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在整个学校的上空响起,传递到每一条走廊,每一间教室,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一部分学生在第一时间冲出教室,不用问,肯定是在几分钟前就已经收拾好了书包。
林子豪还在座位上苦苦思索,他给自己定了个小小的目标,不做出这道题,他绝不抬屁股。不过他最终放弃了,因为如果遵守自己对自己的承诺,他在教室熬一宿的几率会很大。于是他开始闷闷不乐地拾掇起桌上的东西。
一个悦耳的声音传进林子豪的耳朵,声音很清脆,仿佛远处飘过来的悠扬的笛声。
“子豪,夏雨辰的书包都收拾好了吧?”张妙然出现在林子豪眼前,身着淡粉色的运动装。林子豪看了她一眼,觉得没有比张妙然更配穿淡粉色衣服的女孩子了。
“收拾?他压根儿就没打开。”林子豪笑着说。
“我想也是。”张妙然同样报以微笑,“行了,别努力了,你家娜娜早在外面等你了。”
“俺家娜娜跟雨辰家的然然可比不了,多会照顾人啊,还给他收拾书包。”
“你就不怕郭娜听到。”
经张妙然提醒,林子豪的确有点惊慌。他口无遮拦的毛病又犯了,赶紧抬头看看郭娜是否站在门口,还好郭娜在门外等他。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走出教室,遇到了郭娜,于是三人一同走出教学楼,在体育馆门口分手。
张妙然在林子豪和郭娜面前,多少还保留着一点矜持,等两人走远,她便迈着轻快的步伐,朝透着通明灯光的体育馆大门走去。拿着夏雨辰的书包去体育馆已经成了郭娜平时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保持好成绩需要承受一定的压力,张妙然不像有些女孩子那样,用逛街来缓解压力,对她而言,看着夏雨辰在球场上驰骋就是她最大的消遣。
体育馆的闭馆时间跟高三学生的放学时间差不多,张妙然必须尽快赶到,否则就看不到夏雨辰的英姿,听不到球拍在地板上发出的那种雄浑有力的声音了。
张妙然喜欢看夏雨辰打球,而夏雨辰对张妙然的重视也远胜于篮球。每次他看到门口站着这个神采奕奕的女孩子时,都会把篮球扔给其他同学,然后到篮球架下面套上裤子和上衣,跟张妙然离开学校。
张妙然是个特殊的女孩,她成绩优异,但是并不完全属于好学生圈子里的一员,原因就是她跟差生的关系过于亲密。她跟郭娜原本就是好朋友,林子豪又是夏雨辰的同桌,所以她平时也喜欢跟林子豪开几句玩笑。林子豪也很欣赏张妙然,觉得她平易近人,丝毫没有高人一等的架势。林子豪在迷恋梁欢的时候,曾经暗自拿梁欢跟张妙然做比较,幻想如果梁欢具有张妙然的性格,那真是天衣无缝。
夏雨辰训练结束后,身上的汗味总是很大,张妙然不在乎这些,愿意让夏雨辰牵着她的手。在背静的地方,她享受着夏雨辰宽厚的胸膛和强壮有力的胳膊。每当夏雨辰逗她开心的时候,都会用双掌轻轻按住她的脸蛋,夏雨辰硕大的手掌,几乎包住了张妙然的整张脸,让她的样子看起来像一头可爱的小猪。
夏雨辰在那一刻愣住了,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张妙然的嘴唇其实是那么可爱。他的反应和林子豪面对郭娜时一样,但是采取的方法却不同。张妙然在夏雨辰眼里是圣洁的天使,但是他并不只是甘心在天使身边做一个陪衬,而是想要占有她。以前他和张妙然虽然偶有接吻,可是张妙然都比较被动。张妙然有她自己的想法,夏雨辰猜不到,也不想猜。总之,每次亲密接触,张妙然都是吝啬地闭着嘴唇,最多也就是微微张开两毫米。打篮球时,无论遇到多严密的内线防守,夏雨辰都能利用自己强壮的身体挤进去。可是面对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他竟然连那两片薄薄的嘴唇都开启不了。
夏雨辰不甘心地说道:“我要亲你。”
“你亲吧。”张妙然笑着回答。
“我不要像以前那样亲,我想……像电影里那样亲你。”夏雨辰不好意思用“舌吻”这个词,只好用这种幼稚的说法来代替。
一向活泼开朗的张妙然突然变得面红耳赤,夏雨辰立刻后悔自己刚才说出了那些粗鲁的话,也许张妙然还没有做好准备。他有点悔不当初,立刻将捧住张妙然的脸的双手拿了下来。没想到的是,张妙然红过脸之后,竟然露出心向往之般的笑容,她好像很期待夏雨辰这样做。
“你真想那样亲我?”张妙然的心扑扑跳动,夏雨辰亦如此。
“真的。”他简直不敢相信,张妙然怎么会有这种勇气。
“去我家。”张妙然兴奋地说道。
“你家?”夏雨辰的嘴巴张得能放进一根笤帚把。
“我妈不在家。”
“她今晚不回来吗?”
“我也没说让你在我家过夜。”张妙然噗嗤一笑,“你敢去不?”
“走吧。”夏雨辰双肩挺得笔直,一副无所畏惧的姿态,他站直了身子的时候至少要比张妙然高出一头半。
夏雨辰感觉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进驻他的体内,他被力量的表象所迷惑,只认为这股力量是来源于爱情,而非欲望。
他们打车来到张妙然家,张妙然是单亲家庭,夏雨辰觉得张妙然既然说妈妈不在家,肯定就是有十足的把握,他便没有过问细节。
这是夏雨辰第一次去女孩子家里,张妙然的家面积不大,但每个角落都井井有条,门口放着一个鞋架,上面有四双鞋,其中两双是高跟鞋,显然是她母亲的。剩下一双是红色的帆布鞋,正是张妙然昨天穿的。拖鞋放在墙角,只有一双男式拖鞋,看来平时少有男性光临。
一张正方形的实木饭桌虽然有些古旧,但是保持的很干净,一点饭菜残留的油渍也没有。桌面上放了一个金属摇篮式的果盘,上面放着几个橘子,夏雨辰对此毫无兴趣。他心急如焚,却又不想表现得太急躁,他觉得那样会让他看起来像个色狼。
“我以前可没来过女生家里。”夏雨辰说。
“别见怪啊,家里很小。”
“不,我觉得不错,挺温馨的。”
“进我屋吧。”张妙然拉着夏雨辰的手,夏雨辰刚刚脱掉运动鞋,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被拽进了张妙然的房间。
进到张妙然的房间,夏雨辰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绿色的床单和枕头,这让他有点精神恍惚,身体上的疲惫加上屋内温馨的气氛,夏雨辰很自然地想躺在床上,和身边的女孩子一起。
“你看我的机器猫,我把它摆在书架上了。”张妙然指着夏雨辰在她上次生日那天送给她的机器猫说,然而当张妙然转过身,一个巨大的身影已经靠在她的身上。张妙然做好了迎着他的准备,不设任何防备和抵抗,她相信,这个高大的男孩会对她温柔,把她像棉花糖一样含在嘴里。
然而,她没有想到,她的行为如同把一只老虎领进了家里,而这只老虎已经饥饿得快要发狂了。
“你还是太鲁莽了。”林子豪无法理解夏雨辰的所作所为,他认为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的自控力足够抵御这种外界的诱惑。
“你不懂,换做是你也一样,当时我头脑一片空白,好像什么也不顾了,什么也不怕。但是我喜欢她,我喜欢她才想这样做。”夏雨辰说。
林子豪没发表意见,他也知道,他出来的目的不是对夏雨辰的做法品头论足,事到如今,对与错已经无关紧要,他的好兄弟需要的是精神上的支持,否则夏雨辰恐怕会承受不了这个压力。但是平心而论,他真的不欣赏夏雨辰的这种行为。他究竟把张妙然当成什么了。
“雨辰,别难过,也别放弃。”林子豪主动递给夏雨辰一支烟,“我相信你俩以后还有机会在一起,可是你要是就这么自暴自弃,那可就没希望了。”
“你说得对,咱们以后的路还很长。”
“就是,虽然老刘(刘老师)这人有点见风使舵,但有时候他说的一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别逗了。”夏雨辰带着不屑的目光盯着林子豪。
“我是说真的,他不是经常跟我们说吗,别看现在大家都一个样,有些人现在好像挺了不起,有种咱们看几年后。这话听起来似乎很遥远,可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吗?”
夏雨辰和林子豪都沉默了一段时间,好像都在认真地回味着这句话里蕴含的人生哲理。
“几年后……”夏雨辰叹息一声,“谁知道几年后大家都会怎么样呢。”
林子豪依然保持沉默,他也没办法回答夏雨辰的疑问。面对未来的人生,他也是如同身在迷雾里,只能看着脚下,亦步亦趋地试探着走。
午夜的空气明显转凉,林子豪和夏雨辰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聊些什么,但各自回家又有点恋恋不舍。回到家除了睡觉之外又能做什么,没有目标的人就是这种状态。
“走吧,明天还得上课呢。”林子豪首先打破了这种沉默,站起了身。夏雨辰也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晃了晃肩膀和脑袋。
“你怎么回家?”林子豪问。
“打车回家,你呢。”
“废话,我当然骑车回家。”
“哦,对。”
“你精神点好不好,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林子豪实在可怜这个大个子,“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和张妙然保持联系,放心吧,还有我和郭娜呢。”
夏雨辰好像重拾了信心,抿着嘴冲林子豪笑了笑。来了一辆出租车,夏雨辰伸出手,出租车在他们身边停下。夏雨辰上了车。出租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驶入小道。
学校门口夜深人静,只剩下林子豪一个人。他跨上自行车,并没有马上离开。林子豪长时间盯着学校的大门,透过带尖顶的铁栏杆,他久久地看着黑漆漆的操场,仿佛在用眼睛充当摄像机的镜头,捕捉那些值得记忆的景象并记录下来。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做这看似毫无意义的举动,反正他对意义的概念也似懂非懂。也许正是他与生俱来的记忆能力,使他的行为变得有意义。
午夜的马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与竞速有关的运动,所幸林子豪的交通工具是一辆自行车,充其量不过六十迈而已,还必须是下坡,不会对深夜出行的人们造成什么伤害。城市的亮化工程还没有延展到每一条街道和马路,他只沿着回家的大致方向骑,并没有走最近的路线。有时林子豪为了体验畅通无阻的乐趣,故意绕着圈骑,穿过一段漆黑的小路,眼前出现一条通明大道,然后又钻进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羊肠小道。林子豪不担心会出车祸,因为他骑车的时候总是聚精会神,而且平时经常更换刹车皮,让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林子豪发疯一般骑车,力量几乎都集中在双腿上。他忘记了郭娜,忘记了林美娇,忘记了所有人。他有些得意忘形。以前骑车的时候,他不抽烟。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烟,用一只手扶着车把,用嘴叼出一支,又拿出打火机。打火机在迎面吹来的风面前显得那么弱不禁风,连打了好几下,就是不见火光。
“******。”他咒骂着,“什么破打火机。”
林子豪决定再试几次,一定能打得着。就在他不知道第几次按动打火机的时候,光出现了。然而,那光是从林子豪左侧突如其来的,如同闪电,远不是打火机的微光所能媲美的。他听到急促的刹车声,看到光离他越来越近,像是天堂的光芒。林子豪面色凝重,全身的神经瞬间紧绷。我会被这光带走吗,不,我不能被这光带走,我有家,有姐姐,还有郭娜,我不能离开他们。在那一刻,他几乎想起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