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三月未更衣,宫中殿阁依旧烧地龙。然而至养心殿后殿西暖阁,依旧是一派寒凉意。斗帐簪梅,帐璧悬着各式缂丝香囊十余,尽盛孤峰雪。虽是仲春时分,桂香弥散有深秋清寒。
帐中并无明珠,只缎质紧密的丝胎锦衾泛着暗暗的光。身上所覆之物绵软滑腻,薄若无物。我久长不在宫中居住,略有不适应之意。正当翻覆不得安枕时,忽听房选道:“初回宫中,无法入眠么?”
房选侧躺在斗帐外侧,背对着我。中夜岑寂,他低沉的声音清晰透骨。我轻轻摇头,才发现这样的举动他并看不见,遂慢慢向他靠近一些,想要拥住他清瘦的脊背。不料他早早察觉到我的举动,转过身揽住我。房选呼吸清浅,身上香沉意静,让人觉得很是心安。如玉清凉的手掌,从我裸露的小臂向下滑去,轻轻覆住我的手掌,他探了探我掌心,道:“手心有些凉,是觉得冷,还是热?”
我靠在房选臂弯里,不自觉地全身都向他靠近。“当然是冷。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过夜,去岁我告诉你床帐中万万莫用孤峰雪,你尚且听之,现在怎么又故态复燃了呢?”
“是我不好……”他话语未毕,我只觉得膝盖上一窒,原来他用手掌抵住了我乱动的膝盖。继而略有急切道:“我点灯,换一种香……”
他坐起来,托住我的膝窝将我抱到斗帐深处,自己下床点了灯。房选披散着头发,穿一件雪色交领广袖,他将悬挂在帐壁的香囊一个个取下收在小柜里,又取出小熏炉。我从他身后抱住坐在床沿将要焚香的房选,将手臂上悬挂的香囊在他眼前晃了晃,房选微笑着回首望我:“想要点这个么?”
我颔首,开心道:“是的,这个用了好睡觉。”
他脸上笑容宠溺,从我手腕上褪下香囊,取出香球置在云母隔片上,少顷,小炉新香袅袅焚于帐中。房选阖帐,正待灭灯时我却拉住他的手,问道:“什么时候了?”
他倾身坐在我身畔,拉过丝被覆住下半身,泰然道:“方才打了二更,你不曾睡着,也未听见么?”
此时帐门已掩,只小几上一盏灯,光线昏黄。暗沉的光亮下,房选清俊的侧脸至皮肤光洁的脖颈,寸寸完美。他暮然回首,才发现我近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我只能尴尬道:“我听见了,问你是想知道你方才是否睡着了……”
我的话不曾说完,只听房选笑叹道:“真是个傻姑娘……”他一面这样说,一面探手至我脖颈处,稀松平常地理了理我略有松散的交领,道:“好了,明日还要大朝,你……”他指尖微微探入我交领内,却被我轻轻按住。虽然我所用的力气并不十分大,但他却无力退却。一时缄默,我却看到他的耳尖微微地红了。
我轻轻放开自己的手,然而他的手指却并未离开,只是顺着我的脖颈向上抚摸至耳际,所到之处激起一片战栗。我忽然想起去年暮秋初冬,我们共处的那些时光。然而,那些弥散着甜腻气息的回忆还不曾漫上脑海,唇便被温柔相覆。房选身上久染不去的桂花香扑面而来,这种清冽的香味原就隐没着入骨的甜腻,深吻之下灼热难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