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丫：“晚上，西弟小漾睡不着时起来打开刘明远的博客，发现他竟然是一个非常睿智、有思想内涵和实践能力的人，其纵横的深度和广度远超于她。比如他在一篇关于文学的博客里这样写道：‘文学其实是一种人类精神自慰的基本方式，是人们淡化死亡恐惧的药方……’在一篇关于爱情婚姻的博客里这样写道：‘很多人的婚姻为什么不幸，那是因为他们太容易地相信爱情选择婚姻，缺乏预知风险、化解矛盾冲突的能力……’ 更让她感到吃惊的是，他竟然提出一个绿色婚姻的设想，以萨特和波伏娃为原型，认为离婚后的男女，如果不想再进入婚姻，可以在保持各自经济独立、私人空间的前提下，有条件不领取结婚证，以朋友、伴侣的方式相存。另外，他还提出学校应当开设性教育和婚姻方面的课程，尽可能规避人生成长过程的风险，减少不成熟婚姻的比例。他经手的很多案例都有详尽的记录和对人性深刻的剖析。西弟小漾突然就感觉这正是自己要做的事情。
“经过一个多月时间的准备工作，西弟小漾出现在教育局局长的面前。
“‘我是来向您汇报工作和请示工作的。’西弟小漾说。
“‘坐下说吧。’局长做了个手势请她坐下。
“西弟小漾坐下：‘两年前，我也是这样毛遂自荐找到您，希望能到一小代课，那时一小缺英语老师。您如了我的愿，此后也很关心我，还给我机会转正。那时我就想着，我该怎么做才不会让您失望呢？这是我这两年发表和获奖的论文。’西弟小漾上前，把论文和获奖证书递给他，‘此外还有一份报告，《素质教育来临，我们该如何对学生进行综合评价》的报告。因为这份报告凝聚了我大量的心血，是我反复思考今后教育的出路得出来的结论，所以希望您有时间的时候能好好看看，并希望能在有关专题会议上提出来。’
“‘你大致说说这份报告的内容。’局长翻了翻说，因为篇幅太长，他不能确定自己会看。
“西弟小漾想了想，说：‘素质教育已走进我们的校园很多年，但我们始终没有找到明确的方向，在对学生的评价上也还是沿用过去的评价方法，即一次性终结评价，期末考试结束，给学生发一张成绩单，上面罗列一些平时、半期、期末的分数，班主任写几句评语。我姑且不说这种评价方式已经过时了，与我们新课程的理念是相违背的。我只说，这种评价方式存在的问题。首先是音乐、美术、体育、综合实践这一类的分数有很大的随意性，不是学生真实的体现。因为这些科目是不进行考试的，上这些课的老师也往往不上这些课，而是拿这些课来上语文、数学，或者让学生自习，到学期结束，给学生打神仙分。 这样一来，学生和家长关注的就只是语文数学期末考试这一次的成绩。但是您要说这些分数对学生没有伤害吗？是有伤害的。尤其是对那些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但有一定特长的学生，当他们看到自己所擅长这一科的分数还不如一般的学生时，他们会怎么想呢？他们还会相信老师，相信学校吗？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要问，这就是我们所要的素质教育吗？如果不是，我们又该如何实现素质教育，让学生得到综合全面的发展，公平合理地评价每一个学生？’
“‘那么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让音体美等课程真正地开展起来。当然目前这些做起来还有些困难。因为现在不只是这些科目不受重视的问题，还有缺少这方面专业老师的问题。比如在我们学校，就有美术老师被安排去上语文——当然也是因为以前缺少语文老师的缘故；音乐老师被安排去上学前班；英语专业方面的老师一点也不懂音乐和美术，除了被安排上英语外还被安排上音乐和美术……您要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我们现在要做到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尽量安排有这方面特长的老师去上这些课程，其次就是增进这方面专业的老师，或者让一部分老师去接受培训：现在不是有很多学校的老师都超编了吗？’
“‘这倒是个主意。’
“‘各学科和各类活动逐渐地开展起来，接下来就是有效评价的问题。我们都知道，一次性终结评价是不合理的，只是还没有找到更合适的方法。将近两年的实践，我总结出了一个我自认为科学可行的以形成性评价为主的评价方法——档案袋评价。您翻开最末页的一张评价表，这是一张适用于班主任对学生进行整体评价的评价表，我姑且把它命名为《某某学生某某学期综合素质体现》。在这张表里，不仅包含了学生性别、年龄、身高、体重、健康状况（有无疾病）、性格爱好等个人信息，学生各学科的表现、某方面突出能力以及思想品质方面也能得以体现。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思想品质方面，因为这在我们以前的教学和评价中是被忽略的，以致一部分学生在学校和社会上的影响极坏——当然这也和社会的不良影响有很大关系。但是如果我们能有一定的方法约束，是不是会好一些呢？我们不可能打骂和开除一个学生，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听之任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现在有很多老师就是这样听之任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对学生对社会负责，我们一定要抑恶扬善。为此，我设计了本学期所犯比较严重错误和本学期参加公益活动、对班级学校家庭社会所做贡献栏目的填写。也许您要说，这样做有什么用处呢？这样就能约束和提升学生吗？是的，如果我们能做到以这些为升学和就业的依据的话。
“‘一张综合素质的评价表，再加上档案袋里能佐证学生真实表现的作品材料，这样我们看到的就是一个真实的学生，学生自己也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闪光点。如此，我们不仅能最大限度地激发学生的潜能，还能在思想品质方面给予约束和提升，令其朝着健康蓬勃个性化的方向发展。这样评价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通过几个学期的比较，我们可以清楚看到学生在成长过程中的发展变化；这种变化可以成为我们教学和科研中的依据。如果能够投入使用，并能建立一个系统的话，高考制度可以取消，高等学府完全可以依据学生的志愿和初高中阶段综合素质的体现录取学生。并且如果需要延伸，这种评价方式可以贯穿人的一生，只不过各个阶段有各个阶段不同的侧重点。我刚才说的如果我们能做到以这些为升学和就业的依据的话就是这个意思。我们以前常说是高考制度在制约着我们的教学，使我们无法从应试教育迈向素质教育，我自己在网络上撰文也是如此说。可我现在不认为是。如果我们的小学、初中、高中阶段没有做好足够这方面的准备，我们以什么方式代替高考？所以说，应该是先有基础教育的改革，才能迎来高考制度的改革，以及社会用人制度的改革。’
“‘你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我会在有关专题会议上提出来。’他把材料放进抽屉，‘还有什么事吗？”
“‘有。我觉得我的工作已经超前了，再这样做下去也没有多少意义。接下来，我想去做另外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迫在眉睫，还需要您的批准。’
“‘什么事情？’
“‘我想成为一名专职的心理教师。’
“‘为什么要想到做一名专职的心理教师？’
“‘还是在学生时代，我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只不过那时并不明确。因为我自己小时候也曾受到过很多心灵上的创伤，精神上极度迷惘困惑过，所以我希望能成为一个抚平孩子心灵创伤、给他们以精神指引的人，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在我们的学校、家庭，孩子的心理往往是被忽略的。我且不说有多少少年因受到社会风气、家庭父母的影响，变成嚣张跋扈无视人的生命人权，或自卑抵触仇视社会不公的一代；我只说每一年学生体检都会查出好几个中学生怀孕，怀孕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街头巷尾到处都在传扬的高中生就已经开始在卖淫，难道我们不应该进行健康人格、正确价值观的教育或性教育吗？
“‘可是很多时候，我竟然无能为力，因为我不具备这样的立场，没有这样的资质。成为老师前，我只能对父母离异住在外婆家的孩子给予深切的同情；成为老师后，因为不是班主任，我只能在班主任不理不问之后，悄悄、耐心地对某个孩子进行询问。为了帮助一个父母离异常在外面打群架的学生和一个突然间性格变得特别古怪的女生，我甚至招来家里人的反对，说这不是我应该管的事情。当我心情澎湃、热切地希望能在全校的家长会上讲话，呼吁所有的家长关注关心自己孩子的成长时，我也这样对自己说。我一生受到过的挫折打击太多了，我已经没有多少勇气再让别人风言冷语。
“‘可我知道，这是我的使命。我历经苦难来到这里就是为这个，我几番倒下还能站起来也是为这个。这不只是为那些学生，也是为我自己。因为我只有在看到那些学生，尤其是那些和我一样遭遇的学生得到他们应有的帮助，我才能放开，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值。这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力量，否则我现在就可以辞职离开。
“‘我做不到忽视学生的心灵。因为喜爱他们，欣赏他们，并且深入地了解他们，我能随时感觉到他们心灵的每一变化，是积极的、活跃的，沉静的、美好的，还是忧伤的。我利用综合实践课给他们朗读一些故事，谈论一些话题。这时候我常能感觉我们之间充满了信任，就像静静地坐在一片花的海洋，听花开的声音。我还做过一些调查，比如如果给你选择，你愿意做男孩还是女孩，为什么？什么是月经？人的生命是怎么产生？你认为男生女生什么时候恋爱合适？发现有自己的喜欢的人和喜欢自己的人后你会怎么做？这是真实的调查问卷，在每一份总结的后面我都写过一些评语。这是引导我将来应该怎么做的。
“‘能够接替我的英语老师有无数个，但愿意从事这样一份艰苦并且特殊工作的人只有我一个。
“‘如果这件事能够成功，那将是您对整个教育事业的贡献。因为这么多年来虽然早已有人呼吁应该开展性教育，但还没有哪个地方、哪个学校真正牵头、形成可供借鉴的经验。’
“‘如果我同意你从事这份工作，你将怎样开展这份工作？把你具体的计划说说。’
“‘首先，我需要成立一个心理辅导工作室，配备我所需要的电脑、打印机、照相机和资料柜；其次，我需要您在全县的校长会议上介绍我以及我的工作，以便日后我在开展工作的时候得到他们的认可配合。接下来我便可逐步深入各个学校，按照我计划中的课题开展工作。我会在每一个学校设立一个信箱，或我自己设立一个电子邮箱，凡有成长中的问题和烦恼的学生都可以写信给我或打电话给我——家长在教育自己子女遇到困难时也可以写信或打电话给我。我尽我所能帮助他们，并把这些记录在案。在这个过程中摸索积累经验，直到形成书册，成为各个学校和各个老师都可以借鉴的成功的案例。
“‘我工作的内容主要分两部分：青春期性教育和学生时期健康人格的培养。每一部分根据需要又细化为几部分。比如青春期性教育就包含：生命的起源，正确认识性别；男女同学关系的正确处理；如何预防性侵；遇到问题怎么办；学校老师在教育学生时应该注意的问题；学生家长在教育子女时应该注意的问题。健康人格的培养包含：正确认识自己，驱除自卑情绪；努力把来自家庭社会他人的伤害降到最低；以平等、宽容、悲悯之心待人，做一个善良的有责任感的人。形式上分两种：集体讲解和个别辅导。
“‘这些内容的讲话稿基本上我已完成，我可以一样样拿给您看。’
“‘你把这些稿件留下，我和人商量一下。如果行，可能你要在教育局内部做一次讲话。’
“‘好的。那我走了。’西弟小漾说。
“不久，西弟小漾以《除了学习，我们还应该关注孩子什么》为题，在教育局内部做了一次讲话。她在讲话上所折射出的涵养、丰富的学识、理性的分析能力以及时时都能让人感受到的深层的责任心，让在座的好些人感觉自己就像白工作了这么多年。吴胖子说：‘这姑娘是个人才啊，才是两年的工夫就成长为这么优秀的人。’
“西弟小漾说：‘对您来说才是两年，对我来说已经浪费太多时间。’
“陈局长让她回家等消息。
“不久，陈局长打电话叫她到办公室，说：‘你提出的方案上面已批准。工作室会很快挂牌成立。这几天可能需要你自己过来监场，看什么东西应该摆放在什么地方。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给小蔡说。另外，你那天的讲话已摄制成短片，开学前会组织全县的中小学校长观看。你工作调动的文件也会很快下。’
“‘谢谢。’西弟小漾说，稍微犹豫了会儿，‘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对您说。’
“‘你说。’
“‘我在平铺化肥厂子弟学校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非常奇怪的女孩。说她奇怪，是因为她在外人的眼里看起来特别丑，而且特别傻，但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的。她能做很多事情，还能提醒我很多事情。那时我一个人，身体不好，总是生病，基本上都是她在照顾我。即使我不是生病的，她也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她中午的时候叫醒我，放学的时候去接我。我离开的时候还想，她再也不能到单身宿舍去看我了，再也不能到子弟学校去接我了，她该怎么度过她的一生呢？因为心里念念不忘有她这个人的存在，我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养活我们两个，我一定把她接来。现在正是我实现这一愿望的时候，所以我希望能把她带到我的身边做我的助手。您放心，我一定不会给您额外增加负担，我只希望她能以我助手的身份在我身边工作。因为开学一旦投入工作，工作量会很大；另外，一个人走在偏僻的乡村，总有些顾虑会不是很安全。我也希望通过几年的工作，能使她意识到自己工作的价值，成为另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她多大了？’
“‘她比我小两岁，现在应该三十岁。’
“‘如果是这样，你去把她找来，我给她开教育局里临时工的工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