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闻言,左右具是一静。落针可闻的寂静。
然这寂静却并不出人意料。
李延吉是自靖宁年间起就权倾朝野的宦官,在父皇执政的时代,皇权统治着国家,内阁左右着朝廷,而李延吉则管理着帝国上下所有部门中枢所在——皇城。从执掌政事的司礼监,到掌管兵符禁卫军的御马监,再到掌管皇帝身边大小诸事的御用监,乃至于整个二十四衙门,实际上都在他一人的掌握之内。虽然外间难有人知道李延吉权势滔天的内情,但他作为宫内的代言人,无论在何处都受到超乎寻常的礼遇。及至昭和朝,作为前朝元老而得新皇礼遇,高居司礼监,二十四衙门全部为其门人掌控,更是为人敬若神明的存在。
但是,这样的李延吉,我并不喜欢。
可即便我处心积虑想要处置李延吉,一个宦官,也办不到。自新元肇始,即开始分化李延吉所有的权力,逐渐收服他的下属。我步步进逼,他每每后退,绝无还击。于公,也许顺从他所言,让他去泰陵养老才是最仁义的做法。但是于私,从八九岁开始,我就想要他死。
“李延吉在哪儿?”我怒气冲冲,脱口而出。
“回万岁,先生并未随扈西苑,而留守于宫内。”阮直答道,他语气并不惊慌,反而多了几分笃定。
我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他倒是自由。”
每个人都保持着原有的静默,眼神中却有些松动了。皇帝这样说,就是要办这个人而不会一味姑息。但对于贵戚来说,既是宦官,又是前朝遗老,和自己没多大相与的,又有什么要紧?
我也敛住神思,向徐澄一笑,道:“清定,如何还跪在地上?这件事,确实是伤了你脸面,朕会让他们给你一个交代的。现在,你好生坐着陪胡夫人用膳,若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也是为人父的人了,让先去的公爷好看相么?”
徐澄听了,神似有所知,撩袍站起来,谢恩更衣去了。不多时,他即换了一身衣裳,戴冠而来。我令他坐了,宴飨依旧。
这一出,本来就差不多的贵戚们,也少人上御座前面祝祷敬酒,我乐得清闲,饮用玫瑰花露,小勺吃着房选剥好的石榴。他仍旧半低着头,我才发现方才眼前红光一闪,竟是他乌纱翼善冠里的发髻上左右插戴了两个小小的红宝石玉兔簪,中秋佳节,十分应景。房选这个人即便是赤条条的也是无可挑剔了,何况用心打扮起来。
少瞬,房选向我低声道:“即便是要处置,如今也不好太大动干戈。”
我心里想了想,确实如此。他若愿意交权,我自然是给他体面的。便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你是说,这件事让你办?”
房选停了手,抬起脸来仔仔细细看了我一遍,仿佛是在确定些什么,继而才道:“好。”
他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复又抬首,脸上神情很是诚恳。正当我疑惑他要做什么时,他忽然伸手抽出石榴底下的青嫩荷叶,撕下一小片来,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却仍然不语,直至两旁有人上前伺候他漱口。
我明白了,正当房选再次看我时,伸手将桌上一个空食盒翻覆,合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