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第二点就不存在了,商君没有小产,又何来是否是自己加害一说?在悠然居,听得菊晶回报时轩王那一愣神,明显看得出在他的意识里,商君绝无怀孕的可能。而现在,他又由着她们无中生有的胡闹?
云烟想了想,回道:“王爷,臣妾绝然不敢亦不会谋害皇嗣,此事与臣妾主仆无涉。请王爷明察。据喜鹊讲,竹玉是担了嫌疑,连臣妾亦脱不了干系。臣妾自请禁足悠然居,望王爷详查,若查得果是臣妾主仆所为,臣妾甘领罪责。”
“这个责罚你怕是担不起!”轩王冷笑,“萧云烟,本王倒是顾全了萧府满门,萧老将军的面子,你偏不领情,护一个丫头至此。既如此,你便老实交待!”
云烟抬眼,“王爷要臣妾交待什么?”
“你没什么可交待的?”轩王冷目。
交待?云烟忽然明白,要有交待,以换取竹玉躲过今日这一劫。
云烟垂首,“为表清白,王爷任何讯问,臣妾必然竭力言明回禀,绝无欺瞒。想必王爷此时要看视君妃,臣妾先行告退。臣妾于悠然居恭候王爷。”
菊晶眼睁睁望着云烟主仆二人安然无恙退出,登时眼中涌出激烈愤恨,转看见轩王冰冷神色,终没敢多言。
月中旬的夜晚,一轮满月渐升至中天,清辉流淌,映得杨柳枝影纤垂于地,悠然居外一片静谧,悄然无风,只听得时时响起的一串串虫鸣,倒更添了份夜晚的静寂。
轩王踏着如洗的月色走来,清朗夜色下,更显眉目玉立,有若谪仙。老实说,轩王长得确实不赖,自有他皇胄的高贵风仪,英华满面。只是这些,红箐望不到,直觉如见鬼魅,同了竹玉二人无声行礼。
云烟正于窗前久等,见了轩王进来。只是从椅上立起,不同于在外,连请安称谓一并免了,不在人前,她实在是懒得再应付了,只是静候无语。
轩王神色亦不是很好,似颇为疲倦,随口问:“还未歇息?”
云烟抬眼望了一下他,“王爷若无吩咐,我即要歇了。”
轩王半晌无言,只注视着云烟清丽的容颜,那美瞳如润着融化的冰山雪水,透出森森寒意。她总是拒他于千里,冰雪尘封,无丝毫转圜一丝通融。想着因她救了自己一命,自己深藏于心的对她的满腔柔情蜜意,不由苦笑,看来,她是不需要了,自己柔情与否,于她无任何不同。她只是拒绝。
“王爷可有想问的?”云烟大概等得不耐烦了。
望着她一如既往的冰冷容色,轩王收敛了神思,想了想问:“你同绝情谷主到底是何关系?”
这样的疑问,早在意料之中的,“他是谷主,掌握生杀大权,我只是个杀手而已,他众多杀手中的一个。”云烟答得直接了当。
“仅此?”
“王爷觉得还有其它?”
轩王笑了笑,“如若仅此,你、上官行,连同那两个无情黑姝,似没必要为他如此舍身忘死的卖命。”
“或许,还有半师徒的情分。”
轩王静等解释,云烟言,“师如父。只是,这情分若有若无,不过是想当然罢了。”
“他将你送了我,你还肯说出半师徒的情分,师如父?”他这么直接了当的问出来,委实使人尴尬难堪,不过再难堪,也是事实,无从逃避,云烟掩起心底一闪而过的那丝难过,冷淡言,“我不过是说或许有,仅半师徒而已。即使师徒,也不过如父,难道真及父子?人情自有厚密亲疏之分,利益攸关,牺牲了我也不算什么!”
轩王听闻父子一说,蓦的一惊,心底似有暗潮翻涌,起伏不定,愣怔半晌,方问出,“绝情谷主,是何人?”
云烟扭头看着窗外的月色,半开的窗上露出的一方天空上,正能望见一轮银月,周围几颗晶莹皎洁的星子,映于深蓝的天幕里,静谧的温柔,竟叫人觉得有几分留恋,“能说的,我都已说了,言尽于此。任王爷再逼问,我也说不出其他来了。”
二月二十日,礼部择出的大吉之日。
轩王奉旨携同王妃代帝后祭祖。
这一日侵晨而起,于紫金宝殿拜过帝后,辰时正,大副仪仗由紫禁城正门朝阳门浩浩汤汤迡迤而出,直奔旧京。
旧京名辉京,在上京之西,不过几百里的距离,途径润、浩二州,只是其间却多山峦横亘,大队人马行去,跋山涉水的颇费功夫,即使快躜,也要半月功夫方能到达。
因路途难行,徒步走来亦颇费力气,更不要说抬着轿子翻山了,因此,轩王令下,女眷一律舍轿骑马,并不备下轿子。
这条命令看去似特为云烟下的,因为此行,女眷,除了她这个挂名王妃同着两个丫头红箐、竹玉,依例再无旁人。不过这对她们倒无甚影响,她们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骑马同坐轿,与她们并无大分别。
一路走来,天气晴好。二月末的天气,寒冷虽未去,但那寒冷已不再那么峻厉,柔和的,隐约着透出了几许春的和煦融融的温暖气息。日逐一日的和风拂过,沉睡许久的干枯林木已隐见了绿意,草也已黄中泛青,一丛丛的,从地底钻出白白胖胖的小嫩芽来,一场春雨适时的如丝漫洒,更是唤醒了那份如换新妆的绿意,一日新似一日,以令人惊异的速度舒展开它那勃勃生机来。
马沿着山路悠悠而行,斗笠下望去的近郊远山朦朦胧胧,烟雨濛濛,似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本是赏心悦目的,只是……
红箐望着眼前那晃来晃去的一白一粉两个影子,就不禁蹙眉,“还真是阴魂不散……”越加厌恶地,“不是小产么,才半个月而已,就这么复原如初了,哄三岁孩子一般!”
“三岁孩子也没得哄,她丫头说的可是大流血,这么快就好了,傻子也不会信。”
“是啊,大流血……脸色是苍白了些么,不过,这苍白看起来倒像是伤惨,不像小产后虚弱……大概是不意轩王就这么轻轻饶放过了你,伤情的吧!”
竹玉无声。
红箐笑道,“怎么不说话,那三日三夜跪下来,学乖了?”
轩王免了竹玉一死,但到底是罚于庭院中跪了三日夜。三日里滴水未进。三日下来,已是脸色惨白。待得红箐、云烟将她扶起来时,硬是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至今日,也未听她说过一句怨恨、报复的话来。
“乖什么?我一个小丫头,命贱如蝼蚁,有什么资格计较呢?”竹玉笑笑,“只得求老天开眼了。你看这深山密林的,或许强匪嘞,或者狮子、老虎猛兽嘞,替我出了气也未可定。”
云烟听了不由溜了二人一眼,警告道:“规矩些,别惹出什么乱子来!”
二人俱各应:“是!”
知她们心里有气,小丫头心性,叹了口气:“君妃不是好招惹的,伤了她,轩王决计饶不了你们。不许生事。”
竹玉不服气道:“小姐,我就是看不惯轩王!一意立您为正妃,又偏偏允了商君同行,这唱得哪一出?从来祭祖,有侧妃同行么?舍不得君妃,干脆封了她为正妃,不直截了当。拖拖拽拽的安的什么心!”
云烟苦楚一笑:“我怎么知道!”想着置身事外的,可偏偏的无形中似有诸多双手将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而轩王,是其中第一个罪魁。
侧妃随行祭祖,确实开了本朝先河,扫的,是萧府满门的颜面。于此,云烟本不甚在意的,从皇上赐婚时起便是个笑话,家人自会体谅。伤情的,是身不由己,不由自主。
一路上商君是情意惘惘,对云烟一副冰冷的、视若无睹的模样。云烟知道,那冷漠外表下,恨意汹涌,她对自己,已是仇深似海了。
而轩王,偏偏又要加重她的恨意似的,夜夜昭然的令人召云烟侍寝。一连五日,云烟耐性终于耗光,冲着战战兢兢的墨雨冷言:“去回王爷,我歇下了。侍寝?去召君妃!”
墨雨一脸哭丧着:“娘娘,您这话,奴才哪敢去回啊!”觎着云烟阴沉脸色,又小心翼翼道,“回娘娘,王爷吩咐的,娘娘若不肯去,王爷要亲自来请的。到时,到时,红箐、竹玉二位姑娘怕是要回避,这大冷天……”
竹玉冷笑:“到外面罚跪么?已跪过三日了,再多这么一晚,也无所谓,丢不了命冻不死人的。”
胁迫?云烟目光冷冷射了过来,墨雨忙磕了个头,只诚惶诚恐跪着。想想于他也无辜,“你回去吧,我这就来。”
“这就来”,是一个时辰之后。
见着云烟的姗姗来迟,候着多时的墨雨暗自长出了口气,忙推开门,躬身道:“娘娘请。”
轩王眼见云烟神色冷淡走进来,倒没现出不耐烦,只是淡笑言:“你还肯来,本王还以为要亲自去一趟了。”
云烟漠然:“不敢劳驾王爷。只消臣妾身边还有一个可供王爷威胁臣妾的人,臣妾对王爷之命,自然不敢不言听计从的。”说着走至自己床边,径欲歇息。
“是么?”轩王一笑,走近前来,顺势一揽,已伸臂将云烟拢于怀内。
属于他的特有的清冽的气息弥漫开来,室内温暖如春,隔着轻软的明黄寝衣,觉得到他灼热烫人的体温,云烟身子不由一僵。
他慢慢俯首,俊颜似笑非笑,温灼的气息拂洒于耳畔,“那么,今晚,烟妃就从了本王如何?”
云烟转过头去。
轩王微一用力,拢得越发紧了,于云烟颊畔轻轻的吻了下来。
云烟蓦的一惊,回首直望轩王,眼里似淬了冰,“王爷,妥协,也是有我的底线原则的!”说着冷冷推开轩王手臂,转身向房门走去,走了两步,脚步不由停了下来,心里暗叹了口气,回身向自己床前。
轩王亦只看着,见了云烟背对着自己和衣睡下,冷冷道:“过来!”
云烟充耳不闻一动不动。轩王缓和了口气:“倒杯茶来本王喝。”
云烟忍不住,忽的翻身坐起:“王爷,你到底想怎样?”
轩王看着她一副愤愤不已的样子,忽地笑了,墨瞳充盈流彩,“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女人?”似无奈道:“算了,本王口渴,倒杯茶来。”说着坐回自己床边。
云烟微愣,见他竟有息事的意思,也不想再招惹他发怒,默默下床,倒了茶端过来。
奉到轩王面前,轩王却不接过,只若无其事的,云烟怒气上涌,朝床边茶几上放去,轩王却径直捏握云烟手腕,云烟甩手,挣扎间,茶碗已脱手跌落,“哐啷”一声,摔得粉碎。几乎下意识的,云烟另只手直向轩王袭去,轩王举臂隔开,电光火石间,二人已过了十几招。云烟终是有所顾忌,微一迟疑间,已被轩王扭住手臂一带,跌至床上。轩王俯身而上,狠狠吻了下来。
火热的唇齿缠绵见,云烟只觉得麻木,片刻脑际方渐觉清醒,几欲不顾一切,痛下杀手。
轩王拦按住云烟手臂,迎上云烟几欲噬人的恨然目光,眼神漠然冰冷,却暗哑了声音:“萧云烟,本王没想拿你怎样!你若是一意反抗,本王倒不介意,好好的怜……惜……你……”
咫尺间,云烟只是恨恨望着他,他亦眸色冷冷相对。苦楚难言,无力感漫然而生,命运对自己如此残酷,生生剥夺一切,他眸色沉暗,她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
对视里,轩王慢慢覆下,怜惜轻吻,唇如三春桃瓣,娇柔芬芳令他沉湎,渐由轻柔转为灼烈,肆意掠夺。云烟眼见冰冷容颜渐渐放大,一双寒潭眼眸直沉入自己双睛,唇上冰凉又灼热的触觉,辗转允吻,无力的闭上眼,任他肆意侵掠,许久,眼泪却漫了出来……
轩王微微一愣,抬手轻拭去泪珠,吻得轻柔,声音亦似一缕春风拂过,轻柔得发颤:“云烟……”
终究是不忍,轩王覆身下来,叹了口气,仍是搂紧了云烟,“本王不强迫你……但你要记得,你是本王的妻子,明月庄的事情,再不许发生,否则,听到了?”
“看着本王!”
云烟只觉得心力交瘁,几是无力的展眸,却是泪眼婆娑。
轩王不由起了爱怜,笑了笑,“梨花带雨,这才像个女人的样子。”说着又轻吻了吻,“记住,你是我的女人。若再敢倾心其他男人,本王绝不轻饶。”抬手解了云烟衣带,去了束发簪环,青丝如水洒于枕畔,精致锁骨半隐半现,浅盈清内衣下曼妙身材尽显,清丽的面庞泪痕犹在,常时满蕴寒雪的清冷双眼,此刻竟是含了幽幽怨意,看去犹似冰山崖头一株雪莲,美得惊颤人心,但那份美,却少了往日几分冰冷,多了女人几多风情。男人是很难抗拒的,尤其,于同床枕畔。
轩王轻撩发丝,无奈叹息,“云烟,你知不知道,本王忍得有多辛苦。何时,你才能够心甘情愿?”
第二日上路,已是云收雨散,天气晴好,阳光和煦。而商君,却改了往日淡淡冷漠面容,阴霾欲雨。红箐暗自解气,可一见云烟亦是红了眼圈,阴沉着脸色,并没好过她多少,不由的泄了气,讽嘲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也不敢明问云烟,只悄悄的向竹玉言,“小姐没事吧?”
“你没长眼睛?那个样子像没事?”竹玉不屑:“不是对商君一往情深么?这么着又是哪一出!喜欢两个女人为他伤心欲绝争斗得你死我活是怎么?恶滥!”
红箐迟疑着,“倒不像……”忽然似想起了什么,“难道无情公子说得是真的?”