子也跟着笑,“就是,看不出来呀,两个娃儿的妈了,还这样波涛汹涌的?”
菊儿也笑着说:“嘿,就当武器使呗,也好多占点地盘和空间。”
三个女人说笑着,走到了检票口,水仙滑下提箱拉杆,提着进去了,三个女人站在检票处门口两边,挥手作别。回来路上,菊儿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管梅子如何引诱,她就是不说,一路闷着回到工地。其实在菊儿心里很想把那天晚上看到的情况和听来的情况,向梅子述说一下,但终觉得不妥,最后决定让这事烂在自己心里。
别了水仙后,梅子天天早起上街买菜,偶尔下厨帮忙。俊岭天天认真记录着每天上工地的人员名单,每人所做的工作,不同工种有不同的工资水准。玉儿和菊儿仍然每天中午送餐到工地上,汉子们仍旧边吃边拿菊儿玩笑,中午没酒,菊儿似乎比酒还惹人,特别是丰满的胸部,扭着个******,更是使汉子们想入非非,想不开玩笑也欲罢不能。菊儿知道自己的样子,也只有在这群汉子眼里是西施,就陪他们骂几句俏,过过嘴巴子瘾。
偶尔在食堂里,梅子窥视到俊岭盯着菊儿丰乳肥臀入神的样子,知道他心里正难受着,但秦芬没来,再饥再渴只能自己忍着抗着,心里真为他难过,但有些事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