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慕筱雨上小学四年级,慕谦和刘梦雪为了承包Z市最大的东风煤矿,搬到了离市里较偏远的县城,同时给慕筱雨转了学。整天忙得几乎从不回家的俩人根本没有时间照顾慕筱雨,那时候,慕筱雨的班主任就是邵文宇的妈妈汪桦。汪桦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脾气也很好,慕筱雨的父母不回家的时候,看到瘦弱的小小女孩脖子上挂着一把钥匙,从学校小商店里买包方便面或者面包边啃边往家走的样子,就觉得心酸。
放学后,汪桦看到哪一天又没人来接慕筱雨回家,就让邵文宇把慕筱雨带回自己家。汪桦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做的饭菜很可口,看到慕筱雨在饭桌上无所顾忌地大口吃饭,汪桦和邵文宇都会很开心。那个年纪的小女孩都很瘦,慕筱雨尤其瘦弱,个子很矮,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邵文宇在那个时候就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小女孩就是自己要一辈子好好照顾的人,一辈子。那年,邵文宇上五年级,情窦初开的年纪,平淡无奇的懵懂少年,生活中突然有了炫目的彩色,那抹亮色,就是慕筱雨。
小雨点,我的小雨点。
过了两年,在慕谦和刘梦雪的努力下,东风煤矿从一个濒临破产的承包小煤矿一跃成为Z市著名的纳税大户,而慕谦也一下子成为人前最引人瞩目的成功人士。慕家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辛苦打拼,慕谦和刘梦雪在这时好像才忽然想起来有慕筱雨这样一个女儿。为了弥补过去几年对女儿的忽略,夫妻俩人在物质上尽可能地满足她,要什么给什么,慕筱雨从没有被爸爸妈妈被拒绝过。然而,这种补偿并没有取得慕筱雨的谅解,她变得骄纵,任性,和家人疏远,感情淡漠。意识到这一点的刘梦雪找到汪桦,汪桦也经常教育慕筱雨,但是事与愿违,性格的养成往往就是关键的那几年,慕筱雨反而和汪桦一家更亲近更像一家人。对此,慕谦和刘梦雪也很无奈。
然而在邵文宇的眼里,慕筱雨一点也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她活泼,好动,天真,美丽,就像一个小天使,丰富了邵文宇苍白的人生。一个夏天的午后,大人们都在午睡,邵文宇带着慕筱雨躺在院子里的梧桐树阴下,草编的凉席沁着凉意,头顶的天空悠然高远,邵文宇问闭着眼睛的慕筱雨:“筱雨,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吧。”慕筱雨抿着嘴但笑不语,邵文宇俯过身去看她,却发现她在装睡。
“筱雨,嫁给我吧。”
慕筱雨实在受不了耳边有人说话,“咯咯”笑出声来:“你说什么,我没听见。”邵文宇一时起急,盯着她的眼睛问:“嫁给我好不好?”“为什么啊?”慕筱雨天真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因为……我喜欢你啊。”邵文宇结结巴巴地解释。
“嘿嘿,我也喜欢文宇哥哥,可是,哥哥怎么能娶妹妹呢?”邵文宇很尴尬,耐心解释:“你是叫我哥哥,但是我们不是亲生的兄妹,没有血缘关系。”“哦,”慕筱雨眯着眼睛道,“可是我答应过方少阳长大后要嫁给他的呀。”邵文宇几欲晕倒,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慕筱雨嘻嘻笑道:“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忍俊不禁的邵文宇忍不住对着她粉嘟嘟的脸蛋亲了一口,慕筱雨嗔怪的眼神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那些单纯得如同儿戏的年纪啊,多少风花雪月的往事就这样被一件件埋葬在光阴里……
苏伊洲笑问:“既然遇见一个人会让我们平白生出如此多的忧伤和感慨,那么,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你还愿意遇见她么?”邵文宇饮尽杯中酒,点点头:“会。”随即抬起头认真地说:“因为,曾经相遇总胜过从未相识吧。”然后问苏伊洲同样的问题:“你呢?”苏伊洲摸着发晕的额头,笑道:“我和你一样,都是傻瓜。”
一直喝到火锅店打烊,俩人才想起来回校。跌跌撞撞的苏伊洲推了邵文宇一把:“每次都是你,我做的每一件坏事都是你教的,这么晚了,要是回不了宿舍就成夜不归宿了。”邵文宇笑笑:“你懂什么,没有逃过课,失过恋,醉过酒,夜不归宿的大学生活怎么能算是完整的?”“胡说八道……”
俩人互相搀扶着往回走,无奈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巷道中却怎么也找不到来时的路,最后,干脆放弃努力,两个人互相靠着坐在马路牙子上取暖。苏伊洲还好些,穿得比较厚,邵文宇只穿了一件棉衬衣,酒劲一过,现在冻得话都说不完整了。苏伊洲豪迈地解下围巾在他脖子上缠了两圈,邵文宇嘴里推辞着,心里却无比留恋这温暖的感觉,“嘿嘿”笑着称赞苏伊洲贤惠。
天亮得很慢,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渐渐的,冷到麻木,也就不再觉得怎么冷了,直到天边出现第一抹红霞,胜利的曙光终于喷薄而出。苏伊洲和邵文宇几乎要激动地抱在一起。不过最要紧的是找个地方吃早餐,五点多钟,街旁的油条摊子已经开始营业。邵文宇拉着苏伊洲大大咧咧地往马扎上一坐,要了油条和两碗热豆浆,腾腾的热气熏在脸上,心里俱是由衷地感觉活着真好,起码是热气腾腾的,充满热闹和希望。
吃过早饭,身上的寒气稍退,开始暖和起来。环顾四周,原来昨晚几乎马上就要绕出来了,没耐何,却在这几条小街道上绕了一夜的圈子。和邵文宇告别后,回到宿舍,几个人露出暧昧的表情。叶知秋扑上来拉着她的袖子蹲在地上假哭:“哎呀,你这个没良心的,快说,和邵文宇到哪里鬼混去了?”苏伊洲推开她,哈气连天地爬到床上补觉,闷闷地说:“谁都不许叫我,困死了……”
叶知秋摇摇头,笑道:“多角恋爱。”
光阴如流水这句话,说的一点不假。因为光阴和流水之间的共性真的太相似了,都是一刻不停歇地往前奔流,都是一去不回头。你看着桌子上怒放的玫瑰,心想,开得多好,还像昨天一样,可是,这已经不是昨天那支刚采摘回来的带着露水的玫瑰了。你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昨天的脸庞,还是昨天的发式,可你已是今天的此时此刻的你,再不是昨天的你了。昨天已是过去,现在正在进行。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说的是流水,更是光阴。
大学时光匆匆过去大半,当年刚入学时的信誓旦旦的豪言似乎还激荡耳边,但是一转眼站到了大学的尾巴上,这才惊觉,原来,那些蓝图也只是蓝图,自己一直在筹划,却什么都还未真正去做。人人都是梦想家,却很少有人是实践家。青春就是这样慢慢被蹉跎掉的。
那么大学到底带给了我们什么?
要是具体地说我们在四年大学生活中到底学到了什么对将来的工作生活真正有用的知识,那其实真的是微乎其微的,有的专业知识,像《古代汉语》《语言学概论》之类的东西,可以说和将来的生活根本就不沾边,那么大学的价值何在呢?它更多的是影响着我们的心态,适度的小放纵和狂热,和世俗的不远不近的疏离还有面对现实的浅浅的淡漠,坚持某个理想的执着……这都是在大学里培养出来的。
其实,大学带给我们更多的是一个自由的空间。青春年少,最美好的峥嵘岁月便是在这座象牙塔中慢慢消磨掉的。你尽可以在这里面飞扬青春激扬文字,你可以将自己的金色年华过得充实,你可以拥有一个无比丰盈饱满的青春。当你白发苍苍,睡思昏沉,和老伴坐在温暖的炉火边追忆似水年华时,那么当年的大学生活也将是回忆的一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念过大学的人,无论结果怎么样,总是与从没进过大学的人有着明显的差别。人们说,大学就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冲进去,里面的人想突围出来,和婚姻有异曲同工之妙。虽是鸡肋,但弃之也实在可惜。没有念过大学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但是,这些关于大学对人生的重要意义只是形而上层面上的,具体到现实,现实就是很残忍。
大三这一学期刚开始,空气中便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尤其是大四专场的招聘会更是将就业这一现实的问题提上日程。苏伊洲和叶知秋去看过几次,人满为患不说,很多公司和企业打出的招聘岗位不对口,和理想中的工作根本就不一路。大多数招聘岗位要求是工科毕业生,有的甚至要求具有一年以上工作经验,像中文数学物理这些基础学科根本就不在被考虑之列。
说到底,中文系就是一个大而化之的系别,似乎什么都涉猎一点,但是毕业之后你会发现,其实,原来你什么都不会做。去当个文秘吧,人家要文秘专业的;做老师吧,又不是学师范的,还得自考教师资格证;进报社吧,人家有正牌的新闻专业还没找着工作呢……所以用一句话总结,那就是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
每年的毕业生就业手册上的就业率都会显示百分之九十多甚至是百分之百,如果就连在大润发做收银也算作就业成功的话,那么我们念不念大学又有何意义?这四年的学费和光阴岂不是白白浪费?只要是个人就总得找个工作糊口,残疾人还靠捡垃圾或者乞讨为生呢,那么在路边摆摊卖煎饼果子和牛肉板面的,还有在肯德基打工和自己干卖猪肉的那不就都算是找到了好工作?这样算来,就业率实在应该到百分之二百甚至更高的,因为有些人挣得不够还得做好几份兼职。
有个农民工的儿子感叹,念完大学,连农民工也做不成了。一点也不夸张。多年的读书生涯让我们变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就算是当儿子的能怀着朴实的心态脚踏实地地裸着脊梁在炎炎夏日下当小工,那父亲们还不答应呢。全家省吃俭用,几万块的学费,到头来就是为了让你走父辈的老路当农民工?笑话。
当你越来越多地看到庄稼地里或者是工地上出现了那么多戴着眼镜的斯斯文文的体力劳动者,不要嘲笑他们,他们都是些拥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大学生,都是些曾经在校园里激扬文字而今只能在田间地头谈古论今的文化人。他们当然是体力劳动者,但准确的说,他们是被知识武装了头脑的体力劳动者。中国的全民教育从这一点上看真是做得很成功,大学生不一定都去干体力活,但是干体力活的一定有大学生。
我们还能说什么?只能说有些事情如果换个角度思考就必定会得出正好相反的答案。
现在的老百姓还是普遍地认为上了大学就算是鲤鱼跳了龙门,四年大学下来,你就得有个成器的样子才行,要不然你上大学干嘛去了?那怎么才算成器?好工作啊,这就是最直接的显示你成器的方式。可是,哪有这么好找的好工作?当然,我们之中不乏精英,好工作排队找他,但是大部分人也只是芸芸众生,一辈子默默无闻罢了。所以,父辈们就像是满怀希望地种了一地庄稼,投入大把的钞票和精力,到了收获的季节,翻看土里一看,啥都没长,甚至连地都荒了。悲哀……
大学生的悲哀,父辈的悲哀,更是中国教育的悲哀。
苏伊洲和叶知秋越来越觉得现实的可怕,毕业后何去何从成了每天的谈论焦点。有人说一毕业就失业,这话一点不假,毕业之后就算是完完全全靠自己了,家里人都盯着呢,到时候交不出令人满意的成绩说得过去吗?叶知秋整天唉声叹气,苏伊洲反倒镇定,这就是孑然一身的好处,你荣耀了自然没人为你骄傲,但是你落魄了,也就不用担心丢自己人的脸。
大三的暑假显得格外的短,大四几乎不再开课,大部分学生已经开始联系单位实习,有的直接住在了用人单位,整个学期都见不着人了。于小婉听从父母的安排,专心复习,准备来年考他们市的事业单位。陶文雅的姑姑是老师,家里已经托人给联系好了学校实习,等考到教师资格证再考县里的老师。看到别人都有明确的目标,叶知秋更加坐不住了。
“要不咱考公务员吧?”叶知秋征询苏伊洲的意见。苏伊洲摇摇头:“你没看见几千个人争一个名额呐,太难考了。再说咱们又没有什么关系,就算笔试过了,面试的时候照样被刷下来。”
“唉,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叶知秋躺在床上双手捂住眼睛自言自语。
饭点一到,还得去吃饭。想想真是很搞笑,就算现实再残酷,你心里再难受,该吃还是得吃,想想吧,心里怀着焦躁的关于未来的人生大计,嘴里嚼着大米或者馒头,一副愁容,那情景就是一幕喜剧。
途径综合楼,只见楼下围了大批的人,俩人不明所以,穿过拥挤的人墙直奔食堂,忽然人群中一声尖叫,人声鼎沸,头顶刷的一道黑影闪过,“砰”一声闷响,一个人正伏在脚前的地砖上,殷红的血飞溅开来,苏伊洲和叶知秋的鞋子上瞬间斑斑点点的全是血。“有人跳楼啦!”不知谁的凄厉尖叫这才让完全吓蒙的俩人清醒过来。
苏伊洲盯着地上,是一个女孩,看不见脸,只看见一头披散的长发,暗红的血迹四下漫延,她就伏在自己的脚边,一动不动,刚才还是鲜活生动的一个生命,一个活着的人,现在只能称之为死者了,或者只是一具尸体。
苏伊洲努力想挪动自己的脚,却发现自己犹如被施了魔法一般,定在地上怎么也动不了。这场景太熟悉了,几年前的那一晚,周梓晴的带着温度的血也是这样四散飞溅,那种触目惊心的红至今让人心惊。救救我,救救我……苏伊洲在心里呐喊,可是犹如坠入一个可怕的梦魇,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浑身上下怎么也动不了了。
“你没事吧?”叶知秋也是吓懵了,这事太突然了,你听说有人跳楼了跟有人就在自己眼前跳楼完全是两个概念,视觉冲击力太强了。“苏伊洲,你怎么样?说话啊!”叶知秋发觉了苏伊洲的异样,忙拉着她从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里退出来。苏伊洲不说也不动,目光惊惧,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救护车已经来了,现场更是混乱,叶知秋拉着苏伊洲赶紧离开,找了个安静的长椅坐下来。
叶知秋将手掌在苏伊洲眼前晃晃,问道:“你没事吧?我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了任何打击了。你别跟我说你吓傻了好吧?”苏伊洲缓缓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叶知秋,眼泪决堤而出,直哭得声音哽咽,那天晚上的所承受的无法言说的痛此时还在,一直都在……
后来几天,学校论坛上一直疯传关于跳楼女孩的各种版本,已经确定的说法是,她是大四的一名毕业生,数学系,研究生没考上,找工作也不理想,家里条件很差,父母都是农民,一直盼着她毕业后能留在城里找个体面的工作贴补家里,因为底下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妹要上学,日子过得很是艰苦。毕业后,学校里不再让毕业生住宿舍了,因为要空出宿舍来给大一新生,昨晚家里又打来电话询问工作情况,她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一整天,今天早晨,把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停当就直接爬到了综合楼楼顶。想来真的是退无可退了,要不然谁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确切的说,她死于一场谋杀,而凶手就是曾带给她出人头地天真幻想而今却一把推出校门置她于不顾的大学。中国的教育如今更像是一条生产线,只管创造无数的大学生,却从不管这些人毕业后的去向。如果大学念来念去只是为了拿一张无用的文凭,那我们还念它干嘛?还不如直接念个技校来的划算,学费少,还包分配。
二十多岁,青春年华,刚刚过完象牙塔里的梦一般的生活,严峻的现实就马上迎面狠狠地甩上一耳光,让你知道,你不行,你什么都做不了,在这个世界上,你不能自力,你寸步难行。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既然你不是精英,你也改变不了命运,你不仅不能承担起家庭的重担,而且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优胜劣汰,那你就去死吧。
除此之外,难道还有更好的方式解决这个无解的难题吗?
有些人对待找工作的问题上则比较从容,比如邵文宇。毕业离校前,苏伊洲最后一次碰到他,是在他们系吃散伙饭时。那天天气不是很好,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就开始狂风大作,似乎马上就会来场暴风雨。到了五点多,趁着大雨还没下起来,苏伊洲和叶知秋一起去食堂吃饭。食堂的人不是很多,但是有一片区域很热闹,原来是物理系的毕业班在吃散伙饭。远远地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苏伊洲循声望去,是邵文宇他们。
苏伊洲冲邵文宇打声招呼,本不想过去,但是邵文宇一直招手。叶知秋拉住苏伊洲的胳膊,朝那边努努嘴,原来慕筱雨正坐在一堆男生中间,喝酒划拳,场面甚是豪迈。苏伊洲笑着摇头,冲邵文宇摆摆手,表示不过去了。邵文宇从人群里挤出来,笑吟吟走过来要苏伊洲和叶知秋一起过去,叶知秋“切”了一声,道:“有人玩得正尽兴呢,我们过去岂不是扫人家的兴。”苏伊洲悄悄推了她一下,让她别再说。
邵文宇倒是不在意,笑道:“你们要是不愿过去就算了,改天一起吃个饭吧。”“你现在在哪实习呢?好一阵子没见到你了。”苏伊洲问。“我上半年一直在通讯公司实习,前几天刚签合同。”叶知秋点点头,赞道:“行啊你,不用寻死觅活,悄无声息地就把工作搞定了。”
邵文宇笑笑,道:“我就算找不到工作也不会选择跳楼。”“那是因为你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叶知秋反唇相讥。“嗯,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我的生活还没有要跳楼那么悲催。”说着又是诡异地一笑,苏伊洲莫名其妙地问:“你笑什么?”“我觉得要是寻死的话吃安眠药就好了,死得安静体面。跳楼摔死真的很难看,而且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说不定自己没死,把别人砸死了。”
“嗯,”苏伊洲赞同:“我们俩那天就差一点枉死。我忽然想起一部电影来。”叶知秋笑道:“不会是《天使爱美丽》吧?我知道爱美丽的妈妈就是被跳楼的砸死的。”“嗯嗯”,苏伊洲笑道:“就是这部。”那边有人开始喊邵文宇,苏伊洲和叶知秋忙让他快走,邵文宇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俩人,笑道:“刚印的。”
叶知秋读着上面的头衔,不禁轻呼:“区域经理?苏伊洲,区域经理是个多大的官?”苏伊洲摇头:“我哪知道,反正邵文宇文理都很棒,口才好,人际关系也好,而且一表人才,这样的毕业生找不到好工作才是奇谈。”“那倒是,”叶知秋喃喃道:“奇怪,我原先怎么没发现这家伙竟然是个精英?”苏伊洲若有所思,转而笑吟吟地对叶知秋道:“他倒是个良人,不知你感不感兴趣?”“切,谁稀罕。”叶知秋的脸颊绯红,苏伊洲见她尴尬,便不再追问,只是心里没忘了这事。
晚上快十二点,苏伊洲被枕头下的手机震动吵醒,迷糊中接起电话,那边声音急迫,说话很快,苏伊洲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认真听了半天,原来是邵文宇。
打完电话,苏伊洲忙穿好衣服,趿着鞋子往外跑,叶知秋刚才就被她吵醒了,忙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苏伊洲匆匆解释道:“慕筱雨失踪了,我去她们宿舍看看。”边说着人已经跑了出去。叶知秋本心里是很讨厌慕筱雨的,但是看到苏伊洲出去找她,也怕出什么事,忙穿上衣服跟了出去,于小婉嘀咕:“什么事啊你们俩?”叶知秋没空搭理她,人已经跟出去了。
叶知秋跑到慕筱雨宿舍的时候,苏伊洲正好推开门出来,叶知秋看她脸色不对,忙问:“怎么样?在不在?”苏伊洲摇头:“从今天下午出去一直就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她今天下午不是跟邵文宇他们在一起的吗?邵文宇不知道她在哪儿吗?”苏伊洲还是摇摇头:“要是和邵文宇在一起的话就好了,她八点多接了个电话就离开食堂了,手机在她手里,也不知道是谁打的。真急死人了。”叶知秋撇撇嘴嘟囔道:“真能折腾人。”话虽这么说,还是跟着苏伊洲将整个宿舍楼找遍了,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宿舍都敲开门问过了,今晚上谁都没有看见她。
和邵文宇通过电话,苏伊洲和叶知秋又费了一番口舌好容易从宿舍楼出来,开始地毯式搜索校园。邵文宇他们宿舍已经把主要的几座教学楼找遍了,到处黑灯瞎火的,连个人影也不见。北校区是老校区,面积不是很大,和新校区根本没法比。但是老校建筑物很复杂,有好几栋废弃的教学楼,准备明年施工建新楼的,现在楼里面根本没电,地上还堆满了废弃的课桌板凳,白天都没人进,别说大半夜了。就这几处没找了,和邵文宇他们会合后,大家分头去找。
苏伊洲和叶知秋壮着胆子往楼里走,越走进去,里面越黑,不知不觉间,和众人越走越远,说话声都听不见了。“这是哪啊,伊洲,白天我怎么从没见过这里啊?”俩人说着话,在楼里转了几圈后,渐渐走下了一层楼梯,很突兀的一层向下的楼梯,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苏伊洲心里也是瘆得慌,表面上还是假装镇定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反正就那几座楼呗,只要不是医学院就好。我从小最怕进医院。”叶知秋猛地停下脚步,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手指着前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解剖室。
解剖室在医学院地下一层,没事谁也不会转到这里面来。但是医学院教学楼的设计很奇怪,本来地下室的楼梯应该设计成一眼就识别出来的模样,可是因为种种原因,盖好之后,地下室的楼梯整个和地上的几层连在了一起,不知不觉间,就会转到地下室。医学院的学生对此比较熟悉,但是对于别的院系的学生,深夜到此,简直就是在拍恐怖片。
苏伊洲盯着正前方一间偌大的房间上面的几个大字,心脏开始狂跳,拉着叶知秋的手颤抖着往后挪。周围很静,就在一瞬间,有一股很尖细的声音传出来,好似呻吟,又像哭泣,一束微弱的光源从解剖室虚掩着的门里透出来。
“鬼……有鬼……”叶知秋和苏伊洲惊恐地瞪着那扇门,平时关于医学院的种种怪谈开始在脑海浮现,俩人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叫,瞬间转身往回跑。跑到中厅附近,不知道地上有什么东西,俩人被结结实实地绊倒了,爬起来后,顾不上周身的钝痛,继续往前跑。诡异的事情出现了,悠长的走廊尽头没有楼梯,赫然出现了一扇门,上面还是那惊悚的三个大字:解剖室。
苏伊洲发现自己已经被吓得丧失了语言能力,叶知秋也好不到哪里去,连目光都是呆滞的。门里不断有尖细的声音传出,越来越响,悉悉索索,好像金属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就着若隐若现的光线,苏伊洲看见门缝里面有张很长的平台,上面躺着一个人,或许是尸体,又或许是鬼?叶知秋紧紧拽住苏伊洲的衣袖,紧张地摇了几下,苏伊洲这才发觉,台子旁边还站着一个人,穿着很奇怪,似乎是一件长袍样的衣服,手里拿着件东西对着台子,嘴里还喃喃自语。
惊疑不定间苏伊洲发现了一样东西,手机!
台子上有只手机,蓝色的屏幕一闪一闪,显然被调成了震动。
有手机在,那就不是鬼!
苏伊洲和叶知秋瞬间踏实下来,蹑手蹑脚的靠近门缝,想看得更清楚些。就在这时,苏伊洲的手机响了,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里,空旷的教学楼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结结实实吓了俩人一跳,而里面的人似乎也是受到了惊吓,马上朝门这边张望并走了过来。苏伊洲就在一秒钟间迅速按下接听键,那个人也在同一时间走到门口,刷地将门拉开。
“你……”
苏伊洲和叶知秋面前出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手里拿着把手术刀,看到俩人,那人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这个镜头,让苏伊洲和叶知秋瞬间想到了《沉默的羔羊》里专门扒人皮的变态罪犯。
“嗨,你……你……你好。”苏伊洲和叶知秋结结巴巴的声音让自己都觉得可笑。那个男生欺过身来,抓住俩人的手腕拽到自己脸前。呼吸相闻,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药水味,苏伊洲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手机呢?拿出来!”他低声喝斥。苏伊洲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叶知秋,叶知秋会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好在他并没有检查,随手扔在一边的桌上。
俩人被他拽着,脚步踉跄地直撞到屋子中间的长台上。苏伊洲这才看清楚台子上躺的人。慕筱雨****着平躺着,手脚都被绳子捆着固定在四个角上,嘴上贴着胶带,那些瘆人的尖细的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
看到苏伊洲和叶知秋,慕筱雨看到了救星,拼命挣扎着要挣脱出来。他一面紧紧抓着俩人的手腕,一面冷笑地俯下身去,慕筱雨将脸别到一边,泪水顺着脸颊流到脖弯里。苏伊洲还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别的女孩的身体,微弱的烛光照在光洁的皮肤上,反射着清幽的光,魅惑,危险。
“慕筱雨,你还是这么美,”他轻轻吻着她锁骨上的泪痕,“我会好好保管的,你放心,你会永远这么美。”慕筱雨的肩膀战栗着,蜷曲的长发在胸前纠结,眼神惊恐。“你把她弄到医学院的解剖室到底要干嘛?”苏伊洲忽然大声发问,他似乎才刚想起来旁边还有俩人,扭过头轻笑:“嘘——对,还有两个不速之客。”他把俩人搡到长台的一角,阴恻恻地笑道:“这么精彩的时刻怎么可能没有观众呢?”说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副乳胶手套慢慢带上,手里的薄薄的手术刀在烛光下泛着幽蓝的光。“你们俩可别乱动,也别喊,要不然,下一个美女标本就该轮到你了。”
苏伊洲和叶知秋在长台边上站定,苏伊洲轻轻道:“你别激动,我们俩和她不熟,只是打工回来得太晚不知不觉撞到这里来的。”叶知秋使劲点头:“就是,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你继续。”他淡淡笑道:“还算聪明。”然后转身慢慢转身走到长条桌前,手术刀在慕筱雨的胸前比划了一下,被封住口的慕筱雨惊声尖叫,声音凄厉怪异。苏伊洲忽然道:“我猜你肯定不爱她。”他的动作猛然停住,怒道:“你懂什么?我不爱她?”
苏伊洲反驳道:“真可笑,你爱她会杀了她?”他显然被激怒了,反应激烈:“为了这个女人,我放弃了一切!你竟然说我不爱她?”他咆哮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我抛弃了从前的女朋友,放弃了和她一起出国深造的机会,我省吃俭用,把奖学金全拿来给她买衣服,我甚至可以不参加我父亲的葬礼,就为了陪她过什么七夕!我为她做了这么多,难道我还不够爱她?最可恨的是,这个女人竟然可以挥挥手说不要就不要,我怀疑她根本就没有心!很好,既然这样,那我就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
苏伊洲冷笑:“你的确为她做了很多,但是,真正的爱情是不计成本的,你的投入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你就觉得接受不了。但是这就是爱情的风险,愿赌服输。你应该很了解她的个性吧?一开始你就应该知道她是怎样的性格。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晋良哲吧,医学院高材生,连续获得四年一等奖学金,在全国很多知名医学刊物上都有你发表的论文,你的导师很赏识你,而且他的女儿想跟你一起出国深造,不知什么原因你拒绝了她,原来是为了她。”
晋良哲点点头,边慢慢地走过来,笑道:“这个世界果真没有秘密,既然被你们认出来了,那就别怪我了。”
叶知秋盯着他手里的手术刀,攥着苏伊洲的手慢慢后退,不经意间,“砰”地撞在一个器皿上,是一个半人高的大玻璃瓶,被俩人的力道一撞,大瓶子“咣啷”一声摔在地上跌破了,里面的东西淌了一地。一股强烈的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俩人惊异地瞪着地上的东西,确切地说是一个婴儿的尸体,粉红的,软塌塌的,没有任何质感的摊了一地。“啊——”叶知秋再也绷不住了,没命地惊叫起来。
苏伊洲这才看清楚,原来身后是一排排标本架,放满了大玻璃瓶,有的半人高,有的一人高,里面都是些人体标本,一眼看去,像是一排排吊死鬼。苏伊洲感觉快要吐出来了,虽然害怕得厉害,但是还是觉得胃里的反应更强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