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腼腆一笑,继而又很是端庄大方地叉手立在那儿。说的是那日房选与陆云修从外面回来,我在后殿正堂写字,因为不喜人打扰只有清荷侍奉在御前。稍有秋寒,房选外罩了大袖氅衣,他一进来自然要除衣,又是被服侍惯了的,只顾摊着手等着,里外只有清荷一个内人却不见她上去。云修就说她呆,清荷却说自己不曾服侍过,又说是尚衣监内臣的事,执意不从。最后房选也是无可奈何,拿她无法。
不过是脱一件衣裳,若是为此传了尚衣监内臣进来,一会儿还要将他们请出去。来回麻烦,我生性又不在意这些事,入了后殿身边无人的时候自然是怎么安适怎么办,最后还是我上前为房选除了外氅。惹得清荷又羞又恼。
这时候我提起这件事来,她却不恼了,反而显得很是镇定端庄。这就是清荷的妥帖。我微微一叹,不禁想起若是清莲,恐怕还有好一顿嗔怪。
说话间,内臣传话锦衣卫副指挥使卫立轩求见。平时外臣面圣都要提前递牌子进来排队,皇帝见了就叫做“召对”。一日不过那么一两个,也只有二三品的大员才参加“召对”,不够品级的官员是不会自请面圣的。然而锦衣卫却不同,他们属于皇帝的亲卫,皇权特许,凡副使及以上随时可以入宫面圣。
我遂向清荷等人笑笑,道:“朕去见臣工,一会儿还要批折子,这些花糕你们在这儿吃了吧。”
众内人谢恩不迭,倒有大胆的问我:“万岁前殿去,妾等也要跟着服侍,还是一会儿再领赐吧!”
“你们慢些吃着,一会儿让则成拿些茶水来,不必跟着了。”我笑道,又吩咐梁则成。
正要出后殿时,忽然遇见从“水木清华”出来的房选。他玉簪绾发额覆网巾,身上一袭月色道袍,皎皎如同月光一样明媚,清雅儒丽得无与伦比。近来我发现尚衣监的人很能在房选的衣着上下功夫,他也不推却,任由他们摆弄,穿衣打扮几乎是日日新,与往日常穿石青色道袍不修边幅也很英俊的年轻人迥异。经过精巧的修饰,现在他的姿容早已不下于陆云修,而气质远胜。
我垂下眼,微笑道:“出去?”
“去前殿寻几本书。”房选温和道。
我颔首,道:“我也是去前殿,一同去吧。”
前殿东暖阁设有宝座,宝座后垂帘,帘幕之后是重重叠叠的书架。宫中各处都有藏书,我又是十分附庸风雅的,因此此处藏书颇丰。这也是养心殿唯一一处藏书之所,旁的就是后殿花架阁子上搁几本闲书,自然也不叫做藏。房选说要来寻书,就是这里,这是我很早之前就准允并且大力推荐他来的地方。
房选挑帘进去,也不要人陪伴,仔细在书架上寻摸。
此时,卫立轩面圣。他早已等候在养心门上,内臣们见我换衣已毕,自然引见进来。而锦衣卫高级将领面圣,大多是有机要面奏,因此内外不余内臣,往往是君臣二人独对。因此,此时东暖阁明窗下显得很安静,只有御座下稽首行礼后垂着双目的卫立轩,以及隐在我身后帘幕中的房选。
方才卫立轩见驾时,房选寻书的声音一顿,继而我身后就是一片寂静了。他本来有意规避与锦衣卫有关之事,更别提这样机密的时刻。然而此时,他留不得,也出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