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眉浅笑,良久才道:“什么是福气呢?后宫无数,还是有一个人相伴一生。”
“是啊,你命定的人是他。你们是天作鸾俦,帝王家的传奇。”
我仍然笑:“你知道,朕从不信这些。”
陆云修微微上前一步,仍然微笑道:“你不信,可是你相信自己的内心。”
我默了默,道:“可是朕仍然不明白,当时当地,为什么你会向朕提出那样的要求呢?还是,你只是想试探始政在朕心目中的地位?”
陆云修侧颜望月,笑而不答:“在万岁心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想了想,“自负,极端自负。”
愿与天斗,怎么不是自负呢?
云修大笑,道:“是啊,既然万岁心中,我是一个极端自负的人。那么,我应当得到怎样的人生?我身边应该站立怎样的女人?”
“你知道的,我虽然心负报国之志,但终究还有自己的责任。天下之大,有万岁,有天王,未必不能河清海晏。而我自小在宗门长大,难免耳濡目染。终于还是虎头蛇尾。”
我噗嗤一笑:“云修,你莫不是要与朕说,你是因为重归道法自然,才对这些事情毫不在意。却愿意陪朕去最凶险的漠北战场,用自己的血一次次为始政续命。甚至为了一个微弱的可能,追杀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至三千里之外。”
“你有上千次的机会,让始政以不同方式死去。可是你没有。无论多么艰难凶险的情况,你始终力保他。你知道的,只要朕身边不再有房选,你就可以实现自己全部的理想。”
我叹了口气,道:“可是,云修,你始终没有。”
陆云修笑着眨了眨眼,说道:“那是因为万岁不理解我。”
“难道他就理解吗?”我反问道。
“不,这世上没有人理解我。”他道。
他眼中有笑意,我们四目相对,良久,我才仿佛看进他的心。
当然,是他让我看见的。
我默然,却没有再问。我心里想,也许今夜,此时此地,就是我们的结束了。然而回想起靖宁二十七年,回想起报恩寺的那个春日,寂静禅房中,香烟袅袅。
道恒垂目合十。
原来,开始就是在那里。
也因此而结束。
陆云修转过身,默然向前走去。他衣袂飘飘,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雾之中。无论是陆云修,还是道恒。他们虽非同道,却同样离皇室咫尺之遥。也作出相同的选择。
道恒与父皇,陆云修与我,虽然相挟走过一段路程,但却不可能一起走到结束。
我们心怀清明的理想,却在肮脏的权谋中挣扎。他们心怀清明的理想,却只能独善其身。
谁又比谁更加可怜?
我叹了口气,回到御辇上。怀梁,他仍然躬身站在我身边。
御辇起后,他试着与我说话,道:“万岁,您不必伤怀。若对国师有所愧疚……来生许他,国师那样的人,也堪匹配万岁。”
我摇摇头,侧过脸,伸出手,怀梁自然地将自己的手背递给我。我道:“怀梁,我和他没有来生了。也许我有,但是他没有。若有来生……我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