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不过数十载,如果处处想着为他人着想,得到伤害后傻兮兮的去谅解,那该活的多累。
凌年昔活了十八年,在从有记忆起时常被附近居民的孩子们嘲笑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小孩,她总是笑着去谅解,当做他们还小,不懂事。
这也是造就凌年昔比年龄早熟多了的情况——
想自私一次。
内心有一股声音在吼叫着,卷起血液翻涌冲袭大脑,她眸中含泪望着紧抿着双唇无可去辩驳的离穆,全身都在颤抖。
“年昔……”
沈玫的唤声隐隐传来。
她侧目看去,只见沈玫站在门口表情复杂的半启双唇,好看的眉毛紧皱成一个川字。
离宅的隔音设备装修的非常好,只有三楼书房和旁边的隔间,一旦有人说话待在隔壁的人就可以听到。
从凌年昔和离穆开始的谈话直到现在,沈玫是清清楚楚的听了个明白。凌年昔对离穆说的话语她都听见了,她想去反驳,可又找不到词去袒护离穆。
让一个孩子承受了无端的压迫,从有记忆的那一刻接受到的话都是咒骂,与凌年昔有切身之痛的童年的沈玫,她唯一能做的是,在凌年昔说出更加伤人的话之前,去阻止她,别再让离穆四分五裂的心再次瓦解了……
“你也是帮他对吗。”
满满的肯定话音。
沈玫:……
她别过了头,不置可否。
凌年昔:……
她不聪明,但也算不上死蠢。
到了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沈经纪人在听说是罗意来接她去离宅时的惊讶感,和离宅府邸里的众人对她异常好的态度,这些早已安排好了。
等的就是她被请入瓮中,傻傻的以为是沈玫因为和秦以洛的老交情,所以在面对她时会那么亲切……
她苦笑的转回头,在闭上双眼的那刻泪水滑落。凌年昔抿了抿唇,伸手擦了把眼角,旋过身去往门口踱去。
“我不想在见到你”
抛下一句轻缓的话,她直挺着背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年昔小姐?”
罗意端着药在转角口险些与凌年昔撞了个正着,他稳了稳手中的托盘,还没开口询问,垂着脑袋的凌年昔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垂下了头与他擦肩而过离开。
没谈拢吗?
罗意皱了皱眉,大步往书房走去。
先前下起的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不觉渐转成蓬勃大雨,院里的大树枝叶被狂风打的咯吱咯吱响动,没锁牢的窗户在被狂风拍打过数次后砰得一声向两边敞开,闷热的气流涌进屋内,驱散了清凉的温度。
离穆站在架子前,指腹抚着冰冷的相框一点点的在移动,漆黑的双瞳内回忆在不停的翻涌着都快溢出,沈玫站在一旁,望着男人的衣摆被风卷起在空中乱舞,他的背影让她不禁看了有丝心痛感在心口蔓延。
亦如当年,她第一次看到离穆的场景。
暴力执法为名,在上川被称为绝对不能得罪的人,大伙儿都视他为恶魔,唯恐多之不及。
可谁能料想得到,在这个如钢铁坚硬的面孔下,他有着寻常人的孤寂和悲凉。
儿子与儿媳在一夜中双双离开,被迫送走唯一的孙女,孤身一人奋斗。为的是能有一天能接回凌年昔,幸福的生活。
他现在已经拥有了能与那个人抵抗的实力,却伤了凌年昔的心。
究竟,当初做下那样的决定,是错的,或是对的,她也分不清了……
在她回忆自己与离穆接近后发生的点点滴滴时,笔直站着的男人忽然倒了,沈玫尖叫了一声,急忙跑上前查看。
送药过来的罗意快走到书房门口时听到响声,他隐约感到一丝不好的预感,小跑到门口,在看到躺在地上晕迷不醒的离穆,红润的脸庞刹那间变得苍白。
雨,还在下着,原本安宁的离宅整个都慌了……
白色的跑车快速地在街道上行驶,秦以洛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神在街道两旁的每个角落里扫视着。
离穆晕倒,惊动了整个宅邸的佣人,秦以洛和离凌待在客房听到躁动声出去查看,在得知凌年昔一个人跑出去了,秦以洛哪还管的上找离穆问清楚三十多年前那件事情,急急忙忙跑出离宅开车寻找凌年昔去了。
秦以洛试图去凌年昔常去的地方找找看,可当驾驶着车子在街上胡乱开着时,他突然想起,对于凌年昔,他似乎一点都不了解……
幸好,秦以洛想起了一个个,和凌年昔经常来往的小雅可能会知道。在国外正要去上课的小雅接到秦以洛的电话,她想尽了凌年昔常去的地方告知了秦以洛。
挂了电话后,秦以洛一个个寻找过来,终于在郊区的一所公园内找到了凌年昔。身形娇小的少女紧缩在长椅上,枝叶茂密的大树为她挡去了不少的雨水,她听到脚步声逐渐清晰,缓缓的抬头看去。
蓄满了泪水的眼眶氤氲之色在流转,模糊的视线中,她隐约能看见来者的脸庞。
被雨水打湿的精心梳理在后的乌黑碎发狼狈的散开,黑色剪裁合身西装湿一块干一块的,被擦得发亮的尖头皮鞋被污水灰尘掩盖,就是这么狼狈的模样,也无法掩盖住秦以洛那张完美的五官。
简直是夜晚发光的月亮啊。
“你倒是挺会跑的啊,看我回去——”
少女突然起身,往前倾去拥住了男人精瘦的腰肢,秦以洛一愣,怎么收拾你五个字全数被咽回喉咙中,只因胸口的温热在蔓延。
第几次了?
他是第几次看到凌年昔在自己面前哭泣了?
好像从认识到如今凌年昔一直在哭,看着埋在他胸膛里默默哭泣的少女,秦以洛隐约觉得有些不舒服。
前几次是因为他的缘故弄哭凌年昔,他会觉得对不起她,同时也会生气。但是这一次,在胸口纠缠的那一簇的情感并没有愤怒搀和其中,只有纯粹的怜惜在翻涌。
想看到她笑,想看到她笑起时如星星般闪烁的双眸,扬起的嘴角两旁可爱的梨涡……
僵硬的手臂缓缓环上少女纤细的腰肢,秦以洛凑到凌年昔的耳畔,轻柔的说着:“我们说好的,无论你遇上了怎样的挫折,都要告诉我,让我为你分担,你忘了吗?”
埋在他胸膛内的凌年昔微怔,随即她站直了身子,胡乱的伸手擦着脸上的泪水。
秦以洛伸起手立在凌年昔的面前:“我们回家吧。”
“恩。”
她牵过他的手,闭眼一笑。
就是这样,别去哭泣了。
笑吧,尽情的去笑吧。
这样,待在你身边的我,才能感觉到安心,才会觉得自己存在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