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今晚刚好宿卫在项羽的帐前。他对刚才范增和项羽的商议也听到了个大概。他认为这完全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杀了这二十万人就无法占据关中。而不能占领关中,就必须要破坏关中,将烂摊子留给别人处理。但是关中还是依旧强大,而关中的秦人必然支持反对项羽的势力,因此天下将又会陷入到新的战乱,可以说这个决定是后患无穷。但是韩信也承认目前没有办法,因为没有足够的粮食供养这二十万人。要是不能够养活好这二十万人,这二十万降卒必将会反戈一击,这又是极其危险的!
韩信忽然有些兴奋,他想道:老天爷把不能够解决的难题,交到了项羽的手上。说明了天意的转向,这是老天爷即将抛弃项羽的先兆。那么天意的选择又是什么呢?韩信想起了正在攻打武关的沛公刘邦,也许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天子。
也许……
项羽不耐烦的听着范增唠叨的报告,但是又没有理由不去听。项羽现在有点担心,他在思念着虞姬。他知道虞姬对他失望,甚至说是很失望,但是作为他项羽来说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没有那么多粮食养活这二十万人,现在他自己的嫡系部队的给养都不是很够,更何况再加上这二十万张嘴。
但是范增还是不停的唠叨,于是项羽简单地截住了范增的话,说道:“缴了他们的械,然后活埋掉。”范增听了这话不禁目瞪口呆,思忖了半天说道:“全部都杀么?”项羽并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范增顿时陷入到两相为难中,杀了这二十万人可以马上度过眼前的危机,但是后患无穷。
首先是恶名在外,其次关中父老是不再会欢迎项羽的部队的,那样势必在关中难以存身。这样就不得不血洗关中,免得替别人做了嫁衣。
范增长长的叹了口气,一个错误不得不用更多的错误来弥补,但是他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度过眼前的难关。
总之范增明知道错了,但不得不附议,毫无办法。范增无奈地说道:“那就把章邯和司马欣再加上上回俘获的王离算上,留下这三个人不杀。”项羽听了点点头,说道:“嗯!”范增又长出了口气,便向项羽道别离去。
做完这个重大的决定后项羽满不在乎的走出自己的帅帐,他现在心里只有虞姬。于是随意地裹上一件长袍,出去找虞姬了。项羽有一种奇特的本事,他对于自己做过的恶事很快就能忘记。他总是冷酷命令杀死全城的男人,又涕泗泪流施舍给流民粮食。
也许他就是这么一个矛盾分裂的人物,这并不是说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物。而是说他如同孩子一般生活在自己的幻想的世界中,他相信自己是对的,而暴秦是不对的。不是吗?可是他忘了,他准备活埋的二十万秦人过去也不过是些普通的农夫之类。作为一个破落的贵族,项羽只感觉到了自己的国仇家恨。所以他要十倍的报复秦人,而且还包括哪些同样遭受秦人****的秦人。
实际上在内心深处,项羽孤独无比,他需要一个真正爱他的人——比如虞姬。
项羽找到虞姬时,虞姬正在马厩喂自己的白马,项羽笑眯眯的看着虞姬,耐心而慈爱。他甚至从马夫那里找了些黑豆还有草料,耐心的帮虞姬搅和好。两个人都微笑那匹高大的白马低头吃料,而一语不发。这种慈爱让虞姬有了一点点信心,但她不知道该不该劝谏项羽不要杀那些秦国的降卒。
毕竟虞姬只是一个女孩儿,她完全不懂得军国大事,她只是觉得一次杀二十万人太残忍了。
项羽看着远处苍茫沉浮的大地,忽然生出一种豪迈的感觉,他从内心中体验到了上天似乎赋予他一种使命。他想自己也许是一个真正的王,一个前所未有的王,一个伯王。是王中的霸主,一个真正的天子。
仲秋的风吹着,项羽将披在身上的罩袍又披在了虞姬的身上。两个人抬眼看着穹庐上繁星如尘,于是项羽用手指着紫微星,对虞姬说道:“紫微星,我的星座!”然后他爱怜的看着虞姬,说道:“虞,我要为你造一座宫殿!”
虞叹了口气哀婉的说道:“我不要什么宫殿,上将军,不要杀了那些降卒好吗?”项羽听了这话非常的不快,眼睛立刻射出了灼热的光芒。但是他立刻想起了,自己是在和虞说话,连忙又换成温柔的声音,说道:“这是公事,不要在这儿说好吗?”虞姬犹如被一道雷电击中般,顿时啥话也说不出来了。全身不停地颤抖,而且不由自主的红起脸来。
这是她的丈夫项羽吗?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同天神下凡一样,像一把出鞘的名刀闪烁出犀利的光辉。也许他是对的,那些秦人是该杀掉的!虞姬就这样被项羽征服了。
总之虞姬有些害怕项羽了,或者说她更崇拜项羽所代表的力量,尽管她的内心最深处还是觉得不该杀那些秦军降卒。
他们毕竟是人,而不是猫狗之类。
项羽帮虞姬整理了一下头发,继续柔声的说道:“回去吧,渐渐地天凉了…”
到了第二天项羽穿上最好的盔甲,在侍从卫队的陪同下去接受章邯的投降。受降地在一个山谷里,项羽一面看着秦军排着队交出武器与盔甲。而范增则悄悄率领弓弩手站住山谷的出口处埋伏好。章邯环顾了四周,发现这里就是兵法上所谓死地,心中不由的忐忑起来。但是他到了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了。
交完武器后,项羽命令自己的步兵搬走了武器与秦军的旗帜。他又单独地将章邯和司马欣领出那个山谷,然后命令所有的弓弩手放箭射击,赤手空拳的秦军纷纷中箭。但是他们到底是军人,还是自发的组织了几次进攻。可是楚军早已经占据了有利的地势,只是不停的射箭,不久秦军就死伤大半只剩下四五千人了。
终于秦军停止了挣扎,那几千人木木矗矗的站在那里。
项羽又要命令弓弩手继续射击,就在这时,突然看到一个白马的女子跃入敌阵。项羽不由得心头一震,因为那个女子竟然是虞姬。只见她从马上下来,飞跑到一个秦军的老年军士面前,说道:“爷爷,是你呀!”
那个秦军老汉正是伍长王三,他看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儿,而不知道她是谁?虞姬哭着说道:“你还记得吗?三年前有个女孩儿误闯进皇帝行营的,是你给了她干粮,还放她走了。”
王三听到虞姬如此说道,仿佛记起了这件事,于是捋着胡须说道:“是你呀,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虞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痛苦的哭泣。王三接着说道:“现在嫁人了没有?”虞姬只是哭,只是点头。于是王三又问道:“嫁给谁了?”虞姬哽咽着说道:“嫁给了上将军项羽!”于是王三不由得做出了慈爱的一个表情,大声赞许道:“嫁得好,嫁得好呀!”
然后王三正色的说道:“快回到上将军那里吧,你呆在这里,他会着急的!”
虞姬摇着头哭泣道:“不好,不好!”
于是血淋淋的王三便带着虞姬向项羽阵前走去。
项羽此时正着急不知道因该如何是好,他不知道虞姬怎么会来到军中,又怎么会闯入敌阵,而且竟然被敌军送了回来。
虞姬哭泣的给项羽大概说了她和王三的这段往事,一时间项羽竟无话可说。虞姬跪倒在泥土中说道:“上将军饶了这些人吧!”项羽顿时心情大乱,就在这时候范增在后面阴沉地对王三说道:“那好吧,你就留下来吧,别回去了!”
王三淡淡的笑了笑,拱了拱手说道:“不了!我一个老汉在这个世道上也活够,现在到了追随始皇帝于地下的时刻了!”说罢王三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章邯与司马欣,吐了口带血的浓痰,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阵前。
隔了好久,项羽还是不能下令,于是范增轻轻的咳嗽一下,大声的命令道:“放箭!”
而所有的秦军降卒也停止了冲锋,他们竟然唱起了歌来。
那歌声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不过这首歌并没有唱完,不久山谷里就在也没有了歌声,一切归于死寂,正如同无间地狱一般。
终于传来了消息,章邯的部队向楚军投降,又被全部杀死了。这下子朝廷里的人都坐不住了,一时间议论纷纷。当然聪明乖巧的人已经开始转移家人和财物细软,他们没有参与议论,现在事情已经明白,秦国怕是要亡了。没有什么可争论的,有没有人对此负责都不重要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一时间抛售土地房产和其他不动产的人在市上到处都是,商贾市侩们实在是大赚了一笔。总之投机倒把的人到处都是,而老百姓不免受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此而已!
赵高现在陷入到无边的恐惧之中,因为他也是个明白人。但是毫无办法,大家都在用脚投票,能跑的都跑了。
赵高现在害怕亡国,更害怕二世胡亥找他的麻烦。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赵高每天都只能睡一两个时辰,整个人都瘦得走形了。现在既无兵也无将才,可供使用。帝国的最后一只野战部队,在南粤象郡的那支部队,现在也由赵佗实际控制而接近独立了。所以有点门路的人都跑去南粤了。
赵高多少还有一点点希望,他不相信这个有着将近千年历史的国家,只用了三年就要亡国。赵高每每想起来就充满了懊悔,现在看来自己在治国理政方面确实不如李斯。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已经得罪了所有的人。赵高孤苦的在自己豪华的书房里来回的踱步,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现在就是能多享受一天就享受一天,赵高孤苦的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一点一点的喝着淡酒,痛苦地想道:胡亥已经没有价值了!
所以横在赵高面前的问题不是该不该杀胡亥,而是杀完胡亥后谁来做他的位子,所谓的三世皇帝。
于是赵高更加痛苦发现,又要有些人望,又要像胡亥那样听话不管事的宗室公子完全没有。忽然赵高笑出声来,现在河南全是义军,武关危在旦夕。别说是丞相的位子,恐怕就连立国将近千年的秦国也将覆灭。还有啥可怕的,不过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想到此处他便照派人找了自己的女婿和兄弟,不过怎么说要大家一起商议,大家一起死总胜过自己孤零零的在地狱里忍受煎熬好。
第二天胡亥起来时已经过了午时,他发现昨夜侍寝的宫女已经不见了。胡亥对此并不特别在意,他只是觉得头很疼想喝点****,于是他鼓掌道:“来人呀!”
然而没有人来,四周鸦雀无声。
胡亥最喜欢在阿房宫里过夜,这里豪华热闹。可是今天他才发现如果没有人的话这里有多么可怕,于是他想道:“这群混蛋都死到那儿去了。”想到此处他便裹上睡袍站了起来,大声的呼喝道:“都给我滚出来!”然而只有他的回声,此刻胡亥发现这群混蛋竟然连火盆也没有生,于是他又裹上被子,又回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