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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鹤冲天·黄金榜上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依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导读:这是柳永于一次参加进士科举考试落榜时,写下的牢骚、感慨之作,是柳永早期的著名作品,而正是这首词,对柳永日后的生活和创作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仰天大笑填词去,誓留佳作在人间

柳永出生于一个诗书仕宦世家,他的祖辈、父辈都是读书人出身的朝廷官员。从这样的家庭走出来的柳永自小聪明好学,才思敏捷,被乡人赞为“神童”,其实他的未来之路早就已有规划了,那就是参加朝廷科举考试并博得功名,然后在仕途上大展宏图,为家族争光,也为国家、为黎民百姓贡献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只是这一切到最后都落空了,柳永屡次参加科举考试都名落孙山,最后赐进士时已年近半百,那时候,他所有的斗志和信心都已被磨得模糊不堪。

年近知天命的柳永才得中进士,这于许多士子来说,已经是不错的了,可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没想到自己原本才华横溢,原本有着满腔报国之志,而功名却如此的姗姗来迟。

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柳永没有吃过什么苦,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长大的柳永,不知道失败是什么滋味,所以每次面临失败,柳永都特别沮丧,他必须寻找到自己发泄的出口。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懑和不满,柳永采用了许多人不屑的,很极端的方式,那就是到烟花柳巷去买醉、去寻花问柳、去写一些软绵绵而又孤冷凄清的曲子。到最后,终于中了进士,柳永却早已看破仕途,因此其在仕途上也没有太大的成绩,因为他的大半生都已经给了宋词了,他已经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专业写词的人了,其他于他来说,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

据研究,这首《鹤冲天》应该是柳永在第二次参加科举考试失败时写下的。《鹤冲天》是一个吉祥的,一个许多士子登第之后常常借以抒发得意之情的词牌名,而在这,二次失败的柳永还是固执地用其来填词,如果说第一次失败对柳永来说尚可以接受的话,此时此刻的柳永,或许已经有点压抑不住内心的烦闷和愁苦了,他用《鹤冲天》填词,有自嘲的成分,而更多的应该是抗议和牢骚。

自从走近花街柳巷,自从拿起那支笔为歌妓们写词,原来那个柳七公子便再也回不来了。一代词宗柳永注定要在世人复杂的眼光中,在穷困潦倒中走完他跌宕起伏的一生。然而柳永不幸,宋词有幸。如果柳永很顺利地通过科举考试,并平步青云的话,宋词的天空将会失去一颗极为耀眼的明星,词的发展也将在南唐后主李煜之后,重新摸索着黑暗的路,抑或是李清照(继柳永之后,婉约词派又一集大成者,其成就主要来源于柳词,并一直游走于柳词范畴之内,没有太大的超越和创新)的出现将推迟几十年,甚至更久。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那高高贴在那儿的黄金榜上没有我柳永的大名,我认为那只是我偶然的失利而已。我相信我朝是一个圣明的时代,而我只是暂时被遗落民间的贤能。那么如今的我,该入去何从?这句看似柳永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他的心里是非常不满的。我有盖世才华,为什么还要将我遗落民间?你们这朝廷还是圣明的朝廷吗,如果是圣明的话,又怎么会将贤能遗落民间呢?你们不要我,那我怎么办?

“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既然你们不要我,不让我施展才华,那我也就尽情地放纵自己了。为什么还要去计较那些得失成败?我是才子,是大才子,即使不做官,也是流落民间的宰辅之才。

好自负、好嚣张的柳七郎啊。字字句句,扑面而来,咄咄逼人。终究是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承受不了挫折的打击,甚至有点恼羞成怒了。要知道写词,也就是写流行歌曲,在当时是很不为正统观念所重视的,即使写,也只是文人们生活中的消遣和调剂,万万不可当真的。而柳永,初出茅庐地柳永却呼啦一下子把词人的地位拔高至“卿相”,这明摆着就是就是与主流观念公开宣战了。于是,就有了后面仁宗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词至下阕,柳永已经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过分”了。“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那烟花巷陌里,那依稀放着丹青屏障的女子绣房里。幸运的是,那里有我的意中人,我还可以到那里去寻访她们。不知道此时年少轻狂的柳永是不是在炫耀自己的红颜知己之多,我只是善意地认为,柳永太低估世俗的力量了,包括后来的,他怎么也不能理解,高高在上的仁宗为什么就不能原谅自己一时的冲动和书生意气一样,柳永太单纯了。这样的柳永,也不适合官场生态,在那里他会水土不服,甚至丢了性命的。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在仕途上走太久、走太远,对柳永来说,或许还是一件幸事呢!

“且恁偎红依翠,风流事,平生畅。”算了,就这样吧!偎红倚翠,风流放荡,好好享受今生的快乐时光吧!这些便足以让我畅快的了。柳永真的是无所顾忌了,他把烟花柳巷那点事也搬了上来。是的,因为多情浪漫,因为才华横溢,柳永在秦楼楚馆里格外受欢迎,在那里,他是众人的中心,在那里,他能找到自己曾经渴望的感觉。

“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青春短暂,年华易逝。我还是忍住心里的不舍和辛酸,把那些仕途上的虚名,换了眼前寻欢作乐的浅斟低唱吧!可是柳永是无奈的,一个“忍”字告诉我们,他只是在压抑自己的情感,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这么洒脱,根本不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柳永的笔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写完这句,他大笔一甩,沉沉睡去。

我宁愿相信,这首《鹤冲天》是柳永在喝醉酒,以及身边女人的一致阿谀奉承之下,得意忘形写下来的。酒醒之后,柳永才知道自己闯祸了,拿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他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在躺在某个美貌女子的温柔乡里,做着美梦的时候,他的这首《鹤冲天》早已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如病毒般的传播开了,连皇上宋仁宗都知道了。就这样,柳永自己把自己害惨了,生生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三年之后,柳永再次走进了科举考场。这次,柳永精心准备,应该说考得很不错。主考官将进士名册递给宋仁宗圈定的时候,仁宗很不开心地看到了柳永的名字。仁宗问左右:“这个柳永就是当年写‘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那个柳永?”左右人称是。仁宗眉头一皱,提起铸币,刷刷两下,就把柳永的名字划去,还在旁边批了一句:“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这句话有些嘲笑的意味,也有点为难人的成分,或许不能服众,可是对于柳永来说,这是他必须承担的代价,历史还证明,宋仁宗为宋词做了一件好事。自此,柳永心灰意冷,仰天大笑填词去,更加频繁往来于烟花柳巷,还自嘲式地说自己是“奉旨填词柳三变”。

也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要不是因为喝醉了酒,柳永也不可能发酒疯似的写下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词作;要不是因为自己的词作触怒了龙颜,柳永也不可能一头扎进秦楼楚馆,扎入平民百姓的心中;要不是因为走进平民百姓,柳永也不可能写出那么多代表民间心声的佳作,宋词也不可能有那么高的成就。

自《鹤冲天》开始,大宋朝廷将一位绝世才子推向了民间。是的,柳永是宋词的精灵,只有深深扎根民间,他才能有生长的土壤,才能一步步长大成人,继而成长为宋词的一位巨人。可是这一路走来,柳永并不快乐,在他心里,始终还是没有放下最初的梦想。在那个读书人一切向功名看齐的年代,他们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特别是对于柳永这样有着深厚家学渊源的读书人来说,博取功名甚至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柳永一边自我安慰、自我嘲讽,一边又催促着自己继续往仕途上走,他的背后是男人不愿让人看见的伤痕和眼泪。所以,千年之后的我们,应该心疼心疼柳七郎啊!

名言佳句

何须论得丧?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

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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