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洵这个少主的名头到底意味着什么方初久并不太清楚,她只知道自遇到他开始,除了司马昭云和夏侯茗,所有见了他的人都礼让三分,恭谦以待。
离开方家之前,三长老本邀了他前去一聚,他却以急事为由推辞了。
坐在马车上,方初久挑开帘幕,顾芳晴的身影在缓缓阖上的大门缝里越来越模糊。
方家这一趟,宫洵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心里清楚他是想让自己看清局势,以便做出留与不留的选择,殊不知,早在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周围隐势力设计,与鬼门关屡屡擦身时,她对方家的心思由最先对亲情的渴求变得麻木,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与黑暗鲜血为伍的生活。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黄昏时分,三人进入青州城,大街上的繁华远远胜过方初久在翠屏府和清阳县所见,来往百姓衣着华丽,两旁商铺林立,金石玉器晃得她两眼发直。
趁马车停在客栈前的空档,方初久迅速跳下来,乐呵呵冲宫洵招招手,“小爷我要去逛青楼,您老请便。”
宫洵看了她一眼,知她是对街上满目琳琅来了新鲜劲儿,修眉一挑,“没钱你也敢去青楼?”
“不用你管!”方初久哼哼两声,负手大步走向前,她当然不能说那晚被他诓之前早有准备藏了些碎银子。
不过她此行并非真的去青楼,瞄了自己这小身板一眼,她决定要好好改造一番,计划的第一步便是去裁缝店里为自己定制几款合身的内衣,早日丰盈起来闪瞎宫洵那不识货的钛合金眼。
左右巡视了半天,方初久挑了家最小的店铺,这种东西还是越少人知道的好,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她还可以厚颜无耻的为自己申请个专利。
大概是竞争力太强的原因,店里极是冷清,老板是个浓眉高鼻,身形略胖的中年男子,一见到方初久进来,立即撩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睡出来的口水,“客官可是要做衣服?”
四处打量了他这简陋的环境一眼,方初久虽不甚满意,却也无可奈何,她需得速战速决,否则待会儿宫洵一准跟上来。
敲敲桌子,她招了招手,“你去拿个纸笔过来我画图。”
“好嘞!”难得有生意,老板也不矫情,迅速为她取了笔墨。
方初久想象着自己前世最爱的那几个款一一画了下来,半个时辰后收了笔墨。
“喏,这个给你。”方初久拿起墨迹未干的图纸,凑近低声问,“你这里有蕾丝吗?”
老板摇摇头。
指了指图纸,她继续道:“没有蕾丝也没关系,但是这两条带一定要用软料,另外,中间这两个部分一定要塞上好透气的棉,若是一捏就变形,我可不付钱!”
老板头一次得见这么新鲜的东西,愣了半天,擦擦眼确定眼前的是个男子后,有些不确定地问了句:“敢问公子所画为何物,又作何用?”
方初久一噎,“这个嘛,这叫眼罩,保护眼睛用的。”
老板果然不再追问,接过图纸一边儿研究去了,方初久交了定金又嘱咐了几句注意质量之类的问题,这才走出裁缝店。
这家店的斜对面便是街角,方初久一出来,目光便不经意被一抹华丽的重紫吸引。
大片残阳的余晖下,那人静静而立,眉目清透温润,墨发于风中轻扬,丰神如玉,一袭紫罗蹙金华服潋滟却不张扬。
她在看他。
他也在看她。
对上那双眸子,方初久仿若从几世的轮回里走了一遭,潮水般涌来却永远拼凑不完整的记忆搅得她一阵眩晕。
她不知是这个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她自己的花痴反应,总之脚下仿若生了根一般挪动不了分毫。
这个男人对方幽澜来说太重,重过她自己的生命,她可以为了求漓幽谷的老尊主救他一命冒着风雪在漓幽谷外跪上三天三夜;她可以为了她不顾自己嫡女身份,不顾方子玉和众长老的反对毅然跟他走;她为了他傻到亲眼看着自己爱的人与别的女人在一起还能会心从容的笑。
可是,最后一次,她为他做了什么致死,方初久却是想不起来了。
不自觉的,心脏突然一阵抽痛,眼前人的轮廓渐渐模糊,再次清明时一滴泪滑落至手背,灼得方初久清醒过来。
方幽澜,你为这个男人做的,他可有半分感动过?
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方初久撩起袖子大大咧咧擦去方幽澜为这个渣男流的泪,转身欲离开。
“澜澜,你……还活着?”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身子一怔,“是的,我还活着,让世子爷失望了吗?”
方初久并未转身,冰凉的嗓音如裹了一层冰霜。
“澜澜,我不是那个意思。”夏侯玉枫说着便缓步走上前来,本欲伸手,却见她周身气息凛冽,探出锦袖的手指又悄悄收回去,攒了一抹轻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那真是在下的荣幸,请问我是否需要请工匠来将世子的天恩垂怜刻于石碑上供后世人敬仰?”方初久向左挪了两步,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澜澜,我在那边定了客房,我们上去谈可好?”
方初久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嘴角抽了抽,要不要这么巧刚好宫洵也在那家客栈?
“不好意思。”方初久仰起脸,眸中霜寒更甚,“我从前若是做了什么让世子爷误会,全当我是瞎了眼,今日重逢,我没带眼睛出来,完全认不出你是哪根葱。”
“你……”夏侯玉枫一噎,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诧异,“澜澜,你怎会不认识我?”
懒得理会他,方初久抬步就要离开。
“玉枫……”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极虚弱的女子声音。方初久顺着看过去,那边停着一辆马车,与当日小镇上所见的一模一样。
想起当日方幽澜发疯般的反应,方初久幡然醒悟过来,原来早就见过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