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有所思地摸着嘴巴,干巴巴地呵呵笑了两声。“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帮你拿点东西,马上回来。”
急匆匆地跑到电梯前,假装认真地盯着电梯上闪着的红色数字。站在电梯里,忽而看见白松趴在服务台,身上的衬衫被刚好闯进来的阳光暖暖的包裹起来,看起来竟然有些像是天使的双翼。服务台的小姐不再淡定,低着头红着脸,悄悄娇媚的打量着白松。
这才是一个少女杀手,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妖孽。别看平时道貌岸然,真正妖孽的时候,就连妖孽也会声音颤抖的大骂妖孽。想到这里,我暗暗感觉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怎么的把自己也骂了进去。心情不爽的盯着电梯的数字,暗暗地数着“一二三四,关”
电梯的门马上就要关上,一双手不知好歹地截住,进来一个所谓的妖孽。
我的手指正好按在“关闭”的开关上,硬生生地又是按了一次。悄悄地朝边上靠了靠。
“你害怕什么?”他伸出手指在我眼前晃晃,声音听起来关切之至。
听到这样的话,我就有些窝火。从昨天到现在,最多的对话就是这句话,冲刺之外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直到遇见了他,才是我噩梦的开始。愤怒的我,现在血压一定飙到了180,脖颈处的伤口隐隐作痛。
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牙龈,声音不咸不淡地回应:“我当然应该害怕,与吸血鬼共处一室,不知道我有没有女主角的命,能够完好无损。”
他的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舒服地靠在我的旁边,“有人告诉我,你只要不停地逼问对方害怕什么,就会给他一定的心里暗示,将心中的恐惧表现的一览无余。”他趴在我的肩头,对着脖子轻轻吹了一口气,叹息般,“事实上,我没有想到效果竟然这么好?”
其实我是一个很好的人,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良民证的话,那个又有那种无比妈的证书的人一定会是我。但是,请不要逼我,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虽然这样的比喻用在自己身上不太合适,但是愤怒的我已经想不出来任何更加文雅的比喻了。我只想说明,我愤怒了,有些不计后果。
我轻轻一笑,眼睛暧昧的看着白松,“怎么?那个人不会是黎安吧?”
果然,他平静的眼眸中闪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靠着我的身子立刻站的稳稳当当的。隔了许久,竟然认真地说,“不是。”
“元旦那天,我和黎安正好也在酒店,看见了一个小女孩从一个套房门口脸色苍白的站了许久,然后跑开撞到了我们两个。黎安指着那个女生说,你看见了吗?她的脸上平淡,没有任何情绪,但是她的心底一定会有无尽的恐惧和厌恶。我说我不信,黎安说我们跟上。”白松停了下来,声音好像穿越了时空,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我的脸。
我莫名奇妙地摊摊手,眨着无辜的眼睛,“你看我也没用,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你们看见了什么。”
这时,电梯恰到好处的打开。去哦急匆匆地跨出一步,“你现在门口等着吧,我进去把东西给你拿出来。”
手腕一紧又被拉进了电梯。白松一只手按在了最高层16层,一只手把我圈在了狭小的空间。我微微扭头侧过白松逼迫的眼睛,大脑快速的闪过一些画面,快得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心脏快要负荷不了。“我在上大学之前,从来都没有来过你们这个酒店,我也不记得见过你们。你很有可能认错人了,世界上的人那么多,你怎么能笃定就是我?”声音有些讨巧。
他专注地看着我,眼睛如同大海中的漩涡,“我和黎安看见这个女孩贴在墙壁上倒立,屋顶很冷,上面铺了厚厚的一层血,她按在地上的双手红得像萝卜。黎安走过去问她是在干什么。谁知那女孩声音颤抖大声地喊不要管她,她现在很生气。黎安好奇地问为什么生气要倒立,那女孩翻过身来,平静的说,她要把愤怒从脑袋里倒出来,这样以后才能好好的生活,不被别人发现。黎安递给女孩一个刚刚喝完的酸奶瓶,告诉她以后不要把愤怒乱倒,应该放到瓶子里,这样别人才不容易看见。然后两个人站在楼上乐呵呵地傻笑,我才发现那两个冻红了脸的人眼睛非常的像,亮得像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子。”
我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好像是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话,安静地引诱,“然后呢?”
他依然处于一种回忆的迷幻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我和黎安下楼看见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坐在桌前吃饭,丝毫看不出来那个女孩曾经那样愤怒过,如果不是桌子上还放着一个酸奶瓶。黎安说那样的女孩跟她是一种人,总是喜欢把悲伤自己一个人尝,把最美好的一面留给别人,既是可喜的又是可悲的。那时我和黎安13岁,那个女孩10岁,我只是抱着黎安说让她不要悲伤。”
我配合地回应,“恩,那时的黎安懂得好多啊,好像你的姐姐,你怎么什么也不懂得啊?那时你们的关系真好,我很羡慕啊。”
看着白松的脸色,我字字斟酌,小心翼翼地说话。
白松紧锁着眉头,剑眉下的眼睛像是刀锋一样锋利。二话没说,拉着我冲出电梯,跑到屋顶,把我推到栏杆上,身体压向我。我不得不向后弯下身子,腰部顶着冰凉的栏杆,头发上的皮套突然崩断,眼睛能看见倒立的对面高耸的塔顶,风从下边吹上来像一双温柔的手插进我的头发中,我感觉得到死亡的讯号。这个时候,我特别想笑。
一个发丝跑到我的嘴巴里,痒痒的,我终于不可遏制地开始笑了起来。
有些事情你非要把它封尘起来,总有一些人以各种各样的名义挖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回来。我以为自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最终想起来的时候,我还是一个细节都没有漏掉。
“你笑什么?”他把我拉了下来。恐怕再过一会,我笑的脱了就会直接掉下去。
因为笑的太厉害,眼泪都快从眼睛里掉出来。我接着他的话讲下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但是好景不长,餐桌上似乎又有硝烟的迹象,然后那女孩便不小心把酸奶的瓶子打碎扎到了手,一家人的注意力便吸引到那伤口上。你生气女孩没有保护好黎安送出去的礼物,然后你就扯着那个女孩去给黎安道歉,女孩不肯,然后你就把她按在屋顶上。就像今天的我一样,她笑了,甚至想要借助你的手从楼上跌下去。你放下她,她甩给了你一个巴掌,然后问你害怕什么?把你逼到了墙角。你当时是不是害怕了?以那样的方式求死,其实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看着他眼底的一丝颤抖,我继续笑道:“不要用你悲悯的眼睛看着我,你才是最可悲的人,你想要那样保护的人,不想让她受一点委屈,甚至连她送给别人的一个酸奶瓶,也要别人万分感激的保存起来的那份任性应经无处安放了。你那过剩的感情更是逼迫得你焦躁不安。你永远不值得别人同情,因为再也没有人会像黎安那样由你任性,包容你的一切。你今天逼迫我想起什么,你想让我想起什么?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把那段记忆从脑子里挖出来,你想让我想起原来那个想要把我置于死地的人是你,还会为了祭奠你死去的妹妹?你只不过是想要一个人陪着你一起痛苦罢了。”
“不是,我想让你留在我的身边。”声音没有迟疑,但却像是虚无缥缈的云烟,随着忽如其来的风飘向了远方。
“你自己听听,这句话说的多么苍白无力,你凭什么让我留在你的身边,恐怕都没有说服你自己吧?”我扯扯自己褶皱的衣服慢慢离开。
转过身来,把手中的房卡放在白松的手中,“你不要以为你妹妹当时给我的安慰足以让我感激涕零,呆在你的身边,心甘情愿地做她的替身。你记住每个人都需要呵护而不是去合乎别人。不要拿自己的任性来折磨自己了。”
我仰起头看见天空飘过的云彩,舒适而又闲淡,微微一笑,压低声音学着白松戏谑的语气:“你做梦呐。”
我转身想要离开,刚刚拉开门,身后的白松便静悄悄地跟了上来,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安静的一句话也没有说。猜不透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有些冷地抓抓领口。
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你的本能反应可能已经称得上是防卫过当了。但是,谁能说是谁罪孽深重呢?
门口的服务台小姐递给白松一条月亮白色的丝巾,白松拉住我,递到我手上。
我有一丝恍惚地看着白松身后服务台后微微露出的一条黑暗的小缝,脑海中暗潮翻涌。白松低着头,温热的呼吸在我的脸上痒痒的。我抬起手想说好痒。
记忆像一道闸门一样,突然裂开了一道缝,明亮的有些晃眼。
一个扎着两个牛角辫的女孩歪着头冲着屋里的爸爸嗲声嗲气的说痒,爸爸一脸温柔的说好孩子,给你系上这条丝巾你就会变得更加漂亮。
女孩可爱的歪着脑袋,看不见她的脸,从爸爸的抚摸她的脑袋的温柔的动作就一定会猜到,她一定是在做鬼脸。
我看到了什么?我拼命忘记了什么?现在我又想起了什么?
“林一可!林一可!”
我抬头迎上一脸焦急的白松,轻轻地抽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丝巾,心情复杂。“拜你所赐我都想起来了。“
摇摇晃晃地冲向门外,在开门的一刹那,阳光过于明媚,眼睛一黑。我喃喃地安慰自己:“那个时候,我还小,我什么也不懂,我什么也猜不透。我爸就是太善良了,那有什么啊?真的,真的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