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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传花枝·平生自负

平生自负,风流才调。口儿里、道知张陈赵。唱新词,改难令,总知颠倒。解刷扮,能嗽,表里都峭。每遇着、饮席歌筵,人人尽道。可惜许老了。

阎罗大伯曾教来,道人生、但不须烦恼。遇良辰,当美景,追欢买笑。剩活取百十年,只恁厮好。若限满、鬼使来追,待倩个、掩通着到。

导读:这是柳永一首表达心声的作品,描写了自己的浪子形象,表达了人生在世几十年,应及时寻乐的观念。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铜豌豆

流浪漂泊,是柳永一生永恒的主题,如若不是那些软玉温香的宋词,如若不是那些姹紫嫣红的多情女子,如若不是心灵深处那隐隐的梦想,柳永坚持不到最后。柳永是一个浪子,有着惊天才华,有着飘逸潇洒的外表,有着真诚至纯的心。可是身世飘零,仕途坎坷,岁月无情,不消几年时光,柳永已从一个翩翩佳公子,步入中年行列。即便如此,柳永的心随时捧出,都是那样的鲜活,那样的砰砰跳着,他就像“蒸不烂、煮不熟、槌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一样,在这个他看不懂的世界里,倔强地活着。

习惯了漂泊放浪,习惯了偎红倚翠,习惯了笑对挫折,再中进士,于柳永来说,只是实现了一个梦想,自己和自己较劲终于赢了一局而已。仕途梦虽然始终没有放下,但也是渐行渐远,最后只是成为一个象征。我想套用李白的诗句,来形容多年之后的柳永: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铜豌豆。我在历史的深处不断翻找着柳永的影子,前面说过有仓央嘉措,有纳兰性德,这里再加上一个关汉卿。李白是酒中仙,柳永和关汉卿一样,是铜豌豆,那是一种历尽磨难方显夺目色泽的美。

柳词多赠妓词,又多描写羁旅行役之苦、离愁别绪之作,这首《传花枝》是柳永词中不多见的诙谐俏皮之作,值得我们细细品读。由此可窥见柳永叫人可爱又可怜的双层性格,而这双层性格又都是柳永的真实性格。

“平生自负,风流才调。”和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篙人”相比,柳永的自负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不遮不掩,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我柳永从来就是这样一个自负之人,我才高八斗,风流倜傥。或许真的只有柳永才会这样夸自己吧,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才华,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骄傲,他总是以真实的一面示人。因此,他也经常这样刺痛旁人,连官居宰相的晏殊他也敢反唇相讥,被晏殊一句“殊虽作曲子,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噎得无言以对。

“口儿里、道知张陈赵。唱新词,改难令,总知颠倒。解刷扮,能嗽,表里都峭。每遇着、饮席歌筵,人人尽道。可惜许老了。”我柳永虽然一生落拓,可我结交的也是社会上层名流,我能唱所有的新词,能改哪些晦涩难懂的小令,不管是陈词老调,还是新谱的曲子,我都能信手拈来,张口就唱。我已与我的词作融为一体,难解难分。每每有各种宴席,人人都会争着邀请我参加。只是,遗憾的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我已在风花雪月、觥筹交错中慢慢变老啦!

“道知张陈赵”,出自张衡《西京赋》:“都邑游侠,张赵之伦。齐志无忌,拟迹田文。”在此用于说明柳永交友之多,人脉之广。柳永是词曲界当红的行家里手,人们都以能请动他的大驾而自豪,柳永也乐此不疲,出入于各种各样的秦楼楚馆、花街柳巷,寻找着足以麻痹自己神经的欢愉和刺激。

“可惜许老了”,岁月终究还是无情的,即使风流倜傥如柳永,也一样要面对岁月的“追杀”,而举手投降。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天下也没有不老的容颜,柳永的时代终究还是要过去的,想起这个,柳永还是会老泪纵横,悲上心头。柳永始终还是没有李白那样真正的洒脱,李白可以骄傲地说“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有点“何处黄土不埋人”的意思,而柳永却做不到,他生怕自己的“风流总比雨打风吹去”。即使在词的创作上,柳永已经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可那是他的身后之事,终其一生,柳词始终没有得到主流文坛的认可,就这点来说,柳永是害怕老去的。

英雄迟暮,壮心不已。柳永虽然面临老去,害怕老去,但他是一颗“铜豌豆”,岁月是压不垮他的。“阎罗大伯曾教来,道人生、但不须烦恼。遇良辰,当美景,追欢买笑。剩活取百十年,只恁厮好。若限满、鬼使来追,待倩个、掩通着到。”一个老顽童的形象跃然纸上,他成世人都惧怕的阎罗王称为“大伯”,这就是柳永可爱的一面。阎罗王大伯曾告诉世人,人生在世,不要总记着自己的烦恼。应该抛开一切,今朝有酒今朝醉,尽情享受欢乐时光,切不可辜负了良辰美景。人生不过短短的几十上百年,千万不要苦了自己。即使真的有一天,大限已到,黑白无常来索命了,咱也就坦然地随他们去了便罢,那时候,阴间也将多我一个旷世才子啊。还是自负,潇洒而自负。“淹通”是融会贯通的意思,代指学问高深,见多识广,出处是南朝梁时刘勰的《文心雕龙》:“平子(即张衡)淹通,故虑周而藻密……”。

柳永的这种思想在当时,即使是在现代社会,也是太过激进的,他大肆鼓吹“及时行乐”、“笑对生死”,必然引起统治阶层的不满,因此他的这首《传花枝》不为主流意识所接受,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我们要考量的,并不是死揪着这首词所流露出的生死观和处世观,而是文字背后隐藏的柳永内心深处的豁达和浪子情怀。

柳永的浪子情怀在元曲中得到了很好的传承,特别是在关汉卿身上,更是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扬光大。前面说到,柳永是个双重性格的人,李清照继承了柳永婉约沉吟、凄冷惆怅的一面,而关汉卿则继承了柳永桀骜不逊、风流自负的一面。前面还说过,柳永就像是天秤座的男人一样,在处世哲学上,有像这首《传花枝》一样的浪子形象,也有谨小慎微、慎言慎行的小知识分子形象。柳永的一生就是在这样的矛盾中度过的,他的人生也才因此而丰满,因此而传奇,就像一本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的小说一样,精彩纷呈,而又趣味盎然,让无数读者为之倾倒、不可自拔。

名言佳句

平生自负,风流才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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