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丫:“如此又过去了一年。这年春天,下午四点,三岁的壮壮接到了外面一个人的电话,说齐文允从单位上喝醉酒回来,一下车就躺在垃圾堆里不肯回家了,喊家里人去把他接回来。壮壮转了几圈,在家里找不到人——西弟小漾上班,他爷爷在楼顶,他奶奶上厕所——于是就自作主张跑去邻居家,对一个对他很好的大哥哥说:‘大哥哥,我的爸爸喝醉酒了,在三岔路口,你能不能和我去把他接回来?’那位邻居大哥不忍拒绝一个三岁小孩的请求,带他去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齐文允从垃圾堆里扶回来。西弟小漾的公公不知情,还以为是齐文允自己走回来的,看他那副狼狈的样子,说:‘活该,你就应该死在外面!’
“齐文允一脸白痴的样笑说:‘是,活该,我也不想回到这个家。’
“西弟小漾的婆婆说:‘赶紧去里面小幽的床上躺一躺了!还在这里嘴巴夹!’
“齐文允在里面床上躺了一会儿,忽然又走出来,摇晃着打了一个趔趄说:‘我去接钟凝下班回来。’
“公公理都没有理他。因此,他又一路趔趄着摇晃着找到了西弟小漾上班的水泥厂。西弟小漾当时正在华总的办公室,向他汇报这一段时间水泥生产质量波动的情况,有秘书在外面喊她:‘钟主任,有人在外面找你,说是你的老公。我们不让他进来,但是他已经闯进来了!你赶紧去安抚他,把他扶回去。看样子他是喝醉了,很严重。’
“西弟小漾的头脑‘轰’的一声,生怕齐文允是听到了她的什么传言跑到这里来闹事的,因为他从来也没有来过。
“华总说:‘我和你一起去!’他也生怕事情是这样的,西弟小漾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们刚下去,齐文允已经走进月亮门了。看到西弟小漾和华总过来,他‘呵呵’笑说:‘我来接你下班。’
“西弟小漾简直感到头晕:他的头发乱如鸡窝,不知怎么的上面还有稻草,脸上也很脏,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口里还流着涎水;最糟糕的是他还穿着上班的工作服,衣衫不整,一只裤脚高一只裤脚低,皮带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有人用一根吊盐水的塑料管给他系在腰间。那模样整个就是一白痴!
“西弟小漾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以好奇的眼光看着她和齐文允的人,对华总说:‘不好意思,我带他先回去了。’
“华总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是个有人格和智力缺陷的人,对西弟小漾说:‘没事的,你去吧。’心里感叹她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西弟小漾也知道他是这样的想法,走出门去的时候说:‘其实他没有喝醉酒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似乎想为他辩解:没喝醉的时候他还仪表堂堂呢!只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谁都知道她所嫁的男人最丑陋的一面;再说,就算人们见识到他正常时的模样,他又有什么可以值得她骄傲的呢?终究他是一个智力和人格上有缺陷的人。这点,她比谁都清楚,只是,为什么她到现在才发现呢?她就要伴这样的男人度过一生。
“西弟小漾一路扶着齐文允回去。因为自己穿得那么体面,齐文允又像个白痴似的手舞足蹈胡言乱语,旁边的人都在看她。西弟小漾飞红了脸,差不多是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把齐文允拽着,叫他不要碰在人的身上。在经过一户杀牛的人家时,西弟小漾怎么拉都拉不住,他非要走过去把挺在路边的一头死牛狠狠地踹上几脚才甘心,说:‘我看着你就不顺眼。’到大街上人多的地方,车子也多,可是他竟不肯让路,对开货车的驾驶员说:‘来来,有本事往老子的身上碾过来!’那驾驶员骂了一句,西弟小漾赶紧道歉,然后把齐文允拉开。她心里想着:‘有了这次,我不会再和你过下去了,你就等着你酒清醒过来的时候吧!’
“因而回了家,齐文允抓住她,没有关门,在小幽的床上就要满足他的性欲时,西弟小漾推开,跑了出来,对婆婆说:‘你看你的儿子,简直是畜生,不是人!’
“婆婆也走过去骂,对性器官都暴露出来的齐文允说:‘你是要死了吧?怎么像条野狗一样啊?’
“齐文允六亲不认地说:‘关你什么事?我在我自己的家里和老婆做爱,关你什么事?’说着把蚊帐都扯烂。
“婆婆说:‘你是要死了吧?要死就早些死!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个混账不成器的东西,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啊!’
“齐文允更是把椅子也砸烂,说:‘我还就是他妈的混账王八羔子,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惹我!’
“婆婆跑出来对公公说:‘你去吓唬吓唬他,现在只有你他还会害怕!’
“果然公公走了过去,对齐文允吼说:‘你要撒野就给我滚出去,这里是我的家,还由不得你在这里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太不像话!’
“齐文允镇静下来看了公公一眼,又往房间里看了看,说:‘哦,是我错了,这里不是我的房子。我的房间在楼上。爸,对不起哈。’好像又是一个正常人的模样。
“他走出房来,对西弟小漾说:‘走,到我们自己的楼上!’
“西弟小漾哀求地看了婆婆一眼,实在不想跟他上去。
“但是婆婆向她使了个眼色,说:‘去吧,安抚他好好睡下去。’
“西弟小漾想:‘他要是没有其他的举动,我愿意好好照顾他歇下去。但如果他现在这个肮脏样子,还要强迫我做那苟且之事,你们也别想让我成全!’果然,西弟小漾哄了他很长时间,他还是不肯睡,把一铺好好的床弄得很脏很乱,野蛮地要把西弟小漾的衣服剥光脱光。
“西弟小漾说:‘去你的吧!我不是一只野狗,不会被你像只野狗一样糟践!’说着愤然出了房间,到外面走廊上站着,心里依然怒火未平。一会儿只听到里面各种各样的声响:花瓶被打烂的声响,画框被取下来砸烂的声响,画纸被撕得满地都是的声响;并伴随着野兽一样的号叫和骂声……
“西弟小漾有些懊悔起来:‘就是让他像动物一样满足一次就能平息的事,我为什么不愿意呢?’但同时又不甘和愤慨起来:‘我为什么要愿意呢?为什么要牺牲在像他这样一只动物的淫威下面呢?’为避免齐文允半夜报复和折磨,他睡下后她才敢进来睡外面沙发。
“第二天早上,她对已经清醒的齐文允说:‘这个家的什么东西我都不要,我要和你离婚。’
“齐文允假装这时才发现被砸坏的东西,说:‘天,怎么会这样?我一点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西弟小漾说:‘我不管你知道不知道。总之你是说了也做了。你是个疯子,万人和你都会生活不下去的。中午下班回来我就收拾东西搬出去。先和你说一声。我上班去了。’
“齐文允还在抓耳挠腮,说:‘咦,我怎么就不知道?’
“西弟小漾从控制室、分析室、物检室得到数据经过初步的统计分析后到华总的办公室,把数据呈上去,说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华总对她的数据和见解都不是很感兴趣,关心地问了一句:‘昨天回去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但是他把家里的东西砸了,像个疯子。’
“‘坐下,我们来分析一下,在这种情况下,你能怎么做呢?我昨天晚上听说了一件和你的情况很类似的事情。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案件,一个自杀的案件。’
“‘你说的是职业中学一个女教师自杀的事?这件事我刚才在物检室的时候已经听说了。’
“‘我只是感到奇怪,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个女的,她难道真的就不能摆脱困境?’
“‘我也不知道。’西弟小漾说,‘通常情况下,我们都会说这个女的很愚蠢,还是个教师,都不知道用法律保护自己!但是法律真的管用吗?她的男人自己在外面嫖、赌、喝酒,回到家里还要打自己的老婆,可是又不愿意和她离婚,她能怎么办呢?闹到哪个地方去,人们都只是调解,结果回来她还要被打得更凶!她还有两个孩子,为了孩子她不得不忍气吞声,整天在惊恐中度过,因为她不知道她离开后,她的两个孩子会怎么活。可是她到底还是受不了了,所以选择了自杀。我刚才听玉树说,她的男人和那个女教师的男人是好朋友,有一次女教师被打,半夜没地方可逃了,从窗户顺着三楼的管道滑了下来,那么冷的天气,竟然只是穿着短衣短裤。她跑到玉树家,请求躲一躲,可是玉树的男人竟然不敢十分收留她,劝一劝还是叫她回去,因为那天玉树刚好不在家。在这种情况下,她不是死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像玉树所说的,和他同归于尽?或趁他睡着的时候下毒手?有些善良的女人永远做不到,所以只有牺牲自己,再不睁眼看这个世界。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是因为在很多地方,还有太多这样的男人。我也不说远,就说齐文允的一个朋友,一个月前他还找到齐文允,要他在他死后帮他抚养他的孩子,因为他打算把他的女人杀了,和她同归于尽。他的女人在质监局上班,国家公务员,职场上叱咤风云的一个,她难道对法律上关于婚姻的条款还不够清楚?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摆脱不了婚姻上的厄运?她的男人在几年前下岗了,什么也没有,他就是要死死地抓住她,不允许她和他离婚,可是他又不信任她,变态地折磨她和打骂她,当着她很多领导的面,拖拽着她的头发打骂。齐文允说他的女人有外遇,是攀上了什么领导,被打是活该。可是他到底抓到了她的什么把柄?就算是她有外遇,你要是受不了离婚,为什么要这样变态地折磨一个女人?’
“华总看她口若悬河、激动愤慨的样子,说:‘没想到我一句话,竟引来你一番话,看来你在这场婚姻中也是受害者了?’
“‘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像她那样去死的,我也不会像玉树所说的那样和他同归于尽。’说完后,她离开了那里,竟感到筋疲力尽。
“中午下班回家后,她开始收拾东西。齐文允不止一次地上前来阻止,跟着她跑前跑后,说:‘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看,我不是把所有的东西修好了,还把被套和床单也洗了?’
“‘我知道你错了,但是你难保下次不会再出错!’
“‘我改,我改还不行吗?我发誓,我真的再也不喝酒了!你从今以后就看我的行动!’
“西弟小漾提着衣物下楼去,壮壮上来搂住她的大腿说:‘妈妈,奶奶说叫你不要走。爸爸已经答应改了,他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婆婆也看了她一眼,说:‘你就给他一次机会,他刚才当着我们的面也保证过了,不会再喝酒。他要是还有下次,不要说你要和他离婚,就是我也要喊你和他离婚。到时我绝对不会再拦着你。’
“西弟小漾回过头来看着齐文允说:‘是这样的吗?保证再不喝酒,再不装疯了吗?’
“齐文允用一只手起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我要是再喝酒惹一家人不高兴,我就是地下爬的!’说着从西弟小漾的手里提过箱子上了楼去。
“西弟小漾想着:‘算了,真正离开他我又能上哪儿去呢?再回过头去找秦枫是不可能的——既成了情人,就不可能做夫妻。我只能一次次慢慢地把他制伏了!’因此抱着壮壮坐在沙发上,再不提离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