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见到的昭和二年的第一抹晨曦,是在辽阔的漠北草原上。
草原为白雪所覆盖,间或有裸露的坡顶,分出淡蓝的天与茫茫的雪。黄草如萍,浮在皑皑白雪之上。寒风几近于温柔,又或者枯草过于顽强,竟然只微微地浮动。胪朐河两岸的白雪中,还隐隐埋着许多国朝士兵的尸体。因为天气寒冷,他们大多保持着死去时的模样。只是铁甲冰封,满地兵矢无人收。平添了几分凄凉。
我将带出了三营全部精锐,包括锦衣卫、三千营、五大营,都是皇帝的亲军。此时大军中早已知道了皇帝亲征的消息,并因此士气大振,而京中却对此一概无知。
待到再看不见乾军尸身的时候,大军已全部渡过冰封的胪朐河。此时夜色已晚,徐澄命令大军歇息。士兵们就地起火造饭,草原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
我原意轻装行军,然而到宣府时,却有人给我送来一辆极豪华的马车。马车中设有书案,可供四人对坐,稍撤则可为床铺。甚至,在马车的后部还设有净房。本来这样的车在行军途中便是累赘,然而不同以往的是,这辆车不光坚固刀剑不入,还跑得极快。
待追上徐澄大军,我很快就知道这一驾特别的车,是早在一月余前讨北大军初集于宣府时,陆云修命人赶制的。他也是此车的设计者。
很快,士兵们搭起一个简易的大帐,我脱了软甲换上一身圆领袍。灯下,徐澄头上覆着网巾,别了一根样式旧拙的金簪,身上一袭月白战袍浆洗得干净而平整,令我无端忆起幼年时与我一同学骑射的他。
见我立在帐门口,徐澄微微俯身,双手抱拳前推,行了揖手礼。他抬起头便向我道:“万岁来的真快。”
我笑笑,“不过脱件衣服罢了。”
“万岁难得出来,臣早说该带上清荷妹妹。”徐澄脸上的笑容十分显眼,多年的军旅生涯,他身上从前常见的富贵公子气质早已消磨殆尽了,转而变成了一种极其朴实而又令人信任的品质。
我笑笑,“她长于深宫,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也是,姑娘家嘛……要是以前,万岁带了……”徐澄一顿,自知失言,故并未说下去。
我仍然是微微笑着,并未深究。
略过了一会儿,才道:“明日大军还是继续向西行进么?”
徐澄点点头,“探子说,闻知乾朝皇帝亲征,瓦剌酋并王子妻妾带着军队向西窜去。若向西行军,只有沿着斡难河向西到喀尔喀部。”
我略一蹙眉,道:“可是,我们如今就这么追,也不是个办法。粮草都是有限的,军队人数众多,辎重粮草无数,定然追不上逃窜的瓦剌人。”
徐澄哈哈一笑,道:“他们不会一直逃去的,十日之内,我们两军必然相遇。”
“怎么说?”
“向西是蒙古科布多部,断然不会接受他们。他们必然在一处决战之地,休整良久,列军布阵,只待我大军至,作殊死一搏。”
我听了,顿时笑得勉强:“这么说,我们大军只要找到那个陷阱,一脚踩进去,再等着打来捕捉我们的猎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