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天回旋的风雪中,徐澄脸上肃穆一片。他目光所视之处,一片虚空。那些雪原与山坡,仿佛帝京楼阙与池沼一般令人晏然。数个刹那之后,他竟望向我而微笑。
我们身前,大军即将进入那个口袋一般的山谷。
“万岁,请让我担任先锋。”耳畔是徐澄舒缓的声音。
我回首,蹙眉,“这难道不是一个埋伏吗?”
徐澄笑笑,道:“这是决战之地。我们无法绕开。”
我盯着徐澄俊逸的面庞看了一会儿,问他道:“几成把握?”
“若让我指挥神机营,九成。”徐澄答道。
我微愣,继而望着身畔面容泰然的陆云修道:“进去。”
远目处,大军马蹄踌躇。阵列最前的神机营正在山谷前逡巡。他们缓慢而专注的姿态,如同等待猎食的群狼。而山坡上的瓦剌骑兵,已经不再掩藏。雪原之后,暗色的铁盔如河床上的卵石,水波招摇,此起彼伏。
缓缓抬起手,马蹄踢踏,转瞬之间御马监掌印阮直已在我面前。他一袭银白曳撒并对襟软甲,形容英俊而神色恭谨。我取过红色令旗,递予徐澄面前。
徐澄郑重接过,我却并未脱手。
“清定,我相信你。”
徐澄清淡一笑,飞快道:“万岁,我只是先锋。待压制住贼骑冲势,三千营和五军营的指挥还是要看你。赵将军会提醒你何时策应的。但是,千万,圣驾留在此地。切莫轻举妄动。”
我方想答应,那厢徐澄已拨转马头,金鞭加马跃出几十丈。金甲缇骑,向阵列最前飞速越去。我仓猝间误踢马腹,麒麟向前越了几步,而猛地被人拽住了缰绳。愣愣抬头一看,陆云修脸上的微笑十分和暖。“万岁,听徐将军的。”
很快,大军又开始汩汩向前。玄色骑兵夹杂着缇骑亲军如波涛一般向山谷中涌去。辎重车紧随其后,很快铺展开一个扇翼圆。威武将军和一窝蜂箭架设得飞快,山坡上的瓦剌骑兵已经探出了大半个身子。但却一点即将要俯冲的姿态亦无。
我抬起头,正有一只大鹏向北飞去。正疑惑这般天寒地冻为何仍有鸟类盘旋,只听嘭地一声,一支长箭划破苍穹,紧接着那庞然的大鹏直愣愣地坠落。
收回目光,只见陆云修缓缓放下手中牛角弓。
我又望了望那大鹏的坠地,心中默默计算起来。很快便被自己得出的结论所惊诧,这样的射程,恐怕朝中无人能及。同我一般,两旁人望陆云修,皆有憧憬之色。
很快,锦衣卫将那大鹏拾回,我掩面不看,问陆云修道:“这个时节,何以还有走兽。”
见我如此,锦衣卫将那物尸体掩去,肃立在一旁。
陆云修道:“是海东青,靺鞨人唐时就以此物献天朝。漠北谓之雄库鲁。”
陆云修一说,我即明白。海东青是一种鹰隼,为肃慎人所驯,也是他们膜拜的族神。《本草纲目·禽部》记载:“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最俊者,说的就是这种天性威严狠戾的飞禽。我儿时也曾获赐一只海东青,因此尤其有识。
陆云修察我所想,笑笑,道:“方才那只已经有主,此役平后万岁再让肃慎人贡入更好的吧。”言毕,他向那肃立的锦衣卫道:“可曾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