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丫:“过了几天,西弟小漾的心情平复了些。她用一下午时间把楼上的花草整理好,下来,正要找衣服洗澡,接到齐文允的电话:‘烂货!谁叫你在外面说我坏话的!’
“‘我什么时候说你坏话了?’西弟小漾气得直发抖,这几天除了有课时上课,她都没有好好出门。
“‘你还没有说?现在外面的人到处都在传,说我不是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一个女人!你这个烂货,竟敢在外面说我的坏话……’
“‘齐文允,你就不是人,既然是别人说你,你骂我干什么?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要在外面说我呢!再说,难道不是那么回事吗?我辛辛苦苦把你从监狱救出来,你除了伤害我,还为我做过什么?你就是别人说的落水狗打捞上来咬人!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要活在这世间!’
“‘烂货!是我说你的吗?是姨妈他们说你!不要以为是你救我出来的,我就领你的情?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西弟小漾说:‘不要再骂我烂货,你要是再骂我烂货,我就要说,你妈你妹全是烂货!你就是那恶棍杂碎下的种!’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还击。而她现在是非还击不可,否则她就只有吐血而死。
“齐文允在那边暴跳如雷起来:‘你再骂我老妈和小幽一句试试,你看我是不是会过去扒了你的皮?’
“西弟小漾想象着他把自己打倒在地上的样子,说:‘好啊,你过来啊!我倒巴不得你现在过来,这样我就会毫不犹豫把你送进监狱!’说完‘啪’的一声把手机关机。
“然而这天晚上,西弟小漾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是那么累那么累,眼泪不止一次地流下来。明明是她胜了,齐文允不敢拿她怎么样了,为什么她竟那么痛呢?这就是和她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她不是和一个衣冠禽兽流氓恶棍同床共枕了十几年?他出事的时候,她为什么要那样救他,让他死在监狱不是更好吗?后来她好容易开导自己说:‘想他的好吧,想他在生活中对她的一些好,怜悯他、同情他,就是不要恨他。’
“第二天早上,西弟小漾起床,感觉很无力。她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希望能够借此休息一会儿。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闻到一股臭味,一股很臭的臭味,从走廊的门下发出来。她走过去,有些狐疑地打开通往外面的双层防盗门,不禁又惊又惧,门上地下被泼了很大一瓢粪水!
“血往上涌,头脑一片混乱,她知道这件事一定和齐文允有关,他不敢当面教训她,于是便采取这种手段!她看到一个水桶的印迹,想肇事者一定还没有走远,很快跑下楼去。小区里没看到可疑的人,她不甘心,又跑到门卫那里去问。门卫说他好像是看到过一个人提着泔水桶出去了,但没看清楚是谁,也没留意是男是女。她跑出铁门,看大街两边来来往往的人,好似每一个人都在嘲笑她:‘那个泼你粪水的人就是我,来啊,来抓我啊!’不觉有些头晕。
“她扶着铁门站了会儿,想到楼上的门还没关,又是一阵惊悚:‘会不会这是一个阴谋,此刻已有人潜入到我的家里?’她记得清楚他们在公公坟上做的事情:钉钉子,撒铁粉,叫他永世不得翻身。现在,他们也要对她施什么样的咒语呢?
“她进家里去,各个房间都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这才放心下来。她给齐文允打了个电话:‘你就那么希望我倒下吗?你就那么希望我死吗?我死了到底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
“齐文允似乎听不明白,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西弟小漾说:‘今天早上在我门口泼粪水的事,难道不是你们干的吗?你敢说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齐文允说:‘我不知道!谁知道你在外面勾引了什么人的男人,人家报复上门!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你的事我不感兴趣!’
“西弟小漾把手机关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如果这件事不是齐文允干的,会是谁呢?难道会是胡老师,她也是一个很迷信的人。她想起这段时间胡老师对她的态度,见着都有些回避。她也想起蒋权给她发的一个短信,叫她无论出门在外还是在家都要注意安全。但她还是很快否定,自齐文允被判刑之前她去找过他,他们就再没联系,主要是她再没回过他的短信——她已经累了,不想再和任何人有感情上的牵连。后来她想到或许是齐文允的姨妈替齐文允出面这么干的。她听到邻居开门进出的声音,料定他们早已知道这件事情。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几乎没有力气出门打扫干净。她猜想他们一定会说,这可怜的女人,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引来报复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谁会这么做呢?她为什么不报警呢?是啊,她为什么不报警呢?她想到了报警,可是报警能查出什么来呢?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去打扫干净了,她不能让邻居看着都觉得恶心。没有洗漱,没有吃东西,把窗帘拉上,她又睡了。她忽然感到异常寒冷,就像处在一个黑暗冰冷的世界,全世界就剩她一个人。无论这件事是齐文允这边的人干的,还是蒋权那边的人干的,对她的打击和伤害都是那么大。她怎么愿意相信人会这么干呢?昔日还是夫妻、婆媳、亲戚关系的人,或者以姐妹相称收取她的好处信誓旦旦说要给她亲人的温暖的人,没有重大利益关系,他们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她能影响他们什么呢?她一个人在此,没有任何背景,最主要的是根本没有对付他们的心。难道正是因为她一个人在此,没有任何背景,即使被欺负了也只能和着泪水往肚里咽?
“不过,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竟然一点都不恨他们。
“她就像得了一场重病似的病了很长时间,不是上课,就是在黑暗中躺着。有一天刘明远打来电话:‘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
“‘你的声音好像不对?’
“‘有点不舒服。’
“‘那我过去。我本来想约你去暮水山庄吃饭的。’
“‘不用。你去吧。我没什么的。’
“‘是朋友就应该相互关心,更何况你现在是一个人。’
“‘我只是担心那些流言蜚语会影响到你。’
“‘我不是当大官的,也不是大款。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那好吧,你过来。’
“刘明远过来:‘你脸色好像不是很好,哭过?’
“‘这段时间天天哭。’
“‘怎么回事?’
“‘上星期齐文允说要过来搬花。他本来说只是搬两三盆的,而且说过不会搬我花很多年时间培育出来的那盆兰花。但是我中午放学回来时却发现,他把那些好的花都给抬走了……为这事我哭得天旋地转,你是不知道我对那些花草的感情。壮壮的干爹干妈正好过来看我,我就把这事同他们说了。谁知齐文允打来电话,畜生似的乱骂,说我在外面说他坏话……上星期六的早晨,我很无力地起床,打算靠墙坐着休息会儿,忽然闻到一股很臭的臭味,我打开门一看,门上地下被泼了很大一瓢粪水……’
“‘有这种事?’
“西弟小漾领他到门外,说:‘我已经扫过了,并用拖把拖过几遍,印迹还在。’
“刘明远看,果然地上还有一个像是地图的印迹。
“‘你就应该把现场保护好,让警察来看的。’刘明远说。
“‘算了,我已经感到很累,不想再折腾了。再说就算能查出来是谁又能怎样呢?我只是感到很难过,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返回到客厅的椅子上坐下,西弟小漾说。
“‘据我的猜测,这事多半是齐文允和齐文允那边的人干的。’刘明远说。
“‘所以我才更难过,十几年的夫妻关系,就算没有爱情,也变成亲人。’西弟小漾说。
“‘你应该知道人是很复杂的动物,他有伪善、高尚的一面,也有卑劣、丑陋的一面。相安无事时我们看到的都是好的,一旦有情感利益上的冲突,就什么都暴露出来了。你和齐文允十几年的夫妻,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有些人,一家人闹起来时都像仇人,恨不得把对方拖入十八层地狱;何况已离婚!’
“‘是啊,我和齐文允就是这样的,恨不得把对方拖入十八层地狱。我本来还想着,他和那个女的这么快就要结婚,婚后肯定会暴露出种种问题,现在看来别人是喜是悲都与我无关了。’
“‘齐文允要结婚了?’
“‘是啊,我听好几个人说起,齐文允自己本人也向我炫耀过。是在县政府上班的马莉,离过两次婚,带着一个孩子。在县政府上班,齐文允觉得挺引以为豪的。为了讨好她,可以说是使尽各种笼络的手段:在最好的福音酒楼请她的一家人吃饭;预备把另外一个大的卧室给她的孩子,让壮壮住小的储藏室;去她家时给她的孩子买很多零食,一块都不让壮壮吃……实际上,齐文允的经济非常紧张,工资扣贷款不说,装房子、买家具的很多钱都是他姨妈垫,壮壮和他奶奶在文山市花的每分钱都是小心翼翼。在这种情况下,结婚后他们该怎么过呢?马莉如果知道他什么钱都没有,婚后还要靠她养着,她会怎么想?那栋房子就算值三百万,那也不是她的,属婚前财产。另外,齐文允现在对她一切的好都是伪装,他不可能对自己的孩子不好,对别人的孩子好?一个人的本性不是这样!’
“‘很多人对婚姻的认识是错误的,认为这是人生必须要完成的一道程序,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个人要是迟迟不结婚或结婚后又离婚会被人看作是有问题。所以很多人会千方百计结婚,一是隐瞒自己的真实情况和人结婚,二是在对对方并不了解的情况下结婚,三是明知道不合适还要结婚。目前齐文允就是这种状况,不是为让自己生活得更幸福而结婚,而是为做给别人看,当然还有利用的成分。’
“‘你这么说,我觉得很惭愧。我过去就是这样,否则我也不会和齐文允结婚,明知道不合适还要结婚。所幸的是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不会重蹈覆辙。两个人走进婚姻,牵涉的东西太多,不只是门户的问题,还有认识的问题,双边家人、亲戚关系、朋友圈子的问题。任何一个问题处理不好,都有可能影响到婚姻的稳定。比如齐文允的姨妈,因为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所以到现在一直看不起我,齐文允的朋友因为最初接受的不是我,齐文允在他们的面前伤害过我,所以我在他们的面前永远无法消除掉隔阂。这些都还是小的问题。再大一些的问题是他不能平衡我与他母亲之间的关系,不能平衡我与他妹妹之间的关系,就算有时候他愿意,他的家人也会跳出来说不愿意。再有就是他的家庭暴力的问题,认识倾向上的问题。他会认为他没有经常暴打我,对我已是手下留情,认为我是女人就应该承担家里所有的事情……’
“‘这些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
“‘今天听你说这些,我感到很震惊。你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你没有发现,这个地方,这样的男人太普遍了吗?’
“‘说来惭愧,我们这个地方的人素质上确实有问题。’
“‘其实我这样的状况,我在从家乡出来时完全能预料,这个就像罗伯特头脑里“时光的残酷的哀号”,可是我却只能走这样一条路,因为我骨子里宿命的影响。否则现在的我应该是在深圳。’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在你的面前我也不必掩饰自己。我会好好休息几天,把内心的伤养好,然后全力冲刺,去做我坚持来到这里必须要完成的一件事情。然后我会到一个没有人群、没有伤害的地方,把我要写的一本小说写完。’
“‘非常好。我也有过这样的打算。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共同设想。我不是指结为夫妻,而是指作为最好的朋友或人生伴侣相处的一种方式。’
“西弟小漾弱弱地一笑,心说:‘我已经有了这样的人、这样一个地方。只是不知道顾怀宁和庄牧是否还在月亮河等我。’
“‘我有一些关于爱情婚姻的经验之谈,在新浪博客上,有时间的话你可以看看。对了,你也可以注册一个博客。在上面,你可以认识许多志趣相投、品质高尚的人。’刘明远说着把一个网址写给她。
“‘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