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沉重得像是被压在了五指山下,挣扎着睁开眼睛。一块冰凉的毛巾从额头上掉了下来,轻轻翻起身来,看见手臂旁正趴着沉睡的爸爸。
窗帘微微掀起,天际已经开始露出白色的肚皮。
我又安静地趴在爸爸的身侧,睁着眼睛胡乱的看着爸爸的轮廓。宽大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显得有些倔强,薄薄的嘴唇抿起来格外的有威严,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些许沧桑的细纹,打印上成熟的烙印。总体来说,妈妈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种长相就是一副忠诚沉稳的人所具有的特质。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背叛这个家呢?每个女人在自己开始注意到自己不再风光的时候,没有红颜的时候,难免会有一些是捕风捉影,对自己的地位心惊胆战。毫无疑问,家中的交响曲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我妈绝对是一个地地道道地女人。在自己还未成为昨日黄花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进入了战斗状态。这些我可以理解,但是并不一定代表我不恨妈妈。我总是讨厌一开始和和睦睦的饭桌前总是以刺耳的吵闹声结束;讨厌半夜三更听见隔壁摔门的声音;讨厌妈妈一遍一遍地向我诉苦,然后扯着我的耳朵恶狠狠地说我和爸爸是一路货色;更是讨厌后悔的妈妈面对我嘴角的血丝,祈求我的相信以及原谅的温柔……
爸爸微微睁开眼睛,我马上闭上眼睛装睡。一双温暖的手在额头上抚摸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离开。
看着爸爸的背影,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高中时候学习的那篇朱自清的《背影》。不是爸爸的脚步蹒跚,而是那转身离开的味道,像是乌梅汤一样,甜到嘴里酸到心底。
“最近学校生活怎么样?”爸爸伸手又给我加了一碗鹅蛋玉米羹。
勺子顶着嘴唇,回想起昨天的事情,一阵恶寒。然后微笑地接过鹅蛋玉米羹,“挺好的啊。爸爸最近忙么?”
爸爸的眼睛扫了我一眼,浑身一阵冷汗像是完全被看穿了一样。“你最近有交男朋友?”
今天早晨穿了一件卫衣,脖子上的牙印是赤裸裸的暧昧。勺子放在嘴巴里,含糊不清地恩了一声。
“什么时候有空了,我请他吃顿饭吧。”
“哎”。我便低着头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碗中的玉米羹已经完全被我消灭掉了后,拿起纸巾时才发现爸爸手中的鸡蛋还一点都没有动。
“爸爸?”
“你在学校没有什么困难吧?”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中迅速地闪过一丝焦虑然后归于平静,如果不是面对面看的真真切切,真的会以为花了眼。
“没有啊。我在学校一直都很好,你放心啊。”我笑着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你平时好好呆在学校里,不要和陌生人一起出去。最好也少和程茗这种人呆在一起,也不要让你的好朋友与程茗接触太多,毕竟这里不是家里。”
“程茗哥那里不好了?像他这么好的人如果还不能在一起的话,那我岂不是要画地为牢了。再说,程茗哥已经有女朋友了。知道么?爸,就是那个经常在我身边的漂亮的女孩,你还经常说,让我们好好相处来着……”
“不行,绝对不行。”爸的干脆把手中的筷子放下,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你不知道程茗他以前是干……”
他看过来的目光像是一个鹰眼,警惕地盯着我的表情,然后轻轻舒了一口气,语气回复平和,“其实也没有不可以,就是你们现在正是长知识的时候,应该呆在校园里好好学习,好好享受大学美好时光。”他抽出一张纸巾,慢慢地擦拭着本来就很干净的嘴巴,“你还记得你白伯伯么?他正好在这个城市也有一家酒店,就是刚才我们出来的那个,待会你去给白伯伯代表我送点东西。东西还在酒店里,你问一下服务台就可以。”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还有两个小时的飞机,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他拍拍我的肩膀,拿着公文包急匆匆地离开。我盯着他坐的位置,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他那样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与程茗接触还是不接触?还是少接触?我捂着自己的头,脑门磕在桌子上,大脑一片浆糊,根本就转不起来,恐怕真的转起来了流出来的都会是豆浆。
“请问你们白老板,白长青在不在?”我趴在服务台前,看着面带职业微笑的服务人员。
“白老板,不在。不过他的儿子在,你是林谭的女儿吧?请在那边等候。”
我顺着她的手看见入门口一个褐色真皮沙发,慢慢走过去。眼前突然一亮,我果然是一个纯女人,看见透明的玻璃柜中站着一个娇媚如丝的模特,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让人惊艳。红色的小巧玲珑的皮衣,内衬黑色的打底衫,短裙刚刚好显示出修长的腿,脚上一双宝石蓝的水晶鞋。干练,不失妩媚,尤其是她脖子上那条丝巾,颜色好像是溢出的月满之时皎洁之色,从蝴蝶结处,轻轻翻出一支墨绿色的半掩的花朵,优雅之色一览无余。我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脖子,不禁摸摸感叹,如果打在自己的身上一定不会有这样的传奇的色彩。
“这是非卖品。”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出其不意地响起。
我顿时毛骨悚然,紧紧地贴在玻璃上,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看见的是洪水猛兽。曾经还嘲笑过《午夜凶铃》中的贞子在家中一明一暗的灯光下,喝一口水,感觉背后脊梁发凉,站在原地纠结了许久的深刻感受了。
“你害怕什么?林一可?”身后是戏谑的笑声,一双手自然地搭在了我的肩上。
值得庆幸的是,这里不是《午夜凶铃》,我也不是贞子,回过头我不会惊恐地张大嘴巴,瞪大眼睛一副惨样的死去。我只不过瞪大了眼睛看见了白松,尽量笑容可掬地回应:“白松,好巧啊!”轻轻地打掉肩上的手。
他自然地把手插进口袋里,“一点也不巧,我就是来找你。”
“你不会是……你是?”我不可控制地指着他,手指颤抖。
“没错,我是……”声音淡然。
我低下头,一会摇头一会儿点头,深深地陷入这个现实的泥潭中无法挣扎。那么我应该见过白松,那时候我记得白伯伯有两个大我两岁的龙凤胎啊?
“不是啊,那你就应该有一个姐姐啊?”话没有经过大脑就已经冲出口。
“不是姐姐,是妹妹,黎安,白黎安。”
一阵恶寒,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小了。无论我们站在世界的那一个角落,总是要把人和事情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织成一张密密的网,把我们深入骨髓的联系在一起,谁也无法逃离,谁也无法背叛。就像是昨天晚上做得的那个梦一般,真实的痛就是连着心脏地闯到我的脑海中,让我醒来,却无法忘记。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